盛夏月夜,九月蝉鸣。

  24小时便利店的收银小姑娘正发呆地看着窗外。

  玻璃门外的男人身量高瘦,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衬衣,配上他干净明湛的眉眼,在便利店透亮清明的灯光下,宛若电视剧里的男主角。

  而且怎么有人的手那么好看啊。

  指尖粉粉透透的,指甲也修的圆润,纤细而又骨感分明的食指轻轻勾着猫咪黑色的尾巴时。

  一黑一白,格外具有视觉震撼力。

  收银的小姑娘脸蛋忍不住拍照,分享给小姐妹。

  被偷拍的容攸然正在喂剪耳的流浪猫。

  男人一头柔软的黑发被风吹的凌乱,长而遮眼的发丝因为他的忙碌而没有时间修剪,此刻正潦草的搭在眼睛上,蜇眼的很。

  手机突然响起了铃声,黑猫惊了一下,跑得远了些。

  容攸然不爽地接了电话:“霍导。”

  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大概三十来岁,横冲直撞,分外蛮横:“攸然,今天最后那场夜戏的剧本不用改了,明天就让齐楚凡按照你之前写的剧本演。”

  容攸然懒洋洋地应了声。

  本来以为霍曙明会让他写出什么新花活来,没想到今晚的剧本不用改。

  而电话那边的霍曙明却迟迟没有挂电话。容攸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霍导拉着诉苦水,但这还是第一次电话上掰扯这么久。

  已经十分钟了,黑猫都在他脚边趴下了。

  容攸然捏了捏拳头:“霍导,我手机只剩百分之三的电了。”

  “……行,那我先挂了。”

  终于,这位大导演挂断了电话。

  只是挂断电话后——

  容攸然突然那边传来一声巨响,随后又是中气十足的一声熟悉恶狠国骂。

  “艹!褚哥的车了又给撞了!”

  褚哥是谁,容攸然不清楚。

  但容攸然亲眼看到,一辆黑色的车直冲冲地撞上他的车。

  三分钟后,容攸然面无表情地带上薄膜手套,恨不得把哭嚎的霍曙明掐死。

  这名肇事者让他熬了三个大夜改剧本,白日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现在容攸然还要边给霍曙明压伤口止血,边听霍曙明打电话涕泗求助。

  霍曙明举着电话:“褚哥!褚爹!褚爷!求求了!你不能因为我撞坏了你的心肝宝贝大白卡就见死不救啊!我手下这个小编剧瘦不拉几,总不能他来抬我……”

  容攸然看着自己的胳膊,瘦不拉几?

  他冷笑一声。

  心里想着如果他现在见死不救,让霍曙明死在这里有没有可行性?

  褚峥来时,容攸然正在有条不紊地救人。

  霍曙明腿骨卡住,还唧唧歪歪。

  褚峥刚停车,就听到霍曙明的嘶嚎,那叫声九曲十八弯。

  “小容编剧,麻烦你轻点!”

  “想象一下我就是你的老父亲,你的大哥,实在不行弟弟也成啊,轻点啊,你给你家人上药也这么重的手吗!”

  “我草!!!疼疼疼疼!”

  褚峥没靠近,就见霍曙明旁边的那道白色背影染了污泥。汗水透湿白衬衣,坚韧的肌肉微微涨起,夏夜蝉鸣,月光染在他扯出的腰线,紧致而流畅。

  男人却无情冰冷:“霍导,我没有亲人。”

  霍曙明愣了,气笑了:“你是不是写剧本写迷糊了,别整天往自己身上瞎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设!”

  容攸然依旧冷冰冰地道:“别动。”

  霍曙明掐着嗓子尖儿:“我疼,我忍不住!我胳膊疼,腿疼。”

  容攸然给他止大-腿骨的血,面上温温和和,但下手极冷:“霍导,你只是摔了一下,胳膊疼是因为擦伤,腿疼是因为脱臼,顾导,再动就装不回去。”

  “……”下一秒,霍曙明眼睛一亮,“褚哥!褚哥快来!”

  霍曙明仰头,被容攸然果断将头按了回去。

  知道霍导的朋友来了,容攸然也没回头。

  怕来的人手脚不利落,让霍曙明刚止血的腿再次流血,容攸然选择自己来,但他的表情很冷酷:“霍导!不要随便乱动,在120到来之前,你还需要更进一步的处理!还有,我车后备箱有个医药箱,你让你朋友去拿。”

  容攸然一直没抬头。

  他侧着张脸,紧绷绷的,表情又臭又硬。

  如果可以,容攸然更想自己开自己的车。

  他有洁癖,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可现在不得不使唤人,他用力按着霍曙明的大-腿,带了手套的手宛若按着死猪肉,另外还单手从兜里取出钥匙,迅速按了下后备箱的按钮锁。

  停了三五秒,身后还没动静。

  容攸然皱眉:“快去!”

  褚峥眯了眯眼,他挑眉看他:“这么暴躁?”

  暴躁!?

  今晚下班晚。

  还没吃饭就被撞车。

  喂了一半还没摸到的小猫飞速跳走。

  一系列的烦心事让他心情早就快要爆炸。

  容攸然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但不等容攸然催促,褚峥已经带着东西回来。男人停在他旁边,容攸然转头准备接过酒精,褚峥突然蹲下身子,熟练地接替了他:“我来。”

  霍曙明立刻支楞了身子:“对对对对!让大哥来!大哥靠谱!”

  容攸然眉角飞跳,他就不靠谱?

  容攸然看过去,霍导口中的“大哥”带了黑色口罩,看不清脸。靠不靠谱他不知道,但光看身形就嚣张气盛,极具压迫感。

  不想男人一来,霍曙明彻底痛到飞起:“褚哥!你手劲儿怎么更大!”

  眼瞧着又要嗷嗷大叫,褚峥卷了个衣服塞他嘴。

  男人表情冷淡,像在给他上刑的活阎王,语气却懒洋洋的:“少说话,死不了。”

  刚刚还一个顶十个的霍导现在突然像电视剧里被塞了粗布头的囚犯一样

  嗷嗷呜呜,不能说话。

  世界真安静。

  容攸然莫名舒服了。

  男人消毒,包扎,手法干练,还很正规。

  男人突然抬头:“绷带给我。”

  “好。”

  二人倏地对上了视线。

  男人那双眼黑到极致,眼睛狭长,眼尾飘红,身上还有浓郁沐浴露的气味,明显洗漱完赶来的。

  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容攸然一愣。

  下一秒,他的视线落在在男人的手腕上,男人的手掌很大,指节却分明,后背的青筋随着男人的动作而不断涌动,让手腕的浅色伤痕清晰分明。

  容攸然蓦然瞪大眼睛,是他!

  褚峥重复了一遍:“愣着干什么。”

  容攸然立刻把绷带递了过去。

  男人没说什么,只低头接过。

  容攸然看着褚峥,男人口罩外的半张脸还是冷,容攸然没摸清,他现在认出自己了没有。

  容攸然突然扯了扯额头间偏长的碎发,低低开口:“刚才我不是在凶你,我就是着急。”

  褚峥给绷带打结的手一顿,神色莫名:“嗯。”

  容攸然看他回应,心里顿时亮堂了起来。

  男人比他高许多,身材练过,黑t完全掩盖不住,他给男人让了更多的位置,先左移的远了些,想了想,又悄悄靠近。

  细碎动作多得离奇。

  终于,容攸然满意现在的位置。

  他不再动了,他只偷偷在黝黑的月色下抬头打量对方,同时又警惕的保持这个两人不会贴到的安全距离。

  容攸然脱下手套,他状似不经意地瞥眼道:“你包扎的手法很好,是医生么?还有,我怎么称呼你?”

  褚峥觑了他一眼,怎么称呼……

  这是装不熟?

  褚峥避开他的问题,低耸着眼,明知故问:“你是医生?”

  “我不是。”

  容攸然还在看他,琢磨着对方的语气,觉得对方应该没认出自己……

  沉默了两秒。

  容攸然突然有些烦躁:“我是霍导剧组的编剧。”

  没有得到男人的回应,三五秒后容攸然又硬邦邦地添了句:“所以你呢?”

  “我也不是。”

  褚峥好似没发现容攸然的疏远,言语淡淡:“我就一开破车的。”

  容攸然错愕地看着他。

  “怎么,不像吗?”

  褚峥觑了他一眼,不在意地笑笑,黑瞳明湛且寡情,透出生人勿进的强烈疏离感。

  就像……不认识他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