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梦龍啊?”江朔一脸意外,从冰柜了里拿了一根出来,“不对,为什么是繁体字?”

  和阮非对视一眼,两个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拿这个吧,奶油冰砖,小时候的味道,应该不是假的。”阮非帮他挑了另一个出来。

  “欸,这个我也吃过,这么多年包装居然都没变。”江朔说着,绕去旁边的柜子,对着满满当当的货架皱起一张脸。

  “找什么?”阮非走过去。

  江朔挑了半天,最后拿起一包达利圆胖胖小面包,“算了,就这个吧。”

  两人拿了冰砖和面包去付钱。

  “这种冰砖当然要夹面包吃了,可香了。”江朔说。

  阮非失笑,“你吃吧,我一吃,明天立马胖三斤。”

  “怎么会?”走出杂货店,江朔拉着他坐到路边,撕开一袋面包,把冰砖夹进去,“来,尝尝,就一口没事的。”

  “真的不要,”阮非摇头,“我比你大这么多,新陈代谢都慢了,现在可是一吃就胖。”

  “也就五岁,还好吧,”不过拍戏时确实需要保持身材,江朔也不强求,他自己都不敢多吃,于是只是张嘴咬了一小口,顿时幸福得眯起眼睛,“这个胖胖小面包,味道还可以欸!”

  阮非看着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丁米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江哥!”

  江朔纳闷地看着她,“怎么了?慌成这样?”

  丁米看了眼阮非,喘着粗气说道,“江哥,陆总来了。”

  话音落下,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微妙的变化。

  江朔没去看阮非,低头哦了一声,心脏在喉咙口剧烈跳动。

  他怎么来了?

  虽然知道阮非肯定对此毫不知情,但江朔依然感到心虚,在这一刻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那一年,他和阮非彻夜聊着对演戏的热爱,说好要一起奋斗成为最好的演员,然后在顶峰相见,他自认为这些年的努力对得起当初的誓言,然而如今阮非依然寂寂无名,他却终究是走了捷径。

  耳边传来阮非充满困惑的声音,“陆总?”

  丁米看着江朔,忍不住出声催促,“江哥。”

  “几点了?是不是该回去了?”江朔站起来,面包里的奶油冰砖融化,流到手上黏黏糊糊。

  他把剩下的一半丢进小店门口的垃圾桶,“走了阮非哥。”

  阮非坐在原地,“你先去吧,我回房间拿个东西。”

  “哦,那,那——”江朔想说晚上见,挠挠头,最后只是朝他摆了摆手,转身和丁米快步离开。

  江朔走后,阮非一只手摸上胸口,感受到自己狂乱的心跳。

  地上有一块滴落的奶油,被江朔无意中踩了一脚,显得脏污不堪,他盯着那处,目光呆滞,久久难以回神。

  .

  江朔匆忙换上衣服回到剧组,陈律正带着萱姿在陪陆邵坤说话。

  江朔远远地看了一眼,没有过去,转身找了个角落坐下,有路过的群演叫他的名字被陈导听见,陈导扭头叫了他一声,江朔才起身走过去。

  “陈导,你叫我。”江朔知道陈导和制片他们早就知道了自己和陆邵坤的关系,但剧组是拍戏工作的地方,他心里十分抗拒陆邵坤出现在这里,更别提阮非也在,于是看着陈导,假装没注意到陆邵坤的存在。

  “陆总来了,还不赶紧打个招呼?”陈律觉得挺有意思,没想到这个江朔有点手段,还懂得欲擒故纵,难怪把陆邵坤吃得死死的,千山万水也要过来看一眼自己的心肝儿。

  制片和副导站在旁边,后背汗水淋漓,还没找到机会同陈导说刚才发生的事,只能惴惴不安地看着。

  陆邵坤看着江朔,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周围全是人,面对他目不转睛的盯视,江朔的眼神有些躲闪,突然,陆邵坤抬手,在他的嘴角轻轻揩了一下。

  “偷吃也不知道擦嘴。”

  话音落下,制片和副导的头皮顿时炸了!

  完了完了,明天这电影的男主角还能不能有了?

  江朔被陆邵坤出格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扫了眼周围,对上陈律促狭的目光,顿时难堪得恨不得原地消失。

  这人跑到剧组里来发什么神经!

  “抱歉,我去补个妆。”江朔逃命似的跑了。

  还害羞。陈律觉得好笑,正准备打趣两句,回头看到陆邵坤的眼神,顿时一愣。

  陆邵坤盯着江朔落荒而逃的背影,幽沉的目光犹如淬了毒汁般,翻涌着浓稠的黑。

  一整个下午,江朔都有些心不在焉。

  万一他和陆邵坤的关系在剧组里传开,阮非知道后,会不会对他感到失望?

  失望是肯定的。江朔难过地想。

  他要怎么跟他解释?

  说是为了还清家里几千万的巨债?以阮非的性格,肯定不会对他横加指责,甚至会试着去理解,但江朔过不了自己这关。

  债明明已经还清,而他如今拥有的资源,依旧是陆邵坤给的。

  一边信誓旦旦喊着要离开这个男人,一边却依旧接受着他带给自己的利益,演着陈导电影的男主角,将那些比自己更加优秀的人挡在身后,一想到这里,江朔就感到无地自容。

  下午,陈导特意放慢了拍摄进度,还将最难的一段打戏挪到了之后几天拍摄。

  江朔吊着威亚在房檐上来回奔跑,身轻如燕身姿潇洒,挥剑时动作干净利落,拍完一场,便和对手演员站在那里认真对戏,陆邵坤远远看着,十指交叉放在交叠的腿上,指尖点着手背,好整以暇的模样仿佛猛兽看待唾手可及的猎物,眼里酝酿着令人瑟瑟发抖的恶意。

  周悦踩着高跟鞋回来,“陆总,咖啡。”

  陆邵坤接过去,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

  周悦在心里叹口气,忧愁地看了眼远处还浑然不知的陈导,心想但愿陆总今晚能够适可而止。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江朔收了工,去化妆间卸掉妆发,慢吞吞往村庄的方向走。

  阮非今天在另一个组拍摄,沿路上没看到人,江朔回到自己房间,进门前先探头朝楼上看了一眼,见陆邵坤不在,不禁松了口气。

  “江哥,陈导刚才叫人准备了好多酒菜,说一会儿去他那里,请大家吃顿好的。”丁米进门后说。

  江朔郁闷地鼓了鼓嘴,想想就知道肯定是因为陆邵坤这尊大佛来了,心里不情愿,但是又不得不去,洗完澡换好衣服,半个小时后,他闷闷不乐地出现在陈导的院子里。

  这房子比江朔的还要大,好像是村长的家,此时院子里摆了几张圆桌,主创人员和一些重要演员都在。

  所有人都在忙着敬酒,江朔环顾一圈,在主桌看到陆邵坤的身影,视线一转,没看到阮非,于是找了个距离主桌最远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来。

  演员表排名三十号开外的某位演员,筷子上的排骨啪嗒一声掉在了碗里,惊讶地看着他们理应坐到主桌的男一号,“江哥?”

  江朔笑嘻嘻地给他倒了杯果汁,“来,喝橙汁。”

  “……”

  江朔一进门,陆邵坤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小东西今天的行为一反常态,果然有问题。

  想起中午看到的画面,陆邵坤磨着后槽牙,不禁在心里冷笑。

  胆敢和别的男人独处一室,现在还敢无视他的存在。

  好,很好。

  这是要造反了。

  江朔刚喝了口果汁,周悦随即出现在身后。

  那小配角正受宠若惊地和男主角说着话,两个人一问一答聊得十分开心,冷不丁注意到周悦的身影,抬起头对上她重重打量自己的目光,顿时头皮一麻。

  周悦收回视线,低头看向江朔,眉毛一横,压着嗓子吼起来,“你干什么?去主桌!”

  江朔吓了一跳,坐立不安地看了眼周围。

  这里所有人都知道那是陆邵坤的特助,见状纷纷投去窥探的目光。

  江朔手里抓着筷子,很是烦闷地低下头。

  陆邵坤到底想干什么?疯了吗,非要在剧组里搞这些?

  事到如今,瞒肯定是瞒不住了,周悦心想再难听的流言蜚语你也得给我受着,你今晚要是哄不好陆邵坤,把这几个亿的项目搞黄了,老娘就亲手宰了你!

  周悦咬牙切齿,破天荒不顾及形象,抬脚用力踹了下椅子,“快点啊!”

  “你慢慢吃。”江朔又给那位演员亲切地夹了块排骨。

  感受到周围涌动地暗流,那人战战兢兢端起碗,“谢、谢谢江哥。”

  看着那人哆哆嗦嗦地啃完那块排骨,江朔深吸一口气,收拾了一下心情,起身走向主桌。

  “陈导。”他在陈导身边坐下,隔着陈导就是陆邵坤。

  陈导一下午看这出戏看得是津津有味,猜想这两人八成是闹了什么矛盾,一个眼巴巴赶过来哄,偏偏还要端着大老板的架子,一个则在闹别扭,死活不肯搭理,真是有趣极了。

  “还不快给陆总敬酒?”陈导看热闹不嫌事大。

  江朔倒了两杯酒,起身走过去,“陆总。”

  陆邵坤沉着脸,没动筷也没说话,偏偏就不去接。

  周围看热闹的眼神越来越多,江朔知道陆邵坤这是故意要教训自己,但他心里实在憋闷,也就举着酒杯一动不动。

  现在估计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猜到了他们的关系,江朔站在那里,面对那些逐渐由惊讶变为嘲弄和不屑的目光,头一回如此清楚地意识到,原来这些年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那么的不堪。

  再多的光环和荣耀,只要他一天是陆邵坤的情人,就永远无法在这个圈子里真正地挺直腰杆。

  江朔站在那里一声不吭,陆邵坤余光看见他隐忍的模样,心里一动,骤然抬眸,冰冷的视线扫过整个院子,将那些窥探嘲笑的目光逼退得一干二净。

  陆邵坤已经作了决定,明天一早就把人带回去。

  果然不能把这小东西放出来,才一个月心就野成了这样,要真留他在这地方待上大半年,到时候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既然这样,现在就暂时放过他,明天回去后再好好收拾。

  陆邵坤心情烦躁,正准备接过酒杯,院门口突然闪过一个人影,江朔手一抖,手里的酒就这么翻倒在桌上,酒杯滚落在地,哗啦一声碎成几瓣。

  阮非。

  四目相对的瞬间,江朔心跳如雷,阮非一愣之后,却是立刻看向他身边的陆邵坤。

  陆邵坤惊怒的视线顺着江朔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让他顿时打了个寒颤。

  然而没等他抬脚进门,一只手突然从后面将他一把拽走。

  “晨哥?”阮非惊讶地看着制片。

  制片停下脚步,打量他今晚这一身精致的装扮,满脸不可思议地把人往外拖,“我忍你很久了!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是不是以为贴着江朔就能拿到什么好处?那他妈是陆邵坤的人!”

  制片将他抓回他的屋子,用手指着他,恶狠狠地警告道,“你这个角色有的是人能演,再给我惹事,立马给我收拾东西滚,听见没有!”

  破旧的房门被哐啷一声重重甩上。

  制片急促的脚步声朝着陈导的小院远去,阮非站在原地,一束狭长的月光透过门缝落在他半边脸上,被照亮的右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前方,眼底幽沉似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