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代理组长名字叫邵天宇。算是研究中心里面努力工作的那种了,就是太喜欢理我。”
乔瑜瑾一边打电话，一边敲自己的键盘。
乔庄那边十分努力地使绊子没有给他开放所有的乔氏制药的网络权限，让他看不到一些重要数据。
可是这对于乔瑜瑾又有什么用呢,他敲敲键盘，用自己的黑客技巧破开电脑,不光连自己的那一份看见了，就连乔庄的那一份都看到了。
好在虽然现在的乔氏制药管理一塌糊涂，但里面的数据记录还算是清楚。
能够看到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面研究中心的管理还算是条条分明，每个季度都有组长提交的报告写明了这段时间研究的进程。
像是邵天宇这种新来的员工,他的师父陈展志则是要提交每周的学习日程分享学习进度。
乔瑜瑾能够看到很久之前陈展志对于邵天宇的记录报告,能够看出陈展志十分努力刻苦的人,甚至说一句是陈老的得意门生也不为过。
陈老向来稳重，做事稳妥,但在工作记录里也忍不住对他的这个学生大加赞赏。
可惜就是这样的一个学生,现在已经被磨平了棱角。
电话那边无疑便是陆时安了，对方似乎也在忙碌,片刻之后才停顿下来问道：“所以你接下来的计划是，想要请陈老回来？”
“嗯嗯！”乔瑜瑾点了点头,“毕竟只有我的话还不够服众,陈老回来就一切好说。”
“去接触了吗？”陆时安的那边似乎又传来了鼠标咔嚓咔嚓点击的声音。
这边的乔瑜瑾用力抓了一下头发：“呜呜呜呜听说我姓乔,门都不让我进！！”
“……”
虽然那边没声音，但是乔瑜瑾直觉觉得那边陆时安笑了。
乔瑜瑾哼了一声,但是大人有大量地不打算和陆时安计较,于是就说：“不过我听说，每周六,陈老都带着孙子到公园逛一逛的，所以我打算明天去公园堵他！”
“需要我和你一起去吗？”陆时安那边立刻开口道。
乔瑜瑾有片刻的沉默,有些隐约的欣喜此刻蔓延，但是嘴上还要客气一下：“会不会太打扰你了？”
“不会。”
乔瑜瑾于是立刻放下了自己的矜持：“那就麻烦大作家跟我一起吧！”
“好好好，装都不装了是吧。”陆时安听到对方早有准备的声音，最后也忍不住笑了一声，“明天时间地点给我。”
*
陈老是当年堪称乔氏制药的元老级的人物，就连乔瑜瑾的父亲乔宽训在研究上的成果也未必比对方的贡献要大。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英雄式的人物在，乔氏掌权人更替后不久就被上面当成了最高工资的老不死。
所以想尽办法威逼利诱，才把他成功地从乔氏里面给丢了出去。甚至就连理由都不舍得好好地找一个。
对于一个曾经拥有这样荣誉的老人，这样的结果如何不让对方生气心惊。
最开始的时候他也已经有些彷徨无奈，离开工作了大半辈子的公司他忽然就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无助老人，失去了自己的价值一般。
他想了很长时间才下定决心，不再投身于他原本的制药事业，而是在家含饴弄孙。
想到对方曾经完成的那些伟大事业，乔瑜瑾都觉得心生敬仰。
无论是否对方愿意回乔氏，也不能让过去这个乔氏的英雄这样遗憾地离开这里。
乔瑜瑾和陆时安两个人怕太惹人注目，两个人到了公园附近就开始找了个亭子里猫着，在这个位置暗中观察。
乔瑜瑾用手机把陈老的照片给陆时安看：“就是他——如果你一会儿发现他的话，就立刻告诉我。”
陆时安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对方发来的是对方之前在乔氏的工作照，虽然年纪已经大了，依然能够看得出来精神矍铄。
这张照片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两个人狗狗祟祟的样子让陆时安莫名其妙地有些想笑，他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问对方：“我怎么突然觉得我们两个像个特务似的。”
听了这句话，乔瑜瑾十分严肃地绷紧了自己的脸颊：“错觉！我们这是为国家的事业而进行的优秀人才的寻找行动！”
听了这句话，陆时安没憋住笑了。
对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都舒展，格外明亮又好看，不过很快陆时安就拍了拍乔瑜瑾的手臂：“快看，那个是不是？”
对方看起来和照片上看上去差不多，此刻刚刚带着自己的孙子走出门。
孙子差不多十岁左右的模样，被口罩憋得不耐烦，用力地往下扯，但是耐不住自己爷爷的催促，最后还是乖巧的把口罩牢牢地扣在了自己的脸上。
乔瑜瑾立刻向前走了几步，迅速逼近对方，和对方打着招呼：“陈老！”
只是对方抬起头，看到他的时候，眼神中就带上了嫌弃，他立刻带着自己的孙子转身，就连多看对方一眼都欠奉。
陆时安对对方如此干脆利落的行为也惊呆了，于是他转过头去看乔瑜瑾：“他认识你？”
“……可能是上次在拜访的时候猫眼里看到的吧。”乔瑜瑾无辜地开口道。
两个人自然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就气馁，于是再一次跟随着对方的步伐紧紧地跟到了对方的身后，像是两个小尾巴缀在对方的身后。
虽然对方看都不肯看自己一眼，但是他还是十分努力地进行自我介绍：“陈老，我叫乔瑜瑾，最近才刚刚接管了乔氏制药的研究中心，今天是来道歉的，我父亲……”
可惜他话说得越快，对方脚步就越急，甚至都要开始跑起来了，乔瑜瑾一边走路一边说话，确实被陈老这把年纪依然强悍的身体素质震惊了，他自己都开始要喘气了。
陆时安则是跟在了乔瑜瑾的身边，没有直接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陈老身上，而是转到了陈老身边那个十岁的孩子。
那个孩子显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非要躲，还时不时地回头过头来看，似乎在好奇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奇形怪状的恶鬼。
就在对方回头的时候，陆时安发现了对方手上此刻握着一个小小的金色卡片。
陆时安微微皱眉，在看清楚之后他顿时心中明亮，于是在乔瑜瑾急慌慌自我介绍的声音里面说了一句：“《卡鲁》系列套卡，我有一整套。”
乔瑜瑾就看着陈老的孙子就好像脚底下突然踩了刹车似的，站在原地忽然就不动了，猛回头转过头去看陆时安。
陆时安于是便对着他笑：“你好啊，我是手握星辰，《卡鲁》的作者。”
陈老：“……”
三分钟后，陈老为了自己宝贝的孙子，不得不和他们坐在了一起。
见到自己最喜欢动画原作者的少年此刻眼睛瞪得大大的，此刻听陆时安给他讲故事。
陆时安为了能够更好地吸引他，还拿出自己的手机跟他翻那些很少有人见过的藏品，十岁大的小朋友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顿时被对方的那些收藏迷的五迷三道。
陆时安的作品改编出的二创不少，而《卡鲁》则是他之前投稿给科幻杂志的短篇小说，后面也进行了动画化，在小学生之间火热，已经被改编成了一个在小学生之间十分流行的卡牌游戏。
现在中小学之间广为流传，堪称是他们的一代偶像。
眼看着单纯的小朋友此刻已经彻底被自己吸引，陆时安这才悄悄地将目光转过去，看乔瑜瑾那边的进展如何了。
陆时安既然争取来了机会，乔瑜瑾自然也不会放弃，他立刻坐在对方的对面，紧张地说话：“陈老先生，我是乔氏现在研发中心的负责人。我知道您为乔氏努力付出劳苦功高，现在来就是希望能够请您回去。”
陈老但他并没有多话，只是轻轻地冷笑了一声。
乔瑜瑾知道对方被乔氏的明争暗斗伤透了心，于是也只能努力地抛白自己：“既然我接管了研发中心，那么这里就不会像之前那样。从来不顾及产品医药的研发，而是会把更多的重点放在这里。”
他把自己之前已经准备好的文件，包括后续研发中心的种种投入计划都已经拿到了面前来，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
他看着对方的眼睛，紧张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最后他对对方说：“乔氏制药。甚至不客气地说，这里都是您看着发展起来的地方，像是您的孩子，我知道它曾经伤害过您，不敢奢求您的原谅，但是现在我们要进行一项非常重要的研究，需要您的力量。”
陈老看起来对他的话并不感冒，毕竟过去所受到的创伤哪能靠对方这一两句话就迅速平复，但他依然也没有做任何表示，只是冷冷地开口道：“我年纪大了，经不起贵公司的折腾，你还是另谋高就吧。”
乔瑜瑾有些着急，他也知道光靠这一两句话并不能劝得对方回来，但是对方冷漠的态度依然让他紧张：“我现在我们已经成功开发了和新肠炎相关的特效药，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回到乔氏来看一看……”
“它真的，和之前已经不一样了。”乔瑜瑾看到对方的表情有片刻的震惊，但是又很快被对方收敛了起来，于是再接再厉，“我会继承我父亲的遗志继续努力的。”
父亲听到父亲的遗志这个词，陈展志似乎是愣了一下。
这边陆时安也恰到好处地插进了话：“陈老，您看他眼熟吗？
陆时安其实不远处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观察了。
对方精神矍铄，但是手上依然夹着医药生物相关的书籍和报纸。看得出来他对目前的疫情以及医药研发依然有着自己的想法和热情。
之前乔瑜瑾曾经和他说过，就连乔瑜瑾的父亲乔宽训都曾经是陈老的徒弟，时间来算，他们也在一起相处了差不多五六年的时间，要说这五六年的时间里面没有感情，怎么可能呢？
果然对方在听了这句话之后，陈老似乎才开始十分认真地观察起乔瑜瑾的面容来。
然后很快地他皱了皱眉：“你……”
“他的父亲是乔宽训。”陆时安这样说。
这个名字终于让陈老的脸上有所触动，他动了动自己的眼眸，十分严肃地看着对方：“宽训什么时候有过儿子？”
说起自己的父亲，乔瑜瑾的眼眸暗淡了一点，但还是以晚辈的身份和对方分享了最近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陆时安也在一边加入描述，自我介绍了一番之后便将乔瑜瑾这段时间经历讲得绘声绘色，入木三分，说得恰到好处，让陈老此刻看乔瑜瑾的目光愈发怜惜。
最后陆时安开口作结：所以瑜瑾便更想继承自己的父亲的遗志。
果然一段话说完，陈老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眸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敌意，反而是对他这个年幼失去父母的孩子满满的担忧。
对方沉默了半天，才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搭在了乔瑜瑾的脑袋上：“辛苦你了，孩子。”
乔瑜瑾终于得到了对方的认可，露出了像是毛茸茸的小狗一样的表情：“没关系，我不辛苦。”
他抿了抿嘴唇看向了对方，依靠着自己父亲的颜面，再一次询问道：“那您愿意帮帮我，回到乔氏来吗？”
陈老这次没有十分坚决地反对，但依然沉默了。
但是对方既然没有再严词拒绝，乔瑜瑾也就放下了不少心，继续道：“我们的下一步计划，就是研发关于植物人苏醒的仪器。”
这实际上才是乔瑜瑾的杀手锏。
他自然不会空着手过来，早就调查了对方以及对方身上发生的事儿，除了对方对生物药剂学这些年都不放弃地研究和学习以外，还有一件事便是对方潜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刺。
那就是陈老的夫人，在许多年前因为意外事件变成了植物人。
她最后留给陈老的话便是：“我不要成为植物人，我想要痛痛快快地死去。”
这几乎成了陈老心中的一个结。
这件事是乔瑜瑾在自己母亲的日记本里看到的，沈星实际上并不擅长描写，文笔更是极差，但是这依然不能影响这段文字写得触动情肠，乔瑜瑾光是看，就觉得内心郁郁，感同身受。
那时候的陈老最后咬着牙选择了放弃治疗。
可他几乎没办法面对自己的选择，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泪比谁涌的都要凶，最后无力地跪在地上，对对方说：“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对不住你。”
最终裹着白布的尸体从病房中被推出来，陈老几乎是在所有人的阻拦之下，掀开白布。
他面对自己的妻子的尸体，痛哭流涕，用力地握住对方的手：“你痛痛快快地走吧。这样就不用在这世界上受苦了。”
“对不起——”
“我真的真的对不起你！”
似乎是在这个时间点，他把这一生的对不起都在这里说完了，声声泣血，句句催泪，哭到几乎要昏厥过去。
最后还是陈老的儿子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泪水，将自己的父亲给搀扶开来。
陈老对于乔宽训而言也有着半师半友的情谊，在这样重要的场合他和沈星也来了。
可是他们虽然能以最快的速度帮陈老的妻子联系来最专业的主治医生，提供最优厚的医疗条件，并且给他们家提供最丰厚的资金支持，但是他们依然无法保住对方的命。
看到这样的场景，乔宽训和沈星两个也不禁动容，眼睛里面藏了泪花，转过头看向了自己的伴侣一眼，默默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沈星那时候在日记里面写。
看着陈老师哭得那么伤心，我整个人好像也被挖空了一样。
人世间的别离总是来得这么痛苦又突然，好像流星一样迅速降临然后了无痕迹，但是所有的苦痛却由留下的生者来承担。
相濡以沫，相伴多年的伴侣就这样离世，只是想着我已经能够感觉到那股宛若挖心剥皮一般的痛苦。
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我要如何选择呢？
沈星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写下了下一行字。
我要活下来。
哪怕是我变成了植物人，只要我的丈夫依然在从事着研究，他一定会想尽所有的方法把我救醒。
只要我还活着，我们就终有一天还能相见。
只要有这一线希望，我就不想要放弃。
*
新肠炎研发的事情早已惊动中央，毕竟这疫情延续的时间广，也已经影响了民生这么多年，大家都几乎是想要不惜一切代价从这种苦难中脱离。
于是大家都格外重视这样的研究，也派了不少人前来支援和政策倾斜，许多消息灵通的人也听到了关于这件事的风声。
知道现在乔瑜瑾简直就是中央眼里面的香饽饽，但是做成了以后定然是前途无量，资源无限。
而沈为作为乔瑜瑾的舅舅，自然也接收了不少其他人的赞美和礼遇，原本许多人都想要巴结沈为，现在更是用门庭若市，熙熙攘攘来形容也不为过。
“您有了这么个外甥，可真是太出息了呀。”
沈为向来不屑于别人的赞美，但是此刻听到别人夸奖乔瑜瑾的时候，严肃紧绷着的嘴角却不由得向上翘了一下。
他端着一张十分严肃的脸开口道：“确实是和小星的脾气有点像，都聪明能干。”
乔瑜瑾身上的优点都是继承了自己妹妹的，和乔宽训没有一点关系，一点毛病没有！
沈为秉承着这样的想法，完全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
来奉承的人立刻心照不宣，围绕着这个话题展开了接下来的对话：“那当然，毕竟是您的妹妹嘛，自然和别人不一样啦！当初沈小姐在的时候可是把沈氏管理得井井有条。”
听到其他人对他妹妹的夸奖，沈为听得又高兴又心酸，最终带着这样昂扬又激动的心情来到了沈星的病房。
每个星期他至少都会来这里一次，来看看自己唯二的亲人。
沈为进去的时候，护工正在尽职尽责地帮沈星做腿部肌肉的拉伸，来保证她虽然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年，依然能够保证肌肉的萎缩没有那么严重。
看到了自己的老板，对方就十分客气地叫了声“老板”。
沈为点了点头。
他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妹妹的脸颊。
似乎是老了一些，但是和他记忆中的还是一模一样，永远是那个年轻稚嫩的十八岁姑娘。
等到那边的按摩做完，沈为才拉了椅子，坐到了沈星的身边去，他伸出手打理了一下对方床头的百合花，确保那朵百合此刻依然娇艳欲滴还沾着水珠。
他转过头去看自己的妹妹。
对方十年如一日地躺在这里，安静地呼吸着，似乎永远不会变化，但是沈为却感觉到自己一日比一日苍老了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瞳中浮现出一些期盼和遗憾。
他对沈星说：“妹妹，你睡得太久了。早一点醒来吧，哥哥我啊，越来越老了。”
他有些自嘲地开口道：“前两天我发现有些事情都需要写在记录本上了，要不然就会忘掉的，要是有那么一天，我连你都记不住了，要怎么办才好呢？”
“不过哥哥会尽量保养好自己，等你醒过来的。”沈为低声道。
之前他似乎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年岁的流逝，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突然就变得这样敏感了，大概是看到了乔瑜瑾，对方以一种他几乎不能理解的速度迅速长大。
几年前还是需要被他呵护在羽翼中被人欺负的小可怜，现在已经是人人称赞的高手了。
沈为又骄傲，又惭愧。
他觉得自己似乎没能帮助自己的外甥太多。
对方是真正的开在悬崖上的花，只需要有一点点水和太阳就能生存，就算是没有遇到他，对方也能过得很好很好。
有了他也只是长大得更快了一些。
他和沈星说：“还有瑜瑾你拼死生下他，还没有见过他吧？他很好很好，是个很好的孩子。”
“可是有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只会给他买东西，可是给他买得太多了他也不喜欢。如果你能醒过来就好了。你一直都很喜欢孩子的，一定能和他相处得很好。”
“他和你一样，有很好看的眼睛，很努力地在工作，他说他会努力研究，找到让你苏醒的办法。”
“我相信他，你也相信他的吧。”
沈为看着自己妹妹的睡颜，这样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