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在白龙背上,俯视神州大陆,地上之人变得无比渺小。

  玄奘低头,他看见了大片大片坚实的黄土地,绿油油的农田,人微缩成一个个小点,他们或许正抬头,看这难得一见的真龙。

  此情此景并未触动玄奘,此时,他心中有一股情感在激荡,他无法定义自己的情绪,或许是自由,又或者,是下定决心发宏愿让他看清了自己。

  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张面孔,有他过去救助的百姓,有虔诚的佛教徒,他们都有一双清澈的双眼。

  这双眼一眼能看见底,相较于士人,百姓所拥有的知识太少太少,他们为何笃信佛教,并非他们懂得高深的佛理,很多时候,只是在残酷的现实中,他们能通过佛教获得一丝慰藉罢了。

  畅想苦难后的新人生,想象西天极乐世界的富丽堂皇。

  这是佛法的真谛吗?相较于佛的精深,他们的想象实在太浅,这些浅薄的幸福与俗世息息相关,并非玄奘想传递的、交给他们的佛理。

  想到这,玄奘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可别想那么远了,比起自下而上地传递佛教,或许自上而下更快,说个最基本的,倘若神仙能约束好自己,切实地帮助百姓,而不是借着神仙的名义勒索供奉,百姓一定更愿意聆听佛理,了解真谛。

  等去东洲后,他一方面要研读经书,徜徉在经文的海洋中,寻找渡一切是宗法,另一方面,他想脚踏实地,解决一些问题。

  一个一个妖怪的渡化过去效率太低,眼前就有意见能帮助一国人的大事。

  *

  小白龙降落在高十二郎的户外农庄。

  佃农与包身工甚至没向他投去一个眼神,小白龙小心翼翼地选择未耕种的土地,“轰隆”一声龙腹贴地。

  孙悟空一跃而下,猪八戒落地的时候眼中泪花点点,恨不得仰天长啸“俺老猪又回来了!”

  陈玄奘最平静,他盘算着该去哪家寺院挂单,僧人嘛,多的是四海为家,还可以跟当地的僧侣谈论佛法,不亦乐乎。

  当然咯,在在东洲安顿下来,潜心研究佛法前,他一定要参与西梁女国的活动,陈玄奘高度关注天庭与东洲的关系,并想做点什么。

  西行组没什么想法,高长松却被吓一跳。

  首先,陈玄奘这几日的经历如同做过山车,大起大落,他根本来不及同高长松等人写信说明自己的情况,于是对高十二郎来说,这是天降惊喜。

  既有“惊”,也有“喜”。

  高长松的性格一向是偏守成的,他的梦想很小很小,一开始只是保住妹妹不被猪八戒强娶,实际上他是个爱稳妥生活的种田人。

  高家三姐妹能有这么大的造化,他不认为是自己的功劳,他只提供了自由生长的土地、一定的基础,与后世人先进的思想,能走到这一步,是她们的天赋啊。

  总之,在解决了高翠兰的问题后,实现经济自由的高长松就找了一块地呆着,自由自在地种田了,不仅如此,还在几十年间利用站在巨人肩膀上的经验,攀爬了东洲的文化科技树。

  得亏东洲够开放,兼具了西游记中多国风采,又有许多脑后生反骨的大佬,才摸爬滚打,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不过,以上也说明了,高长松性格中的保守性,比方说,他可以理解陈玄奘的性格有变化,西行快进无数倍,然而,当他发现孙悟空不封斗战胜佛,玄奘不归位了,他们都跑东洲了,高长松就目瞪口呆了。

  这目瞪口呆的程度不逊于知晓沙僧被一棍子打死。

  *

  听完玄奘等人的经历,与他的最新感受,高长松愣了,傻了,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们不学唐人盘腿坐,胡桌胡凳早就风靡东洲,高长松一个战术后仰,靠在木质靠背上,结结巴巴说:“所以,你们叛离西天,来东洲定居了?”

  猪八戒正在胡吃海塞,以风卷残云的架势扫平桌上的果干肉脯,将僧人不吃荤腥忘在脑后,陈玄奘瞪他好几眼都没感觉。

  孙悟空也捧着最新的蟠桃,咯吱咯吱啃,这是真的蟠桃,天上蟠桃园偷渡下来的,热爱种田的高长松借助先进的科学技术,实现蟠桃再栽培,成功缩短年限,结出肉厚皮薄的水灵灵的桃子。

  大圣吃完桃子,感叹道:“没你那的灵果好吃。”

  才经历过龙生最高光的小白龙正襟危坐,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尊敬高长松,还因为合格的剑修任何时候都站有站相、坐有坐样。

  小白龙:。

  他只是冷冰冰回答道:“未曾加入,何以言叛?”

  对他来说还真是!

  高长松有些痛苦地想:对哦,他烈烈龙,是东洲剑修门派的优秀弟子,本就是借给观音菩萨参与西行活动的,他这充其量就是工作结束一拍两散,回老家了。

  一点都不叛逃!

  倒是陈玄奘不置可否,他倒是实实在在从西天跑出来的,要不出意外,按他对天道发下的宏愿,大有可能一辈子都回不去西天了。

  你说他后悔?肯定是一点都没有的,对这事儿,也就如来佛祖一行人会毁得肠子都青了。

  陈玄奘重要吗?

  他肯定很重要的,否则西天一行人怎么给他设计如此复杂的连环磨练,这不就为了洗去杂念让陈玄奘回来吗?

  从他的个人表现也看得出,陈玄奘这人,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又能打,简直是美德的化身,又很有行动力,西天非常需要这样一块招牌,也需要他去救济世人。

  高长松甚至滑稽得想:这不比文殊菩萨佛品好多了?

  哎,话说回来,如果八十一难换换内容,没那么多天上跑下来作妖的妖怪,说不定人陈玄奘就不跑了呢?

  多说无益,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这样吧。

  高长松甚至有种诡异的轻松感,他看向对面神采奕奕,眼中仿佛燃烧着火焰的俊美和尚,忽然笑了。

  这样的陈玄奘是自由的,当高长松来东洲后,他在很多人眼中都看见过这样的火焰,包括他的三个妹妹。

  或许,也就只有在神话世界,在人与神与妖共存的古代,才能突破封建的桎梏,诞生如此多的能人异士吧。

  他长叹一口气,也不知为了什么,随后抬头对陈玄奘问:“所以,你是想去西梁女国?”

  陈玄奘点头。

  高长松说:“我对西梁女国的事不算很清楚,排兵布阵是大娘管的,至于其他,各门派自有调度。”

  他说:“我们都不知道,这会不会跟当年的封神之战一样,可大概率是不会的,天庭可没法说动大唐跟我们决一死战。”

  封神之战打得可真厉害啊,在听说东洲跟天庭起冲突后,魃宥这种经历过封神之战的大佬一个个都出山了,他们传授自己所知的修士神明的战争经验。

  高长松对活历史好奇极了,每天都去听,结果……

  听完故事,高长松对钟离珺怪道:“听来商周时期,主要还是人的战争啊。”

  神仙都是作为将军出场的,且当时代的能人异士特别多,许多将士有能与妖怪对线的能力。

  单打独斗的也有,但淹没在声势浩大的人族战争中。

  钟离珺说:“只是相对的,只是那时人与修士的界限没有那么分明。”

  他给出一些补充,大多是他的理解。

  钟离珺面无表情,却又娓娓道来:“在封神榜出现,天庭建立起来前,很多现在的神仙都住在地上,妖怪也是,都没迁移到东洲,所有都混居在一块。”

  高长松自然接话道:“于是当时的人都有应对妖怪的能力?”

  钟离珺说:“也不能说应对,只是他们习惯了那样的生活,习惯与妖怪搏斗。”

  “神明也不是高高在上的,他们有各自的脾性,人们也不会主动祭祀神明,对他们来说强大的修士能不带来灾祸就足够了,缺少崇敬之情。”

  相较之下,现在人与妖怪与神明分隔得太清,人族就退化了。

  高长松“哦”了一声,觉着不对啊,钟离珺又不是商周时期活到今天的,怎知道得这么多。

  这么想来,他好像总知道一些莫名其妙的知识。

  扭头看刚才侃侃而谈的人,还是面无表情的,竟觉得有些可爱。

  钟离珺:?

  怎么了?

  *

  言归正传,高长松带陈玄奘找了些人,彻底了解西梁女国的消息。

  天庭还没动静,这是正常的,他们效率一向很低,否则也不会孙悟空砸了大半个蟠桃园的果子都没人发现。

  天庭与东洲的前哨战,怎么着也要开大半天的会,决定下由谁去攻打,再慢悠悠地调兵遣将吧。

  与天庭不同,高速发展的东洲习惯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就连那些避世已久的修士都在感受过东洲日新月异的变化后放弃闭门造车,选择拥抱新时代。

  否则,他们就要担心再出现就要迎接加特林菩萨了。

  东洲书院的炼器师们作品越来越有创意,越来越多元化。

  在这场东洲与天庭的前哨战中,高长松做不了什么,毕竟他们不需要粮草,而他的小农庄也不是为了出产便宜量大谷物而建立的,他走的是高精尖路线。

  然而,只要是出现在西梁女国的门派,都曾经与他有过交集,这多亏了他千丝万缕的商业文化网络。

  再加上大娘是西梁女国的将军,熟悉这里的每一片土地,哪怕是借探亲的由头,他都能去。

  至于陈玄奘,就更不用说了,他在西天发宏愿时金光满地,对天道发誓,已经很久没人敢这么做了,尤其他的内容不逊于地藏王菩萨。

  一些与西天有交集的人都明白金蝉子对如来有多重要,在发现他发誓自投东洲后,恨不得给他裱一朵大红花,立刻将其视为自己人,称兄道弟起来。

  于是玄奘也得以去西梁女国。

  其实,东洲的大部分人压根不在意有谁去,他们的排兵布阵之法重要吗?当然重要,可修士与修士之间的战斗,阴谋诡计起作用的可能性很小,更多是一力降十会,谁拳头硬谁就是老大。

  当陈玄奘一行人来到东洲时,他们就看见一座小型军事基地,坚壁清野,与周围国家分隔很开,力求不让他们的战斗波及周围国家的人。

  可看其中的修士,真是修行的修行,做研究的做研究,还有真的在试验加特林的。

  高长松特意多看一眼,接着眼球都要脱眶了,那温温柔柔的女子,不正是二娘高玉兰吗?

  高玉兰感受到高长松的视线,回头羞涩一笑,接着“哒哒哒哒哒哒哒”。

  高长松:“……”

  不是,这画面也太抽象了,果然人的创造力是无穷的。

  高长松嘴角抽搐对陈玄奘说:“你看就如此,在场都是修士,他们在……以逸待劳。”

  陈玄奘问:“如果天庭一直不来人,那就一直守在这?”

  高长松说:“应该不会……吧。”

  恰好意气风发的高翠兰路过:“当然不会,如果他们一直不下来,我们就打上去。”

  高长松猛地扭头:“等等,你为什么会在这?!”

  高翠兰:“略略略略略!”

  飞速跑走了。

  高长松战术后仰:怎么回事?!

  他高家要满门忠烈,奋斗在反天庭第一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