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的目光在众多宾客中逡巡,总算找到了太子和贾珠的踪迹。

  太子会那么快和贾珠混到一起,在允禔的预料中。

  不然允礽为何要出宫?

  给北静王庆贺?

  这虽是合理,却非太子所喜。

  大皇子参与其中,主要是闲着没事干。

  那厢,北静王还在说话。

  他当然发现了太子消失的身影,可他非常识相,什么话都没说,表现得好像这事从未发生过。

  不过,忠顺王府也派人过来,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忠顺王的性情嚣张跋扈,自来是眼睛朝天,他和北静王的关系不好不坏,偶尔会起些冲突。从前洗三时,忠顺王只是派了人过来贺寿,根本没有亲临。

  此事,大皇子也有所耳闻。

  大皇子眼含深意地看向贾珠。

  太子此番出宫,又是为何?

  为了,阿珠吗?

  那头,太子在敷衍完应有的场面话后,早早地带着贾珠离开了热闹的场地。北静王府上的其他奴仆根本不敢拦着太子,任由着他们深入其中。

  贾珠抓住太子的袖子,有些无奈地说道:“太子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

  太子:“留在场中,不觉得无趣?”

  “是有些无趣,可今日的主场是北静王,殿下要是置之不理,反倒是有些失礼。”

  太子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阿珠就不要在意这些了,方才孤来时,北静王已经足够高兴。其余的事,他会闭嘴的。”还没等贾珠说上什么,太子就将贾珠带走,最终他们竟是从偏门出来,而门外早就有马车在等候。

  这顺利的程度,叫人开始怀疑太子,是否在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

  贾珠迷糊地被带上马车,看着这周全的布置,有些纳闷地挑眉,“殿下何意?”

  太子懒洋洋地在马车内舒展着手脚,“阿珠知道,范家和忠顺王的关系吗?”他那淡定的模样,就像在拉扯家常。

  贾珠若有所思地颔首,“范家与忠顺王府来往甚密,除了这些,倒是不曾听闻过其他。”

  “忠顺王喜欢看戏,也喜欢柔美的小戏子。范茂的父亲范曾沙是靠着给王府送过几个可人的戏子,这才逐渐讨了忠顺王的欢喜。”太子不紧不慢地说道,“后来,范曾沙借由忠顺王府的门路,在江南讨了一个官职,后来,又凭借着自己的手腕,开始逐渐发家。范家的几个子弟都陆续考官,范茂是他最得意的小儿子。”

  贾珠知道,太子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范家。

  “难道范曾沙打算为了范茂的死亡,去找忠顺王来报复我?”

  “是,也不是。”太子摇了摇头,“忠顺王不蠢。他是不可能答应范家这么出格的行为。”

  在舍弃一个有用的臂膀和得罪太子这两个选项权衡,忠顺王肯定会选择前者。

  他再嚣张跋扈也不可能和太子相比。

  “如果范曾沙真的靠着这般能耐走到今日的地步,那不管他的手段究竟为何,也不该做出这么冒进的事。”贾珠淡淡说道。

  范茂的死亡,在半月前已经有了定论。

  是他杀。

  而凶手,也被抓到了。

  只可惜人在牢狱里自裁死亡。

  虽然这听起来有些可疑但,这就是官府给出来的答案。

  旁人猜忌的是,这人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而贾珠怀疑的是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范曾沙的确不会。”太子赞同地点头,“但范家人未必。忠顺王虽不会对你出手,可这一回他参与北静王的抓周宴席,多少和你有关。”

  贾珠挑眉,“方才只有忠顺王妃出现。”

  “足够了。”太子好似将这当做是什么证据,“阿珠,他前些时候和北静王闹出来的小矛盾,会让他在这件事上保持倨傲的态度,除非,还有什么事情让他产生了别的兴趣,所以,他才会让王妃参与其中。”

  贾珠感觉马车内的温度有些高了,他有些困顿地眯了眯眼,“所以,殿下怀疑他是冲着我来的。”

  “不是怀疑。”

  贾珠睁开眼,重新打量了一下太子,然后继续恢复昏昏欲睡的状态。

  “我猜,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太子疑惑地朝着贾珠挑眉,可碍于贾珠闭着眼,这个动作,他并没有看到。

  贾珠闭着眼,自顾自地说道:“忠顺王对我似乎有什么兴趣,可这都改变不了,他不会对我下手的事实,除非他想冒然和太子殿下产生冲突。这个事实已经明确,那殿下何必为了这件事出宫?”

  贾珠笑了。

  尽管他的眼睛并没有注视着太子,可太子却觉得自己好像被嘲笑了。

  “阿珠笑话我。”

  贾珠轻轻咳嗽了一声,严谨地说道:“所以,殿下说话时,就不能直白一些吗?”他抬起一只眼皮,似模似样地打量着太子。

  “有话直说。”

  他能感觉到太子的情绪似乎紧绷了一瞬,然后,才缓缓放松了下来,带着不确定的尖锐,“这可未必。”

  “为何不?”

  贾珠的声音有些轻柔,“太子知道,我一贯是想听你说实话。”

  “可这实话,未必是你喜欢的。”

  “殿下不说说看,又怎么知道呢?”

  “我吓到你。”太子蓦地说道,“上一次,我说的话,吓到你了。”

  允礽将那句话重复了两遍,他盯着贾珠,好像要把他脸上出现的所有表情都记住,炽热的目光叫贾珠有一瞬感觉到刺痛。

  何其古怪。贾珠想,太子说的话,对,也是不对。

  “所以,实话。”

  贾珠坚持。

  他没有去理会太子那话里的阴郁,直到允礽叹息着捋过自己的头发,丝毫不顾那会让冠帽变得多么凌乱,过了好一会,太子才干巴巴地开口,“孤想见你。在宫内待着很无聊,阿玛总是叫孤去帮忙,可有时孤看着阿玛的脸,却莫名其妙想揍他。孤想,在乾清宫内发生这样的骚乱,总不是一件好事。和允禔也是同理,一切事情都很不顺心。”他的语气之快,之厌烦,让贾珠几乎要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除了你。”

  太子的呼吸急促,脸色却变得更阴沉。

  他能说什么?

  那些暴力的幻想?

  说他想手持一把刀具,在阿珠的后背何下痕迹,那狭长猩红的刀口,是无法磨灭的印痕。或者,更好的是,强迫阿珠在允礽的身上留下更多不可掩饰的伤口?

  他喜欢这种感觉,也不介意阿珠创造的伤口,如同互相标记着地盘。

  或是更加冲动,暴躁的欲/望,他想要掐住阿珠的喉咙,在窒息的前一刻仍然持续不断地舔舐着他的周身,让他的每一寸皮肤上都带着渴望的湿/润,直到最后,他会咬着那尖尖处好似要扯下来般,他会在阿珠将要喘不过气时松开手,听着他咳嗽时急促的呼吸声,那狂躁的心跳声昭示着他还活着的证明。

  ……跟更多,以及更多……

  那些不可言喻的,不能述之于口的黑暗念头,在他的脑海里咆哮。

  或许是因为太子的脸色太难看,所以贾珠忍不住去碰了碰他的胳膊,可这却换来太子过大的反应,他整个人将贾珠的手挥开,可下一刻他又猛地抓住贾珠,眼神有些狂乱,“你不能……”

  贾珠歪着脑袋,神情中带着有些好笑与困惑。

  “我不能什么?”他的动作非常轻柔,一下又一下拍打着太子的胳膊,“记得吗?殿下,我可什么都没做过。”

  太子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神委屈地看着青年,好似他真的多么罪大恶极,“可是阿珠总是在我心里走来走去,说着让我不高兴的话,时时刻刻都跳出来吸引我的注意,让我无法好好做事。”

  这话听起来可就像是莫名其妙的指控了。

  贾珠又怎么能够钻进太子的心里呢?

  “说不定,那是太子想要心里的贾珠这么做的。”贾珠缓缓说道,“这些天来太子又做梦了吗?”

  太子克制地摇了摇头。

  自从那一天跟贾珠说开之后,虽然是挨了揍,可是莫名其妙的,太子的心情却有些不错,睡眠也从未被梦魇所惊扰。

  只是他想起青年的次数却一天比一天多。

  这就有些叫人困扰了。

  毕竟从前太子想起贾珠的次数,就已经多得数不胜数。现在却还要比之前频繁,这就仿佛在说,他的整颗心都已经被贾珠所占据。

  贾珠意识到了某些不同。

  他的神情变得较为严肃起来。

  “保成,这不对。”贾珠眼含焦虑地望着他,“只要殿下想要,随时随地都能见到我,不管是我入宫,还是你出宫来,虽是有些麻烦,却并未有阻碍。”

  究竟是怎样的事情,能让太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入这一般焦虑的状态?

  贾珠意识到了不对劲。

  如果说前些天在东宫太子那一次的爆发与吐露出来的事情,虽然叫贾珠有些震惊,可那并不会吓坏他。充其量只是将太子心中的所思所想,揭露了一小部分。

  是的,哪怕那个时候太子说的如此激进,但是贾珠也认为太子只是说出了心中一小部分想法,还有更多藏在深渊之中的念头不曾吐露,但只是如此,也已经足够。

  做事应当循循渐进。

  然此刻太子坐在马车内,神情,言语所表露出来的姿态,却是透着一些不协调。

  纵然他们感情再是亲厚,可殿下也不该有这种……仿佛贾珠是他的唯一……这般偏激的想法。

  除了青年之外,太子的身边还有许多人,不论是一直非常喜爱偏宠他的皇帝,还是那些与他虽有别扭,却还会时时惦记着他的几个皇子,又或者是那些忠心耿耿的奴仆侍卫……更别说皇太后虽然从不参与朝政,也不在乎后宫,可对太子这个孙子却从来都是上心的。

  纵然太子性情偏激,也不该会有这般孤注一掷的疯狂。

  这不由得让贾珠怀疑起太子是否受了什么影响?

  可是刚才太子否认了贾珠心里的想法。

  然,贾珠却并未放下担忧。

  他环顾了四周,发现这辆马车还在继续往前走,忽而问道,“太子殿下,你打算带我去何处?”

  “只是随便走走。”

  贾珠的声音变得轻柔了一些,“殿下想要去贾府坐坐吗?”

  太子朝着他摇头。

  “我记得殿下曾经说过,在京城有过一处非常隐蔽的宅院,是自行安置的,如今你想要去那里吗?”

  太子还是摇头,不过这一次他加上了解释。

  “想要瞒住阿玛的人,不是那么件容易的事情,若是贸然前往,只会引起他的关注。”

  片刻后,马车朝着明桥街而去。

  这是个超出了太子预料的选择,他听着青年撩开了车帘,朝着外面的人吩咐了几声,然后马车就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

  在他回过身来与太子解释的时候,贾珠的脸上带着笑意,“在深水巷接连出事之后,我就将甄家人接到了府上,作为保管,她们将深水巷的钥匙交给了我。”

  贾珠迎着太子的目光拍了拍自己的荷包。

  很显然,钥匙他随身带在身上。

  “既然太子殿下不想要去贾府,也没有其他目的地,那想来想去,去一处我们都认识,但也没有其他人的地方,”他看了一眼太子,“或许能够让太子冷静下来。”

  “孤很好。”太子尖锐说道。

  “是,很好。”

  贾珠的视线看向他处,可是他还是紧紧抓着太子的胳膊。

  “或者你不想去那里,就找另外一处能让你高兴些的地方。”

  青年强调了那几个重音,让太子嗤之以鼻。

  “高兴些的地方”?

  他倒是觉得他现在挺高兴的。

  不过太子非常识相,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他只是盯着晃动的车厢想了一会儿,最终他命令马车重新换了个方向。

  回宫。

  不论太子心中有什么想法,毓庆宫,毕竟是他这么多年来待的最久的地方,会觉得舒服也是正常。

  贾珠没有犹豫,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

  毓庆宫内。

  青年不紧不慢打量着寝宫内的布置,随手拿起了放在边上的蹴球,那看起来非常小巧精致,比一般的球要小上不少,可以轻松拿在手里。

  这个小球看起来有过使用的痕迹。

  能被随手摆放在这边上,可以想象得出主人是多么随意取用,根据上面的划痕,贾珠甚至可以判断出太子是怎么抛甩着的。

  就在青年打量着其他地方的时候,太子整个人躺在了软榻上。他背对着青年,仿佛像是要回避他的注视。

  在将整个寝宫都看得差不多之后,贾珠总算将视线重新挪回太子身上,背着手,“殿下,你不能将我带入宫后,却什么都不说。”

  “不是孤要带你入宫的,是阿珠强迫孤带你进来。”

  贾珠摊手。

  “这在我看来并没有差别。”

  青年踱步走到了太子的身后,伸手要去碰他,却得到了太子高声的拒绝。

  “阿珠,你真是喜欢自找麻烦。”

  “太子难道是第一天认识我的?”贾珠的声音里甚至带着浓浓笑意,“早在你我相识的第一日起,我便是个自找麻烦的人了。”

  太子或许未必能够意识到贾珠的感慨究竟是为何,却能够听得出话语里浓重的情感。

  他的背部僵硬了一瞬。

  而后太子慢吞吞地转过身来。

  以他的动作,贾珠担心他有可能就这么摔下来,可是太子灵活的反应与身体,令他仍然保持着平衡,以一个非常奇怪的动作抬头看着贾珠。

  当真奇怪。

  ……仍然能够感觉得到太子那举手投足的从容,那些猖狂与暴躁根本没有残留下太多的印记,如同流水哗啦而去,最终冲刷干净掉掉到都是渣滓,能留下来的皆是沉底的漂亮精粹。

  “你该离开。”

  太子气呼呼说道。

  贾珠挑眉,“殿下知道这话听起来有些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出尔反尔……”他这一串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子粗鲁打断。

  “阿珠气我。”

  贾珠盯着太子哼了声,慢吞吞转动着自己的手腕。

  “若是太子没有很好的理由解释方才那一番话,那我不仅要气你,我还要打你。”

  太子那话,听起来甚至有些好笑。

  在这之前,是谁不许贾珠离开,是谁在听到青年提及要外放做官的事情暴跳如雷,是谁时时刻刻紧盯着贾珠,几乎将眼线安插在他生活的方方面面?

  当太子做到这些之后,他突然又说出这种古怪的话,贾珠没一拳揍上去,已经是忍耐了。

  “孤想伤害你。”太子暴躁地蹂/躏自己的头发,“你难道没发现孤变得越来越……不可控?”

  “没有。”

  贾珠平静地说道:“不管殿下想暗示什么,我的回答都是没有。”

  “我没有暗示。”太子翻身坐了起来,“方才在王府上,在那该死的臭小鬼抓到玉佩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青年背着手,站在一步之遥的位置,盯着太子的双眼,漆黑幽暗的眼神里带着暴戾的情绪,可这对青年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请,”贾珠侧耳,“我在听。”

  “孤在想,若是这玉佩的碎片划在你的身上,该是如何绝妙的场景……去深思那血迹蜿蜒而下……会叫人多么兴奋……”

  他想要撕裂他,挖出他藏在皮肉下的鲜活,那颗心脏,那些温暖的鲜血铺撒开,沐浴在他身上,仿佛也融化在一起。

  那种欲/望突然翻涌上来时,让太子都感觉到一丝恐惧。

  什么都好,但绝对不该是这样。

  他不该想象着伤害青年的愉悦,他不该拥有那种可怕的念头……太子甚至不知道自己还会有多么残酷的念头。

  若有朝一日,他真控制不住自己,去实践了,又该如何?

  从未有过的恐惧,在方才那一瞬间,令太子如坠深窟。

  他想起了梦中的青年。

  被他折磨得支离破碎,清亮的眼眸里充满着恨意。

  恨意的确是能够让人永恒记住的办法。

  他清楚以青年这样的为人,一旦他真的恨上什么人,那必定是他做了无比残酷可怕之事。

  可是让青年恨他的这个念头,同样让太子拥有着愉悦的畅快。

  那将是矢志不渝,不可改变的情感。

  太子的双手握紧拳头,放在了膝盖上。好像这样,就能够克制他的冲动。

  在他紧闭着双眼,不愿意去看贾珠的时候。一双温柔的手,从他的脸颊抚摸到他的肩膀,然后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好像是示意他放松下来。

  “我有时在想……”

  贾珠轻柔地说,“殿下到底是否真的,如自己所说真是那么坏心眼的人?”

  坏心眼?

  太子只想大笑出声。

  不管用怎样的形容都好,可这般普通的话,可完全不足以概括那些残暴的念头。

  那只手还在继续往下,最终落到了太子的胳膊上,青年的力气施加,而后用力将太子从软榻上拖起来。而后贾珠走到太子的身后,推着他的后背,以一种轻柔又坚定的力道,把他带到了寝宫内,床就在他们两人的跟前。

  “阿珠?”

  贾珠没有理会太子的困惑,将太子推到床上之后语气平静开口,“在这坐着。”

  太子茫然地听着贾珠又走出去,隐隐约约听到他似乎在和门外的大太监吩咐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重新走回来。

  “我告知玉柱儿,除非皇上召见,不然天塌下来都不许理会,这寝宫内发生的任何事。”

  太子本该为贾珠那笃定的语气感到奇怪,可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另外一副,让他恍惚在梦中的场景。

  青年正在宽衣解带。

  当他的手要解开腰带的时候,太子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这是在做什么?”

  贾珠漫不经心地说道:“太子难道看不出来吗?我在脱衣服。”

  太子口干舌燥,“不……你……对,为何要脱衣?”

  贾珠飞来一个无奈的眼神,根本没有理会太子的话,在他除去了身上的外衫,只剩下素白的里衣时,他的手摁在太子的肩膀上,将他往后推,倒在了床上。

  青年上了床,岔开双腿,坐在了太子的腰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让我猜猜,殿下更喜欢哪种?”

  贾珠歪着脑袋冥思苦想了一会,他试图回忆在梦中曾经见到的某些画面,“好吧,你更喜欢做上面那个。”

  “什么?”

  “也不是不行。”

  贾珠皱了皱眉,哪怕他们两人已经吐露了心声,可他也的确从未细思过这些事。如今走到这一步,贾珠倒是有些后悔之前的回避,要是在闲暇之余多多钻研一下,也不至于到这个时候有些手忙脚乱。

  可他绝不能够让太子瞧出来他心里的慌张。

  因为那破系统,直到方才才在他的脑子里尖锐地哔哔哔起来。

  “如果太子的黑化值一直保持在百分百的状态,能否劳烦你提前告知我,存有危险,而不是在如此仓皇的状态下叫我知道?”

  就在须臾前,贾珠咬牙切齿对系统开口。

  当然。

  太子的情绪如此暴躁奇怪,又怎不是受到了影响呢?

  呵。

  贾珠不仅是对太子生气,更是对系统愤怒。

  既然这系统本该有所作为,却没有做到,险些让太子长期处在这个状态下,那这系统又有什么用?

  【是系统失误。】系统呆板的话,似乎还透着一丝歉意,【系统判断的标准有些刻板,由于从前太子受到影响时并未失控过,这令系统在综合以往的评价时出现了差错。】

  贾珠不想听系统这样的废话。

  尤其是在现在的处境下。

  太子的双手抓住了贾珠的腰,相比较他刚才比比叨叨的那些话,少年紧握住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好像是要将他强行压制在身上,不叫他有离开的可能。

  “阿珠,你在做什么?”

  那目光逡巡着,就好似一把尖锐的刀在剖开任何阻碍物,叫他的皮肤都感觉到了尖锐的痛意,不由自主紧绷了起来。

  贾珠分开在两边的腿也动了动,好似是感觉到了危险,想要并起来,可是这样反倒是更用力夹住了太子的侧腰。

  “太子觉得我在做什么?”

  贾珠皱着眉,在心里认真的思考完下一步要怎么做之后,手已经挪到了后面去。

  “你不能……”太子苦恼地叹息。

  可是从他的眼神里,却半点都看不出他困扰的模样,硬要说,那更像是贪婪的怪物在舔食着每一寸皮肤。

  “为何不能?”贾珠的眼神冷飕飕地刮过太子,“我从前不问你那些梦,可眼下来看太子似乎有些偏颇。处理完这件事之后,太子可该好好将没说完的那些事,好好说上一说。”

  太子喉咙干燥,他只觉得好像浑身都要烧起来,尽管他没有看到贾珠的动作,却从衣料的窸窸窣窣声中感觉到了什么。

  “你不能这么做。”太子感觉自己的声音好像是从天外来,隔着一层朦朦胧胧,都不知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这并不能解决问题。”

  贾珠的眼角微红,这或许是因为他在进行的动作,也许是因为他们如今的姿势,他闷哼了一声,有些微微喘气。

  “这的确不能解决什么。”可是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冷冰冰,因为贾珠还在生气,“但我想这么做。”

  贾珠原本撑在身边的那只手往上挪,摁住了太子想要起来的动作,那猛地发力将人牢牢压在了床上。

  “在我做完之前,允礽唯一能做的,就是躺在这里。”

  青年道,“然后,看着我。”

  …

  水声。

  黏黏糊糊的,有些奇怪的,透着暧/昧的响声在寂静的殿内回荡着。

  这些古怪的声音还未冲破墙体而出,又被牢牢地锁住。

  守在外头的人,丝毫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他们只知道这一次,太子与贾大人的交谈,持续了很久很久。除了极其偶尔猛然的响动会叫他们吓了一跳,可以过头来看着紧闭的殿门,却又是什么声响都没有。

  王良似乎是有些担心。

  刚才太子殿下和贾大人气冲冲回来的模样,他们这些常年在身边伺候的人,就已经看得出来有些不妥。

  尤其是太子殿下。

  这些天,太子殿下定然是有些不对。

  可他们左思右想,却是猜不出来究竟为何?只隐约觉得太子的情绪非常暴躁,宫内的人只得更加小心翼翼,却不知这阴郁从何而来。

  玉柱儿拦住了贸然想要敲门的王良。

  “不要忘记刚才大人说了什么。”玉柱儿暗示着摇头,“无论里面发生什么动静,都莫要去惊扰两位主子。”

  王良有些僵硬地笑了笑,扯着嘴角。

  “什么时候开始,贾大人,也是咱家的主子了?”

  玉柱儿不紧不慢回过头,甩着拂尘看着数级台阶下,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

  这小雨的凉意渗入人的骨髓,叫王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玉柱儿没有回答他刚才的话。

  可不知为何却叫他头皮发麻。

  听贾珠的话,并不意味着将贾珠当做自己的主子,他们的主子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东宫太子。

  方才玉柱儿说的话,分明就是逾矩。

  然而不知为何,王良却不敢大声驳斥,反而是心中有种越来越古怪的预感。

  那些不妙的念头纠结在一起,变成了一块硕大的石头,沉甸甸地压着他的心口,叫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雨水竟是越来越大。天空闪过爆响一声,雷鸣炸/开了天幕,将这漆黑的四周照亮了一瞬。

  王良吓了一跳,猛地哆嗦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紧闭许久的大门总算打开了。

  王良有些激动地回过头去,看到站在门后的是太子殿下。

  此时此刻守在门前的,有且只有两个大太监。

  其余的人都被玉柱儿叫走了。

  这个举动有些不合规矩,但是王良并没有阻止他,有些时候在太子想要一场隐秘的交谈时,时常会有如此,并不是谁都有资格跟在太子的身旁,哪怕是一墙之隔,以太子的警惕心也会如此。

  可这不是王良觉得害怕的缘故。

  在昏暗的雨幕之下,四周的轮廓都变得模糊起来,可王良却清楚地看着太子的服饰……因为又一声雷鸣之下,那爆闪而过的光芒,叫人看清楚了太子只穿着一身纯白的里衣。

  那张苍白俊美的脸蛋上,带着怪异的潮红。他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珠子就好像得偿所愿,尝满了血肉的野兽,带着古怪的锐利。

  “去准备御池,备水。”太子冷冰冰吩咐了一声,正要退回去阴暗的宫殿时,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看向玉柱儿。

  这位大太监冷不丁哆嗦了一下,而后低头,苍白着脸色,“殿下?”

  他恭敬地说道。

  “还有,药膏。”

  就在太子说出这一话的瞬间,王良总算清楚心里的惴惴不安究竟是什么。

  老天爷……

  原来如此。

  竟然如此!

  他仓皇急促地低下了头,生怕自己的双眼泄露出什么情绪。

  然这过快的动作,引来了太子的注意。

  哪怕王良低着头,他都能够感觉得到,太子的目光正冷冰冰地落在他的身上,仿佛要剖开他的胸膛挖出他的心。

  那种可怕冰凉的感觉,叫他的喉咙几乎要挣扎出求饶的话。

  “殿下……”

  就在那一瞬间,仿佛从漆黑幽暗的宫殿之内传来了一声轻响。

  那声音实在是太过含糊不清,叫人无法确定。

  可那声音却仿佛像是在太子的耳边炸/开,令他停下了一切动作,冷不丁回头。

  “看着他。”

  太子丢下这一句话,就将殿门重新关上,仿佛也是关上了泄露出邪恶恐惧的深渊。

  王良盯着那道门,软倒在地上。

  他大口大口喘气,丝毫不怀疑,若是刚才没有那一声呼唤,他怕是要死在这儿了。

  玉柱儿粗暴将他拉了起来,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清醒了吗?”

  王良仓皇着捂住自己的脸,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多谢。”

  “你该知道,没有下次了。”玉柱儿脸色难看,“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凑巧,大人都能救你。”

  方才王良的表现,定然让太子非常不满。

  “你早就知道……”

  “是你太蠢。”

  王良的眼前不断回放着从前两位的接触,再一想不久之前玉柱儿曾经对他说的话,便忍不住掩面叹息。

  他的确是瞎了眼。

  怎能一点儿都没发现?!

  就在两个大太监絮絮叨叨,小声议论,却不敢泄露半点踪迹,理清了思绪又去吩咐人各自办事的时候,他们身后的宫殿,也发生着一场对话。

  “……殿下?”

  就在刚才那一小段时间,贾珠昏睡了片刻。

  可太子抽身而去之后,他又立刻醒了过来。方才两人黏糊糊躺在床上,那时候的感觉非常舒适,然允礽离开后,那又显得不太一样了。

  太大,太冷。

  “阿珠,我只是吩咐他们去准备热水。”太子轻巧越过地上那堆胡乱的衣物,上了床,长手长脚抱住了贾珠。

  那力道有些太紧了。

  贾珠呻/吟了一声,“你快把我勒死了……”

  “而你要把我吓死。”允礽闷闷地说道,“这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贾珠懒洋洋,不去理会他的臭脾气。

  “阿珠,阿珠,阿珠……”

  太子可怜巴巴地叫着。

  他还能够听到那些声音,还能感觉到那些情绪,亦然那些不满怪异的暴戾,仍然挥之不去。可是奇怪的是,在他们两人赤/身/裸/体躺在一起,闻着他们彼此相容的味道,他的心突然变得暖烘烘了起来。

  这种事有什么魅力?

  竟然能够让人的情绪如此平静。

  从未享受过这个,第一次做,便做得磕磕绊绊,差点弄出血来的太子想,当然在后续那几次他又做得非常好。

  毕竟太子在学习上,从来不落于人下。

  仿佛如鱼得水。

  ……不,和是不是这件事,并没有干系,最重要的是,那个人究竟是谁。

  那种贪婪咆哮的欲/望,在得到了一点满足之后,总算稍稍平复下来,他嗅闻着贾珠身上的味道,在那些散去的香料之下,那扑入鼻中的是熟悉的肉香。

  他想舔。

  太子走神地想,任何一处,他还想尝一尝……隔着薄薄的一层皮,他能感受到那鲜活的心。

  他蹭在贾珠的心口处,听着那有力的跳动。

  真想吃掉。

  吞进腹。

  “……你想象的是怎样?”

  “在一个非常恰当的时候,一个完美的时机,在你,都高兴的时刻,我一点一点剥下阿珠的衣服,将你全身上下都舔个遍……”

  “……就好像你刚才没这么做一样。”

  贾珠冷冷地说道。

  那个紧紧抓着他腰的人是谁?那个把他当做是一块香喷喷的糕点舔来舔去的人又是谁?那个说好不动却最后欺身而上的人又是谁?

  他最开始所想所念的,可从未有这般刺激。

  到了最后,那般难堪羞耻,逼到绝境,叫他险些掐住太子的脖子,就是为了让他不再那么失控……可那个时候,贾珠已经没了力气,只能任由人摆弄。

  说到底是谁吃亏?

  太子居然能摆出这张可怜的脸儿?

  贾珠将脸埋在了太子的肩头,半睡半醒地哼唧着道,“……别得寸进尺。”他听到太子说话,就知道他恢复正常了。

  尽管他的做法是有些冲动,但显然很有用。

  不论殿下的怪异从何而来,归根究底,都源自于允礽过于强烈的占有欲。

  贾珠想满足其扭曲的欲念。

  哪怕只有一瞬,一臾。

  也能缓解些。

  只要能清醒过来,那余下的事情便可再谈。总能找得出解决的办法,一如他们走到今日。

  他困得不行,含糊着睡去。

  太子怜爱地摸着累极的贾珠,好乖,好心,好倒霉的阿珠……他兴奋地咬住牙,不想吵醒困得又睡去的青年。

  可是……

  难道阿珠不知道吗?

  他这个人向来最懂的,就是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