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大皇子若有所思,看着身边的大福晋,微笑着说道,“这听起来不像是一个稀奇的答案,对吗?”

  大福晋抿着唇,脸上虽然带着笑,可却丝毫不达眼底,“爷,家里头有这样吃里扒外的下人,的确应当好生整顿一番。”

  所有的宫女太监,除开先前大皇子和福晋自己带来伺候的人之外,余下的全都是宗人府送来的。

  大福晋暗地里的确清理过,但显然还不够彻底。

  “理所当然。”大皇子看了眼上吊的宫女,“小楼里的人呢?”

  “已经捆起来了,不过贾珠下手够重,人还没醒。”

  “没醒就弄醒,总不能悠哉等着她醒来。”大皇子摇头,“保成的忍耐是有极限的。”

  太子隐忍到现在还没有爆发,不过是为了贾珠。一旦贾珠的情况明了,他定然要不惜一切追查,到时候,大皇子能不能参与还一说,说不定事后连一条人命都留不下。

  小楼的女人漂亮,精致,但不是大家闺秀。这不是肉眼看出来的——因为昏迷中的女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任何姿态上令人升起这样翩跹的感觉——这是太医在检查过女人的身体后得出来的结论,她的体内似乎常年服用某种……药物,足以让太医一下子辨认出她的身份。

  一个扬州瘦马。

  大福晋有些焦虑地说道:“那些唱曲儿的……”

  “好计谋,混在里面,的确是不太起眼。”大皇子闭上眼,喃喃地说道,“一个扬州瘦马,如果贾珠没有把持住,和她发生了关系,那接下来会是什么?”

  贾珠被迫娶了这个扬州瘦马?

  不,不一定。

  她的身份不够格,不可能嫁给贾珠当正妻。但在大皇子府上出的事,想要大闹一场还是大有可为的。

  到时候,贾珠的名誉会被彻底摧毁。

  这种计谋看起来肮脏,但是足够有效。可如果只是为了陷害贾珠,在府上做出这样的事,未免太过大手笔。

  大皇子睁开眼,有些困惑地说道:“陷害了贾珠,能够威胁到太子不错,可是这危险也是有限度的。”可动用这么一连串的人手,其精细程度堪比要在大皇子府上完成一次谋杀。

  毕竟还动用到了埋藏在府上的暗棋——那个宫女,如果只是为了贾珠,未免得不偿失。

  贾珠不是不重要,可他的价值在以后,而不是现在。

  “大哥猜不出来吗?”

  太子的声音幽冷地从门外传来,他漫不经心跨入这院中时,视线已然落到了地上昏厥的女子身上。

  大皇子几乎在同时察觉到那无法遏制的杀意。

  “那孤来告诉大哥罢。”太子笑了笑,在这女人的跟前站定,看着她的模样就如同在看一堆破烂,“她是方才柯尔坤被认回来的庶女。”

  大皇子大吃一惊,低头看着地上的女人,沉默了片刻后,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应答:“……这可真是一箭双雕啊。”

  …

  贾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外头一片漆黑,仿佛所有的灯光都湮灭在黑夜里。那种隐隐的燥热还残留在他的身上,令贾珠的四肢和腰部有着怪异的酸软。

  他半睡半醒地盯着床帐外的漆黑,一时间疲懒,什么都不去想,只这么安静地躺着。

  过了许久,白日发生的事情才一点、又一点地重新回到他的脑海里,让贾珠原本平静放松的身体冷不丁一个紧绷,好似突然惊醒的猎物。

  恐惧。

  这是最先浮现的情绪。

  贾珠被迫回忆起他,他们究竟做了什么……那些怪异的压制,难以辨认的帮助,以及不紧不慢的撸动……那可以说是贾珠人生最煎熬的一小段时间。

  竭尽全力逃脱,却如同砧板上的鱼只能扑腾着的感觉,的确不怎么好。

  贾珠从未有过那种被赤/裸剥开的羞耻感,哪怕是从前他们……在殿下奇怪的口欲期时,他也不曾这么狼狈不堪过。

  他慢慢地将身体弓起来,如同一只可怜倒霉的虾子,身体僵硬到了极致。

  贾珠缓缓吐息。

  他甚至有些感激。

  若不是眼下的黑夜,贾珠的脸色必定会暴露出很多不能流露出来的情绪。

  贾珠难堪地捂住脸,呆呆躺了一会,才慢慢爬起来。

  “哗啦——”

  蓦地,床帘被一把揭开。

  这动作堪称粗暴,贾珠猛地看向床边,就听到一把清冷的声音响起,“阿珠醒了?”

  贾珠的身体下意识一颤,就往被褥里一缩,可是还没成功,就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了肩头。

  “躲什么?”

  少年亲昵地轻斥了一句。

  贾珠感觉自己的喉咙艰涩干巴,连一句普通的话也挤不出来。他就像是炸了毛的动物,却被猎人强行按住了要害,一时间都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只能感觉那只手在肩头摩挲着,最终落了下来,扶住贾珠的肩膀。

  “……殿下。”

  贾珠艰难地,谢天谢地,总算从喉咙里挤出几个音节。

  尽管听起来好像是破碎的呻/吟。

  他不明白……太子怎么能在做了那样的事情后,却又淡定自若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他记得那些……完完整整地记得。

  他的挣扎,他的呻/吟,他试图挣脱,却又被无助地拉回去,他不想要那样羞耻的“帮助”,他自己可以……只需要一些冷水,他记得自己的哀求,他苦苦希望允礽离开,让他不要做那样羞耻不堪的行为……

  可太子一句都没听。

  他就像是一个残忍的暴君,哪怕囚徒已经在他的面前哀哀求饶,他却饶有趣味地观赏着他赤条条的狼狈,甚至还屈尊去嗅闻一番。

  只要一想到那一刻的画面,贾珠既觉得变态,可最先生出来的还是对自己的厌恶。

  ……他居然在想起那种可怕的画面时,心中无法涌现出任何一点畏惧憎恶的情绪,反倒是有种……

  微妙的刺激。

  就在两人僵持间,听闻动静的宫女早就轻手轻脚地将屋内的灯都燃了起来。

  这些额外的光亮,让贾珠好似被烫到般瑟缩了一下,立刻躲到了烛光照射不到的角落。

  他声音沙哑地说道:“殿下,我大概需要一身衣裳。”

  他的身上很干爽,一点奇怪的痕迹都没有。

  贾珠不敢去想到底是谁给他收拾的,最好的结果当然是郎秋,最坏的……

  ——“不……我自己……呜啊,没了……呜呜真的没有……”

  ——“嘘……阿珠,说不定还没排干净,我们只需要再来一次,最后一次……”

  太子就是个骗子!

  贾珠猛地将脑袋埋进被褥里,将那些破碎的挣扎,呻/吟与煎熬都甩开,只听到太子似是走开吩咐了些什么。

  暂时没再听到太子靠近的声音,令贾珠的身体紧绷总算稍稍放松了一会。可只是一瞬,便有一只手从被褥下方探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抓住了贾珠的脚腕,硬生生将他从最后的温暖屏障里扯了出来。

  而后便是一件大氅当头盖下。

  “阿珠,躲着不肯见人,可不是个好习惯。”

  太子的手掌隔着一层大氅拍了拍贾珠的腰肢,令他惊得一颤,可太子却好似没有什么感觉,平静地说道:“孤先出去,阿珠好好梳洗下。”

  待一切声音真的消失后,又过了好一会,贾珠才抓着大氅坐起身来。

  太子将他从被褥里拖出来,就是为了给他罩一件大氅?

  奇奇怪怪。

  贾珠拎着这厚重的衣料,一时间眼神都有些迷茫。可这件大氅看起来,像是太子的东西,这精致的纹路和布料的质感……他将这件大氅丢到一边,赤/裸着脚下了床,往边上一瞧,总算找到了衣服,开始慢吞吞地给自己穿戴起来。

  他克制住那种愚蠢的想要检查自己身体的冲动,他清楚地记得太子其实除了碰……之外,什么地方都没有碰,仅仅只是一只手就让他溃不成军。

  愚蠢!

  贾珠想抽自己一巴掌,可太子还在外面守着,他不能这么做。一旦动手留下来的痕迹,肯定会让太子追根究底,喋喋不休。

  他换好衣物,站在铜镜的面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贾珠花了一点时间将情绪一点点收敛起来,到最后,几乎消失无踪。

  他打开了门。

  允礽正如他所说,背着手守在门外。

  院子中看起来有不少下人,这戒备森严的模样,令贾珠微微挑眉,他不想费事和殿下围绕刚才的事情讨论,强迫着自己说出了第一句话,“所以……人没抓住?”

  允礽转过身来,淡笑着说道:“嫂嫂听你这话,怕是要不高兴。”

  贾珠有些尴尬地意识到,在他的面前,太子没有说大福晋,而是提及了嫂嫂这个词,这显得更加亲密了些,是一种关系上的……不,别这么想,贾珠强迫自己忘掉刚才的念头,口气平静地说道:“那就是抓住了小楼里的人,但没抓住宫女。”

  “这倒是对了。”

  太子低语。

  他看起来没有那么不高兴,说话时懒洋洋的,好似一只急需被人顺毛的狮子。

  可贾珠犹豫了一会,还是主动说道:“殿下,这没什么。她……我在小楼时,就已经有过这样的猜想了。”

  当郎秋寂静无声,没被他的呼唤叫出来时,贾珠的心里就已经闪过无数的猜测。但百分之九十的猜测,关乎刚才的宫女都是没有生机的。

  她必须得死。

  因为她的身份不仅来自大皇子府上,还关乎她被派来前,是谁的棋子。

  “阿珠既什么都知道,为何还会掉入陷阱?”太子有些埋怨地,委屈地说道,“孤气疯了。”

  贾珠敏锐地感觉到,太子说出这话时,庭院内的气氛为之一僵。

  那些伺候的下人,尤其是常年跟在太子身旁的宫人,是贾珠尤为熟悉的存在。他们的气息在听到太子说话时,总是有着下意识的反应,那反应……

  贾珠微微瞪大了眼,“殿下,你做了什么?”

  允礽好似无辜懵懂地歪着脑袋,黏糊糊地拖长了声音,“阿珠,这可是大哥府上,你觉得我会做什么呢?”

  一直和太子保持距离的贾珠忍不住上前,有些压抑地说道,“正是因为在大皇子府上,有些事情才不能做。”

  “阿珠刚醒来,就要与孤吵架吗?可是孤很生气,如果和阿珠吵架的话,怕是控制不住脾气。”

  太子淡淡地说道。

  贾珠哽住。

  太子生气……他当然知道太子会生气,只是,哪怕太子生气,贾珠仍有一个问题,他是怎么被下药的?

  他眉头微皱,想问,又觉得太子这个时候,这个问题怕是火上浇油。

  不知是太子看出了贾珠心里的困惑,还是他本来就打算提起这事。

  太子慢吞吞地说道:“阿珠不是在酒水中被下药的,实际上,你被下药,是那个宫女无声无息地给你下的。”这或许解释了不少问题。

  贾珠敛眉,“难道真的与余庆兰和王仁无关?”他还真的错怪了那两人不成?

  “不,他们的到来,是一个信号。”太子慢悠悠的,视线在贾珠的身上打转,“一个……猎物上钩,可以拉网的信号。”

  贾珠在太子炯炯的目光中,下意识想要转移自己的视线,在太子的眼中,似乎自己也是某只猎物。

  “阿珠,在那个时候,你最好的选择,便是意识到不对直接离开。”太子的声音分明就在耳边响起,只是听起来却有些遥远,“你为何不这么做?”

  ……在郎秋的声音消失不见的时候,贾珠就已经知道出了差错。

  为何不走?

  贾珠抿着唇,平静地说道:“郎秋是因为我的命令涉险,我如何能不救他?”

  不管是设计的人,还是参与其中的人,都万万没想到以贾珠意志之坚定,哪怕欲/火焚身,在那个时候,他仍然留有一定的行动能力,并非是任人宰割。

  他只要想走,还是能走的。

  并且是毫发无损地走。

  可贾珠选择了留下来,与那女人相抗(在她身怀武艺的前提下),甚至坚持到了郎秋醒来……愚蠢,当真是愚蠢。

  贾珠仿佛能听到太子正在训斥他,毕竟,在他刚刚醒来的时候,他也曾多次这样训斥过自己。

  但。

  贾珠并不认为他做的有什么问题。

  他叹了口气。

  “殿下,郎秋在我身边十几年,这些年,若不是有他在我身边,我也未必能活得好好的。”这是实话,这些年,如果不是这两个书童在他身边,贾珠可未必能活得这么顺畅,“更何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以郎秋当时的情况,若是我安全后再去救他,他未必能留下命来。”

  当时的郎秋在出血,谁能知道,贾珠找到人再回去,还能坚持到几时?

  “任何一个人成为阿珠的书童,这些不过他们应当的本分。”太子硬邦邦地说道,“你就为了区区一个下人,差点给自己赔进去?”

  太子的声音冰冷至极,正如同他所说,他非常,非常生气。

  生气到了,哪怕是贾珠,都能感觉到他看似平静表面下的暴戾怒火。

  贾珠闭了闭眼,缓声说道:“殿下,虽然那个女子身怀武艺,但也只是一些粗鄙功夫,并非……”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太子大步流星走到他的面前,伸手在贾珠的脖颈边毫不犹豫地擦过,留下一丝刺痛,“那阿珠可知,若是动手的人准头再好上几分,你眼下就没命了!”

  脖颈处的刺痛,让贾珠后知后觉地回忆起当时的画面。

  这似乎事关朱钗和瓷片之类的东西,也的确是有什么东西滑过了贾珠的脖颈,只是这点刺痛痕迹在紧张的时候,根本没留下半点的印象。

  “我……”

  贾珠顿了顿,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话。

  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安然无恙吗?

  这也不见然。

  毕竟贾珠那时候所做出来的判断,全都是靠着几乎要被热气挤爆的脑袋,说不定那个时候,还能有些疏漏呢?

  贾珠疲倦地叹了口气,他的身体仍有些酸软,可在这个时候,唯独在允礽的面前,他不想流露出这种虚弱的反应。

  “殿下,那你想要我怎么做呢?”贾珠疲懒地摇头,“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发现有人计算我?不,就算我自认还是有点脑子,却也不是未卜先知。将一切靠近我的人都先行设想成为恶人,盘算出种种应对的办法?我可以,但我不是这样的性格。如殿下所说,在看到郎秋为我出事涉险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抛弃他,转身离开?”说到这里时,贾珠忍不住大笑起来,“殿下,我若是这般人,怕是殿下都不敢将我留在身边。”

  “孤为何不敢?”

  太子的脸上露出怒容,“孤只要你安全,只要你还活着,你管那些洪水滔天作甚?”

  太子话里流露出来的某些情感,让贾珠微微顿住,半晌,刚刚竖起来的隐刺也随之软化,无可奈何地说道:“可保成知道,我不是……我做不到。”

  啊,正因为他是贾珠,正因为他做不到……

  所以允礽才这么生气呀。

  他恨不得将贾珠束缚起来,将他的四肢困在床榻方圆间,令他的每一处都只能被锁链给缠绕,叫他插翅也难飞,就连离开也成了奢望。

  允礽知道他可以。

  他做得到的。

  只要他想,他随时随地都能让贾珠“死去”,从此世界上再没有贾珠这个人,也不会让他再被卷入计谋中,不会遇到任何危险,只要他一直生活在他的庇护下,令谁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太子的心口狂跳起来,带着难以忍耐的焦躁。

  他可以,他当然可以……

  他越是这么想,脸上就越是面无表情,带着一种可怕的冰冷坚硬。

  直到……

  直到贾珠冷不丁地触碰着他,温凉的手指在太子的脸上抚摸,这令允礽反射性地抓住贾珠的手掌,而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了这手指的僵住。

  允礽收拢用力,不让贾珠有逃跑的机会。

  只是贾珠看起来也不像是要逃,他看起来更像是……

  有些为难。

  贾珠抿着唇,“殿下,我……”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子粗暴的声音打断。

  “阿珠不是怕我吗?”

  允礽直视着贾珠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从醒来到现在,阿珠不是一直都在逃避我,不愿与我靠近,不愿看着我?”

  “……那不是怕。”贾珠的呼吸破碎了一瞬,带着隐忍的颤栗,“是羞耻。”

  他的睫毛微颤,最终,视线缓缓抬起,落在太子的眉心。

  “殿下,此事,我深以为耻。”

  太子盯着贾珠的双眼,仿佛不能理解刚才听到的话,阿珠刚才说了什么?羞耻?他的视线下意识跟随着刚才的话就往下一看,贾珠在意识到他的眼神到底落在那里后,下意识就扯走了自己的手指,尴尬地避开了去。

  太子沉吟了片刻,“孤不觉得哪里羞耻。”

  贾珠干巴巴地哈了一声,“保成当然不知道,毕竟躺在那里任由人宰割的不是你。”

  他说这话时,声音又急促又轻微,显然是害怕被人听了去。

  可太子却满脸疑惑,他欲要发泄的火气被贾珠打断,可殿下看起来也没有真的恼怒,只是用一双漆黑的眸子困惑地看着贾珠,“任由人宰割?”

  贾珠心头的火苗猛地腾升,他死死咬住牙,免得那种火气从牙齿里挤出来。他不该如此,允礽只是为了给他帮忙,方才……这件事上,真的倒霉的人应该太子,毕竟还连累到他必须施以援手,可贾珠几乎无法克制心中那种大喊大叫的欲/望。

  羞耻,当然是羞耻。

  哪怕是这般,他还是无法克制那种颤栗的痉挛。

  他被剥开,被迫袒露,露出最丑陋的一面,独独在他喜欢的人面前,那该死的,愚蠢的欲/望……贾珠理所当然应该憎恶这一次的事情,他本应该……如果不是在回忆之时,又徒然而生那种快慰满足的喟叹!

  贾珠不是对太子生气,他是对自己生气。

  对那个屈服于本能,屈服于药物的自己憎恶不已。

  太子微蹙眉头,似乎意识到贾珠的情绪不对劲。

  心里那些咆哮的念头,因为贾珠的主动靠近,反倒是削弱了不少。

  他在心里轻哼了一声,为自己没救了的底线,而后反手扣住贾珠的手腕,就将他往房间里拖。

  贾珠下意识与他僵持,却听到允礽淡淡的话,“难道阿珠还想站在门口和他们讨论这些吗?”

  贾珠扫过庭院内的侍卫宫人,哪怕他们的声音压得再低,都或许会有人能听到。

  贾珠松懈了力气,任由着太子将他拉了进去。

  哐当一声,门被用力甩上。

  眼瞅着贾珠和太子都消失不见,这庭院中的下人方才松了口气。就算是玉柱儿王良之辈,都露出一副得救了的表情。

  他们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

  如果要叫他们再面对太子的冷脸,他们怕是有人要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但这都没比得上玉柱儿和王良。

  如果真的要评选出谁才是那个倒霉受害者的话,玉柱儿觉得他是排行第一。

  毕竟,唯独他们这几个才真正参与了审问一事。

  当然,这本应该是属于刑部官员,或者大理寺,管他的什么官员的权力,太子本不该参与其中。

  可谁在乎呢?

  在太子想杀人的时候,他没急着杀人,反倒是要先审问出个好歹来,已经是他们谢天谢地的结果。

  而结果,就如同这个阴谋一样老套可笑。

  这个女人,是柯尔坤在两个月前刚被认回来的庶女。身为索额图的弟弟,柯尔坤倒是比他的兄长要低调一些,认回个庶女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又不是个庶出的儿子的。

  可那时候,大皇子和大福晋听着太子带来的消息,却是清楚为何这个消息被瞒得悄无声息。

  这个女子的出身,怕是不干净。

  不管柯尔坤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将人带回来的,他当然要瞒着她的身份,将这一切都处理干净。

  柯尔坤家的庶女,荣国府的贾珠,这要在外头的人看来,或许是有些相称的,最起码,柯尔坤还是一等公不是吗?

  他家里头出来的女儿,哪怕是个庶女,也是有人抢着求娶的。

  大皇子头疼地揉着额角,“如果是这样,倒是能理解了。以这个身份,要是出了这样的事,柯尔坤必定会要求贾珠娶了她。”

  太子在暴怒后,必定会站在贾珠的这一边,以贾珠的性格……他会娶。

  大皇子打了个寒颤,脸色有些痛苦,贾珠的确会娶。

  如果这个女子没参与其中,也是被算计过的话。

  那到时候,太子和柯尔坤必定会闹得不愉快。

  这会干涉到索额图吗?

  大皇子敛眉,好吧,这只老狐狸倒是不一定。

  如果利益要他牺牲掉自己的女儿,想必他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掉。他根本不可能在意,不然不会走到今日这个位置。

  他为了维持住自己的地位,可是源源不断地往皇宫送人呢。

  可随后,从柯尔坤庶女口中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后,她又得到了什么下场?

  本来依着她的身份,理所当然得到一份赦免,毕竟也算是索额图家的人。

  嘎吱——

  是的,就在那个时候,他们清楚地听到了一声胳膊拧断的声音,与此同时,他们也听到了太子殿下温柔暧/昧的话,“撒谎,你不是毫不知情,对吗?阿珠脖子上的伤痕,是你竭尽全力想要留下他的证明。”

  伴随着太子的话,他的脚尖越发用力,更多可怕怪异的骨骼声摩擦着。

  “是这只手?”

  他废掉了女人的右手,又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

  “噢,是孤错了。”太子的声音竟然带着淡淡的笑意,“你是左撇子呀。”

  太子干脆利落地踩断了她的左手。

  哪怕被堵住嘴巴,一丝一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可他们的眼角余光还是能看到那个女人在地上痛苦打滚,悲惨得如同肉虫的模样。

  哪怕是大皇子,都为太子那一瞬间的暴戾而震惊。

  殿下却是漫不经心地用帕子擦了擦手,随意地丢到了地上,看向大皇子。

  “大哥不是想知道,为何要选择你府上动手吗?原因很简单。如果阿珠在这里出事,我未必不会迁怒。这个女人,柯尔坤,阿珠,乃至于索额图,与你……”

  太子冰冷地念出一连串的名字,恶意地笑起来。

  “这不是一箭双雕,这是想一网打尽。”

  啪——

  清脆的一声响,让玉柱儿猛地从思绪里回过神来,他反射性地看向屋内,只看到了刚才没阖上的窗户被风吹得拍打在框上。

  他不敢再走神,站在冰冷的春风里,听到了庭院外的吵闹声。

  老天,救命。

  他在心里默念了几个数,才强迫自己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那就是在他希望一切都好,什么都不要发生的时候,却偏偏发生了最不想发生的事情。

  其他皇子们过来了。

  大皇子的宴会上出现了一些问题,就算什么都没有流露出来,可是参与其中的人还是能有所感觉。

  可直到最后都没有人跳出来宣称这是一个怎样的问题,也没有人得知事情的发展,最后只能晕头转向回去了。

  有些人则是得到了大福晋的邀请,留在了府中,这自然包括了贾家人。

  而太子与几个皇子也热热闹闹地留了下来,一切就好像顺理成章。

  这些皇子倒是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因为大皇子行动的时候并没有避开他们。

  三皇子在得知消息的时候,便第一时间嘲笑了贾珠,并宣称没看出来他哪里值得被算计。

  四皇子听到他说的话之后,只是绷着脸色看了一眼三哥,冰冷开口。

  “三哥最好一直保持这样的态度,好叫二哥,不要怀疑到你身上。”

  “四弟怎能如此放肆,你这话何意!”

  三皇子勃然大怒,看着他的眼神就要冒出火来。

  五皇子和七皇子连忙拦住他们两个,八皇子站在他们中间,有些茫然无措。

  四皇子被七皇子拦住,看了一眼他有些跛的脚,到底是没再冲动挣开。

  “在大哥府上出了这样的事儿,分明就是故意设计。这竟能坑害到珠大哥,便也意味着,若是落在我们身上也是逃不过的。”允禛冷冰冰说道,“我若是三哥,可不会在这个时候幸灾乐祸。”

  三皇子似是想说什么,却被允禛的话堵得无话可说,恼怒地转过头去。

  等宴席散去后,原本大皇子是想要让他们回去,可是允禛却是坚持不肯回去。而允禛不走,允祉也像是不肯认输一般不肯走,这几个兄长的不走,就更别说这些小的了。

  这么一搞,大皇子只能派人去皇宫,顺便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康煦帝。

  允禔可丝毫没有家丑的感觉,尤其这是涉及到索额图后,他有一种微妙得像是吃了苍蝇的感觉。

  只他在那头处理事情,倒是没想到这几个小的居然有那样的胆子,居然还偷偷摸摸去找太子。

  允礽眼下,可在盛怒中。

  允禔都有些担心,说不定他何时就要杀个人泄泄火气呢!

  庭院外,几个大太监宫女拦在了皇子们的面前,春华为难地说道:“几位爷,奴婢也晓得诸位心急,可眼下珠公子刚刚醒来,太子爷正在与他说话,已经吩咐下来,谁也不能入内。”

  “就连我们,也不许?”

  允祉皱眉,不耐烦地说道。

  他可不稀罕来看什么贾珠,他不过是想来打量他落魄的模样,如今被这大宫女拦住,允祉的脸色就已经不好看了。

  玉柱儿跟着欠身,赔笑说道:“三皇子,这真是使不得。殿下……”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声巨响,就在屋内响起,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猛地看向屋门。

  就在大宫女太监分神的瞬间,允禛沉默地闪身进去,灵活的姿势滑不溜秋,一下子没捞住给过去了。

  允禛的动作非常快速,眨眼间就已经到了屋门前,可在他推开门之前,一道重物狠狠地砸在门上。

  “滚!”

  是允礽冷厉的声音。

  太子听到了外面的喧闹,也同样听到了脚步声。

  允禛沉着小脸,“太子二哥,此事珠大哥乃是受害者,纵然二哥再是生气,也不该朝着珠大哥发火。”

  屋内似是因为四皇子这番话安静了下来。

  允禛微微蹙眉,侧耳想听清楚屋内的动静,却是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贾珠有些疲软的声音软软响起,“四皇子,不必担心,太子殿下可是个讲道理的人,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可方才……”

  “禛儿,别犯蠢。”太子冷冰冰地丢了一句,“孤舍得打他?”

  四皇子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侍卫宫人已经围了上来,允禛得了贾珠的话,有些勉勉强强的相信了。

  而屋内的气氛不是允禛想象的那样剑拔弩张,但也带着一丝诡异。

  太子站在门前,贾珠却尴尬地贴着墙壁,两人几乎形成了对峙的势头。

  贾珠犹豫了好久,才试探着说道:“保成,我们……”

  “阿珠没说完,就不许走。”

  眼下这屋内一片乱象,看起来好像有人在这里打斗过,床帐被褥乱丢,杯盏与茶饮翻倒,就连椅子也是乱七八糟摆放着……

  贾珠应该后悔的。

  太子是个追根究底的人,一旦他想知道什么,便会用尽手段想从贾珠的嘴里得到答案。

  比如,羞耻。

  他想知道贾珠为了什么而羞耻。

  可贾珠只会觉得太子当真匪夷所思,他怎么能为了这个答案,就去解他的腰带,差点把他的衣服给剥下来,而且距离他穿上外衫也不过堪堪一刻钟!

  “这不过是为了阿珠的身体着想,难不成你真的要孤把你丢在冷水中泡上半个时辰吗?”

  “未尝不可。”

  “荒唐!”太子暴怒,“为了区区颜面,阿珠竟然连命都不要了吗!”

  贾珠看着太子那张漂亮的小脸上迸发出来鲜艳的怒火,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可殿下,那是……不当之罪。”

  贾珠喃喃。

  太子趁着贾珠闪神的瞬间再一次逼近他的周围,牢牢守在他退缩的方向,除了身后的墙壁,他再无路可逃。

  “何罪之有?”

  太子清冷的嗓音扬起,“我不过是帮着阿珠解决了些许人之常情的小麻烦,只为了区区这么一个问题,阿珠,就难道想远离我,疏远我,从此不再见我吗?”

  贾珠抿唇,“这不是小问题。”

  过了一会。

  “我也没想远离殿下。”

  太子雷霆震怒,“可是你一边说话一边背对着我!”

  这都开始面壁了!

  贾珠恼羞成怒,大声说道。

  “就算太子殿下不知道人之羞耻,但也应当知道这事不是常态,突然出现,总该让人有个整理思绪的时间,殿下怎能奢求我一下子就冷静下来将那些事都当做没有发生过!”

  他本来是能做到的,如果不是太子轻描淡写的将那件事重新再提起来,贾珠甚至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太子却因为贾珠下意识的避让和退缩,硬生生将这件事又剖析了开来。

  “倘若孤现在什么都不说,再过几日这件事处理完毕,尘埃落定之后,阿珠就会将自己的想法全都藏起来,只是敷衍于孤。”

  “我从未敷衍殿下。”

  “那阿珠就告诉我,真正令你为难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贾珠哽住,真正令他为难的事?

  自然是这恼人的,痛苦的情感。

  他喜欢允礽。

  这种感情,就像他在大雪纷飞的冬日,总算在寒冷至极的时候,哆嗦着找到了最后一簇燃烧着的炭火。

  他怕冷。

  冷得至极。

  这块炭火就是拯救他最后的良药,他迫不及待地用冻僵的双手抓住了它,为此遍体鳞伤,却甘愿守着这一小簇温暖的光亮。

  他原本以为感情并不会困扰到他,可世上总有意外,而意外也来得如此之快。

  他当然不能够靠近太子。

  因为靠得太近,他就生怕自己发了疯,将他几乎无法隐藏得住的感情吐露出来!

  “阿珠。”

  就在贾珠沉默着,不知要怎么回答太子的时候。他听到了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听起来像是在宽衣解带,布料摩擦的动静。

  贾珠寒毛耸立,下意识望了回去,就看到太子刚解开腰带,任由着那些配饰和挂件猛的坠落在地上,发出轻轻一声脆响。

  他倒抽了一口气,在太子显然要解开他的明黄色太子服饰时,贾珠几乎是飞扑了过去,一把按住了太子的手,“保成,你想做什么?”

  “让阿珠做回来。”

  贾珠一瞬间有些迷茫,就听到太子淡定地说道:“阿珠不是介意我看过你的一切,让你倍感羞耻吗?”

  贾珠迟疑,虽然是有点这么回事,但不完全是这么回事。

  可太子还在继续说下去。

  “那孤在阿珠身上做过的一切,阿珠一点一点地还回来,叫孤同样露出那种狼狈,羞耻,痛苦呻/吟的模样……”太子一边说着,一边贴近贾珠。

  这吓得他手忙脚乱,扑腾着又贴回了墙壁边上,不敢大喘气地看着太子。

  而太子仿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随手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丢在了他们两人的中间,然后大步跨了过去,又贴近了贾珠的身体。

  “而阿珠看着那样的孤,会觉得舒服一些,会不再逃避孤吗?”

  贾珠的眼神乱瞄,就是不肯与太子对上,太子微恼伸出手,掐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们两人四目相对。

  蓦地,方才太子说的那些话如同弓箭扎穿了贾珠的耳朵,让他无法自控地面红耳赤了起来。

  “……无耻。”

  太,太无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