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年轻时候的杨见澜也不是没有质疑过这个所谓的家规。
难道人真的可以通过第二性别划分出三六九等吗？
但就如同如今的杨映堂和杨煜一样，他也受到来自父辈的压迫，逼他不得不认可这套法则。
他不像杨映堂那么孝顺，对父辈的教诲言听计从，但也不像杨煜，有破釜沉舟、不顾一切反抗的勇气。
他被夹在中间，不上不下，在短暂的叫板之后，无奈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现在他终于掌权，却已经被父辈的思想熏陶渗透了许久，已经丧失了独立思考的能力。
他继承了杨家的一切，也包括他本不认同的思想和陈规。
时至今日，被人点醒，他才恍惚间回想起，自己也曾憎恶过，不解过，试图打破过。
他只是忘记了。……
杨见澜最终还是退了一步，他跟宋时悦经过漫长的拉扯谈判后，敲定了一个方案。
他不干涉杨煜和温思惟的事情，但也不会彻底废除这条不成文的规定。
以后的人怎么选择，由他们自己决定。
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宋时悦也答应了，会把宋秋池的骨灰带回来，迁入杨家的陵园，和他合葬。
杨见澜默然点头回应，半晌艰涩地挤出两个字：“谢谢。”
“不用谢。”宋时悦面色冷淡，看杨见澜的眼神依然满是抗拒和蔑视，却也隐隐透露出几分无奈，“我答应把哥哥安葬在杨家陵园，跟你的关系不大，跟杨煜这孩子来求我的关系也不大，这是哥哥的意思。”
“最后一次在医院见到哥哥的时候，哥哥其实说了很多。反复跟我强调的一点，就是让我来抚养映堂，不要交给你，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自由，不受任何家族、头衔的约束。”
“但比较遗憾的是，我没有做到。”
当时杨见澜在见到刚出生的杨映堂时，就坚定地认为杨映堂一定是他的孩子，当即就封锁了所有关于这个孩子出生的消息，执意要把这个孩子记在宋时悦名下，记在杨家的族谱里。
他的动作太快，状态太偏执，宋时悦连阻拦的机会都不曾有。
杨映堂心中微微一动，看向宋时悦，宋时悦却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他不敢看。
宋秋池当年非常明确地表示过希望让杨映堂过上自由的生活，他答应了宋秋池，却没有做到。
这么多年来他对宋秋池和杨映堂的愧疚从未停止过。
尤其是在见到杨映堂变成了宋秋池最不想看到他变成的样子之后，他对宋秋池的亏欠感简直达到了顶峰。
他轻微地叹了口气，将这些多余的情绪强行压下，再度开口，将话题拉入正轨。
“我哥的另一个嘱托就是，他死后，不要将他的遗体和遗产交给任何人……让你来处理。”宋时悦抬眼，看向杨见澜。
屋内的所有人，视线都随着他，一同落在杨见澜身上。
杨见澜有些不可置信：“我？”
那宋时悦当初为什么还要带着宋秋池的骨灰离开？
“是。”宋时悦神色严肃，不似作伪，“哥哥的意思是交给你处理，但由于他手里有一些宋家账目漏洞的证据，宋家不可能放心把他留下的东西全交给你，包括他的骨灰。如果你们再扯皮下去，就和哥哥的遗愿有出入了，没办法，我只好出此下策，带着哥哥的骨灰和遗物一走了之。”
“直到去年，账目牵扯到的宋家长辈已经全部离世，我才动了想把这些东西还给你的念头，但我一直没想好该怎么把这些事告诉你，你知道的，我也不是很想见到你，跟你有什么交集，就一直拖着了。直到杨煜找到我，我才终于下定决心，回来一趟。”
他顿了顿，低叹道：“如果哥哥看到你现在有所改变的话，他应该也会感到高兴吧……”
他指的是杨见澜终于不再执着AO结合这个毫无根据的规定的事情。
杨见澜喉间也是一哽，每当牵扯到宋秋池之后，他总是很难保持平静。
杨褚言看了看全程握着手，没有发言的杨煜和温思惟。事情发展到这里，该解决的其实都解决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杨见澜自己处理和宋秋池、宋时悦两兄弟的关系了。
于是她便轻轻拉了拉杨见澜的胳膊：“爸，你跟妈出去聊吧，别吵着小煜休息了，他伤还没好利索呢。”
杨见澜也看了眼杨煜，杨煜还是那副表情寡淡的死样子，看得人心里来气。
杨见澜没好气道：“我看他好得很。”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转身朝外走了。
杨褚言又看向宋时悦：“妈。”
宋时悦也不情愿地往外走，杨映堂紧跟着他，在他身侧问：“我母亲的遗物现在在哪？”
杨褚言紧跟着两人，白絮晚坠在最末尾的位置，好像很怕杨褚言似的，不敢离她太近。
所有人都出去了，病房内只剩下杨煜和温思惟两个人。
温思惟这才彻底松懈下来，长舒一口气，坐在椅子上。
杨煜还拽着他的手不肯放，一会儿捏捏他手指，一会儿研究他的掌纹，边玩边随意地问：“你叹什么气？”
“有点害怕。”温思惟实话实说，“怕你们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然后我就以死相逼么？”杨煜笑起来，方才冷厉冰寒的样子全都不见了，整个人的棱角看上去都圆润了不少，“不会的，我还要留着命娶你呢。”
温思惟：“……”
温思惟心想你前两次进手术室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心理吧，下手一次比一次狠，生怕要不了自己的命。
但他懒得和杨煜犟这个事，只耸耸肩，没接茬。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杨煜又玩他的手玩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对了。”
温思惟：“怎么？”
“谭家倒台了，现在爷爷也同意我们在一起了，所有的阻碍都消失了，你看咱们复婚的事……”
杨煜适时顿住，望向温思惟的眼睛，眼神里的期待和渴望毫不掩饰。
温思惟受不了他顶着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做出这样的表情，心慌地别开视线，把手抽了回来。
“再说吧。”他含糊道。
杨煜“啧”了一声，不太乐意：“怎么就再说了，你不想和我复婚吗？”
“想不想的也得等你出院了再说吧？”温思惟无奈道，“反正我就在这儿，又不会跑，你急什么？”
“那可说不准。”杨煜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又是一阵安静，温思惟垂着眼睛，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问杨煜：“你什么时候能出院？”
“医生说大概下周吧，如果没出现什么严重反应就可以出院了。怎么了？”
“下周是总决赛。”温思惟说，“你要来现场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