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煜倒不可能真的收拾东西回家,毕竟家里还有个妄图掌控他的父亲等着他。

  他从训练室出来后,一个人来到安全通道,在昏暗的角落里点了一支烟。他掏出手机界面看了看,最上方的联系人头像是杨映堂的,最后一条消息的发送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多。

  杨映堂说已经知道他现在在哪个俱乐部里,让他不要任性了,马上回家。

  杨煜则非常挑衅地回:不回,有本事您来抓我。

  杨映堂:我不想闹得太难看,你最好乖乖听话。

  又是一条施压的信息,这么多年无数次被施压,杨煜早已麻木了,看见这条消息内心也毫无波动,回复:哦,随便你。

  杨映堂再也没回。

  他整天日理万机的,哪顾得上自己这个便宜儿子。

  杨煜自嘲地笑一声,又点开微信余额看了看。五开头的三位数,这个月才刚过没几天,他有些烦躁地“啧”了声,叼着烟按熄了手机屏。

  这时,楼道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吱呀”一响,安全通道的门被推开,一张长相温和干净的脸探了进来,和角落里的杨煜对上视线,眼神柔和,像只温驯的小鹿。

  温思惟走进来,语气自然地说,“你在这儿啊。”

  紧接着就看见杨煜手里的烟,下意识蹙眉,“俱乐部不是不让抽烟吗?”

  杨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很冷,“别多管闲事。”

  他还没忘了,训练室里温思惟帮陈雯雯说话的事。虽然之前温思惟帮过他朋友的忙,但这份恩情怎么也算不到他头上来,更何况他之前也道过谢了。

  眼下他们不过是两不相欠的关系罢了,他没义务必须对温思惟笑脸相迎。

  温思惟也是难得的好脾气,被他呛了也没当回事,上前两步,伸手要夺他的烟。

  杨煜向后一仰头躲开了,“你干什么。”

  “哎……你别抽烟了。”温思惟踮着脚,伸长了手臂去够,到底是把烟夺过来按灭了,半真半假地笑着抱怨,“长得挺好看的,脾气怎么这么差,陈雯雯都被你气哭了,你一声不吭就走人,还偷偷躲在这里抽烟……”

  杨煜不耐烦,“关你什么事?”

  温思惟一看他那一脸生人勿近的表情就觉得有意思,故意逗他,“怎么就不关我事了?我是你队友啊。”

  见杨煜没什么反应,他又凑近了些,用手指戳戳他,“哎,小杨同志。”

  “干什么?”

  温思惟虽然嘴巴甜,情商高,但还是头一次接触杨煜这种类型的,多少有点拿不准,他犹豫着组织语言安慰道:“嗯……刚才训练赛那事儿,怎么说呢……我们也看复盘了,其实你是对的,那波不该撤,你已经冲上去把那两个人拖住了,给我们争取了歼灭敌方信号塔的时间,是陈雯雯判断失误了。不过你看嘛,雯雯一个女孩子,本来脸皮就薄,你说话还那么……她能不哭嘛。”

  这话倒不是温思惟为了安慰杨煜故意说的。刚刚在训练室里,他、教练和几个队友已经把对局录像看了一遍了,他们按总控的指挥撤退,其实正中敌方的圈套,敌方二人已经回防形成包夹之势,断了他们的后路,他们想回信号塔那边就只能绕远路,而一旦绕了远路就失去了摧毁防御墙的机会,还会被对面四人反包,最后慢性死亡。

  反倒是杨煜做出的判断是最有利的,直接杀进去,不管怎么样都有机会换掉两个人,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一举击破敌方的信号塔。

  由此可见,杨煜在机甲战术这块的思路,或者说他对时局的感知程度是相当敏锐,相当出色,甚至是无可指摘的。

  唯一不足的就是他的脾气。太倔了,谁都劝不动。他不信任队友,也不信任教练,总是独来独往,把战场当做自己的个人秀,这点令人非常头疼。

  温思惟想起教练扶额叹息的模样,想劝又不知道从何开口,思考了半天才续上话,“……其实教练也不是……嗯,非要让你下不来台,或者觉得你职业态度有问题。只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总不能刻意偏向谁说话,否则落了个偏心的话柄,以后队里的事儿他还怎么管?你还和教练耍脾气,教练都给你台阶了,你倒是顺着下呀。”

  杨煜其实心里都明白,面上却仍然很不屑的,“我用他给我台阶?”

  “是是是,不用。”温思惟顺起毛来得心应手,“他也是怕你们吵起来,影响训练效果么,所以才发那么大火。他说那些话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完事儿了,犯不上较真儿,啊。”

  “那些话”大概指的是让他收拾收拾回家的话。

  杨煜听了,却没给出任何反应。

  安全通道视野昏暗,温思惟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心里一时没底,试探地叫了声,“杨煜?”

  “你操作也很烂。”杨煜突然没头没尾蹦出来这么一句,声音闷闷的。

  小东西,牙尖嘴利的。温思惟差点被他气笑,强忍住,好声好气哄他,“好好好,我也有问题好吧,对不起,别生气了。那个什么,教练刚点了烧烤,你再不去一会儿就凉了,赶紧的吧。”

  杨煜这才慢吞吞地动了。他把燃了一半的烟蒂从温思惟手心扣出来,又塞回了烟盒里。

  温思惟不解:“你这是干嘛?”

  杨煜还是那副不想理人的拽样,“你别管了,留着下回抽行不行。”

  说完长腿一迈,推门往外走。温思惟见他走的方向是去训练室的,知道自己此行目的已经达成,也不再纠结其他,紧紧跟上。

  走了两步听前头的杨煜目视前方问,“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叫我去吃饭?”

  温思惟一愣,随即笑起来,语气轻松地玩笑道,“也不全是,怕你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鼻子嘛。”

  杨煜似乎“嗤”地笑了声,说不准是嘲讽还是被逗笑了,也可能是听错了。

  但令温思惟感到欣慰的是,他一路上没再说什么带刺儿的话,乖乖回了训练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