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夜莺夜莺【完结】>第0033章 你不是真正的快乐

  傅斯舟到家便敲响了阮绥音的房门,想和他聊聊信鸽汇演的事,却没得到回应。

  “阮绥音。”傅斯舟出声叫他。

  里面过了几秒才传出声音:“有事吗…?”

  “嗯,我们聊聊。”

  “你直接说吧…”阮绥音手扶上椅子却站不起来,甚至有些没力气说话了。

  傅斯舟莫名有种不好的感觉:“……你先出来再说。”

  里面没声音了,傅斯舟越发心焦,重重敲了两下门,拔高了音调不容抗拒道:“阮绥音,出来,现在。”

  仍然没动静,过了约莫一分钟,傅斯舟正打算直接破门时,门却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阮绥音有些脱力地倚着门框,红肿的眼睛血丝密布,在惨白的脸庞映衬下显得有些瘆人,他甚至没穿鞋,只是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傅斯舟一把抓起他的手查看他的手腕,之前的疤痕已经淡去了,皮肤光洁平滑,没添新的伤。

  傅斯舟有些诧异,他对血腥味很敏感,阮绥音身上分明有什么,但他什么也看不见。

  “没事吗?”傅斯舟深吸一口气,问。

  阮绥音咬咬牙:“……有事。”

  或许是今天一整天都在对各种各样的人说“没事”,现在他突然就没有心力再强装了。

  “关于信鸽汇演。”阮绥音声音很轻,却郑重其事。

  “难不成,”傅斯舟扯扯唇角,有些好笑地看着看上去一本正经的他,“你是在担心自己不能参加?”

  阮绥音沉默,傅斯舟还是忍不住笑:“别说他们现在是要从整个亚联盟选出至少三位艺人,就算只选一个,也一定会是你。”

  见阮绥音凝重的神色并未缓和,傅斯舟又说:“老实说…你对自己的定位是不是不太清晰?还是说…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阮绥音缩了缩脖子,匆匆瞄了傅斯舟一眼,仍然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了句听上去很幼稚的话:“你可以保证…我一定能参加吗…?”

  傅斯舟顿了顿,事实上他的确有能左右演出人选的能力,但他认为自己不需要去运作任何,阮绥音也一定会被邀请,他不明白阮绥音为什么这么不安。

  耳朵突然捕捉到零碎的啪嗒声,傅斯舟原以为是阮绥音的眼泪,可余光却突然划出点滴的鲜红,傅斯舟垂眼看下去,鲜血顺着他睡袍下裸露的小腿往下流,洇到雪白的白松石地板上,分外刺眼。

  “你在流血。”傅斯舟说。

  阮绥音没反应,只是突然伸手攥住他的衣袖,再次问道:“你可以保证吗…?”

  傅斯舟微微皱起眉,他从不轻易做出承诺,但这件事在他看来已然是板上钉钉,不会有什么意外。

  因此他没怎么犹豫便很快答:“我保证。”

  阮绥音松开了他,还在发愣时,傅斯舟已经勾着他膝弯把他抱起来放到了书桌前的椅子上,蹲下身。

  他满腿都是血,甚至沾染到了睡袍的衣摆,傅斯舟伸手时,他也没躲闪。

  小心翼翼撩起他衣摆、看见他大腿内侧的数道伤痕时,傅斯舟不由地一阵心悸。

  不是那种叛逆少年小打小闹的划破个皮。有的已经结了痂,但仍然能看出伤口很深,而现在一直在流血不止的新伤与之前的几道割伤不同,像是用他拆信那把小巧却足够锋利的裁纸刀刺进去的。

  “你是想死吗。”傅斯舟严肃地问。

  阮绥音不回答他,只是呆呆地望着虚空,傅斯舟没办法,出去拿了医疗箱回来给他处理伤口,还不忘拆开他书桌上的几封信塞到他手里。

  陈帆跟他说如果阮绥音心情不好就给他看粉丝的信,傅斯舟对此深有同感,现在立刻生硬地照办。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有事,你的粉丝会多难过。”傅斯舟用镊子夹起酒精棉想替他消毒,一时却不知如何下手。

  伤口的位置有些尴尬,但阮绥音并未考虑过这些。只是被傅斯舟斥责过后便选择了一个绝对不可能会暴露在别人眼前和镜头下的位置,也没想过会有眼下这处境。

  最后傅斯舟只能抓着他小腿架到自己臂弯里,略微分开了他两条腿,强行抛开一些不合时宜的杂绪,迅速且熟练地处理。

  处理伤口什么的都是在军团那几年无师自通的技能,但自己是皮糙肉厚,不像阮绥音这风一吹就要倒的身板。

  傅斯舟指腹粗粝的枪茧摩过皮肤,在伤口周围带出酥痒的触感,酒精洇入伤口的刺痛感随之传来,阮绥音无意识绷紧了身体,垂眼看向半跪在自己身前的傅斯舟,额角渗出了冷汗。

  坦白说,习惯了仰望别人,习惯了被别人高高在上地蔑视,如今有人愿意为他屈身,他反而会觉得非常不自在,就像裹了一件麻绳编的衣服,浑身都刺挠。

  “原来你还知道疼。”傅斯舟不冷不热道。

  阮绥音沉默着,等着他继续发表他斥责教训的长篇大论,等着他批评自己自私自利、任性无度,但是没有。

  “阮绥音。”傅斯舟只是越想越后怕,认真地问他,“你是不是想死?”

  阮绥音垂着眼:“……没有。”

  傅斯舟松了口气。的确,想自杀的人不是这样的。他还会拽着自己的衣袖求一个承诺,还会不安还会沮丧,就说明还有期待、还有冀望。

  “你没有别的要说了吗。”阮绥音无力地开口。

  傅斯舟不解地抬头看他,“你想要我说什么。”

  阮绥音沉默了,傅斯舟又开口:“为什么那么想参加信鸽汇演。”

  “那是…我可以走上的最大、能让更多人看到我的舞台…”

  “所以呢?”傅斯舟仍然不明白,“你现在已经是亚联盟的顶级歌星了,你有很多粉丝、很多——”

  “不够。”阮绥音紧盯着他,声音有些沉。

  傅斯舟扯扯唇角,许多人说自己是个十足的野心家,但在他看来,阮绥音比自己更有野心。

  “我还想要…”阮绥音又开口,总是轻飘飘的声音第一次显得笃定,“更多的爱。”

  傅斯舟敢肯定,只要阮绥音想,他可以凭他的美貌、歌喉、家世得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可他想要的却只是爱而已。

  “你知道的,所有人都会爱你,不是么。”傅斯舟笑笑。

  “所有人…吗…?”阮绥音紧盯着傅斯舟的眼睛,而傅斯舟专注于替他处理伤口,没能注意到他眼里流泻出的、贪婪的光。

  更忘了“所有人”也包括傅斯舟自己。

  “别怀疑,你一定会站上那个舞台,得到所有人的爱。”傅斯舟替他缠好绷带,把他从椅子上抱起来,“所以现在什么都不用想,先好好休息。”

  被他放到了床上,阮绥音却攀着他的肩膀没松手。

  “怎么了。”傅斯舟扶着他后背,手掌触到他过分凸出的脊骨和肩胛骨。

  阮绥音无意识攥起他肩膀的衣料,脑袋有些放空,只是某一瞬间,他有些眷恋那种温度。

  “谢谢你。”阮绥音小声说,轻灵的声音近距离在耳畔响起时格外悦耳,让人后颈发酥。

  从未被坚定地选择过,从来没有任何人无条件站在他这边,用简短却有力的承诺驱散他所有的不安。

  即便傅斯舟与他之间只不过是一场交易,至少某个时刻,那种温度切切实实地热暖了他冰冷的身体。

  第二天下午阮绥音有个拍摄,而傅斯舟忙完事情便去了拍摄现场,要接他一起去参加高泽琛的生日宴。

  拍摄出了点小状况,傅斯舟抵达拍摄地点时拍摄还没结束,阮绥音正穿着一套面料有些硬挺的廓形黑色绒面西装斜倚在单人沙发上。

  “傅首长!”见到他,几个工作人员很快问好,陈帆随即对他小声发牢骚:“真不知道品牌方是怎么做事的,准备的衣服大得Mercury根本穿不了,等他们送衣服过来就等了一个小时,现在还让您也得等…”

  傅斯舟腹诽这大抵也怪不到品牌方头上,只是阮绥音又瘦了。

  “不要紧。”他抱起手臂看向阮绥音。

  阮绥音身上只有一件西装外套,里面没穿别的,大约是为了突出脖子上那条项链,深蓝色的宝石落在他笔直且有些畸形凸出的锁骨中间,被他惨白的皮肤衬得格外灼眼。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颈间的项链上,原本是要展示那条蓝宝石手链,手链却滑到了他太过纤细的小臂,隐没进袖口。

  工作人员很快上前去调整,他也换了换姿势,几乎是斜躺在沙发上,又略略抬高了手肘。

  他的长发像丝绸一般泄落,流转生冷的金属光泽,镜头拉近,放大定格在他被妆容带浓了的脸庞上,傅斯舟的目光自摄像机的画面滑到他本人身上,觉得相机滤掉了一些东西,那种生动却又落寞的清冷气息只有肉眼看过去时才摄人心魄,而落到电子设备上就被淡化了去。

  Van的首席设计师唐伽鹤曾经说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阮绥音更适合蓝宝石,但傅斯舟觉得让阮绥音来拍摄这组宣传照并不是很好的选择,乍眼看上去是相得益彰,可只要与他对上目光就会发现,再莹润透亮的蓝宝石,在他那双眼睛的比衬下都要瞬间失了光彩。

  他抬眼看向镜头时,摄影棚里的空气都凝滞了一瞬,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赞叹什么,但有些情绪已经写在了他们的脸上。

  造物主的偏爱在阮绥音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倾城美貌、天籁之音、显赫家世,他生来仿佛就是为了被爱。

  大抵没人能想到,此刻在镜头下光芒四射的人,会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一次次用裁纸刀刺进自己的皮肤,会因为别人的一点点施舍就感恩戴德,会战战兢兢恐慌自己哪一步行差踏错就失去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爱。傅斯舟想。

  对着镜头和观众笑眼盈盈,坐拥无数的追捧热爱时,他却不是真正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