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夜莺夜莺【完结】>第0025章 你说的都对

  晚会有其他年长的前辈出席,阮绥音因而不能排在压轴的位置,但当主持人念出他的名字时,傅斯舟明显能感觉到现场已然有些疲倦疏散的气氛瞬间热了起来,不论是议员财团还是媒体大众、不论男女老少,没有人能忽视阮绥音的存在。

  今天没有粉丝的应援、没有荧光棒和灯牌横幅,是正式严肃的场合,阮绥音穿得也简洁大方,只是一身中规中矩的银灰色西服,内搭的黑色织边衬衫又让整套衣服看上去不那么死板,外套和长裤版型有些宽松,稍微把他整个人撑起来一些,显得不那么瘦削。

  比之平日里暴力堆砌的首饰,今天他身上除了一条简单的吊坠之外就只剩手上的婚戒,造型师也没给他的头发做卷,拉得很直,用一条银灰色的缎面宽发带松松揽起来,妆也很淡,跟平日里傅斯舟在家里见他的状态差不太多。

  因此他出场时,观众席后方炸开的欢呼尖叫声和直播中疯狂跳动的弹幕让傅斯舟萌生了一种很幼稚的优越感——这样的阮绥音他每天都能看见,但对别人来说能多看一眼都是种恩赐。

  今天不是阮绥音的主场,只需要安静地把歌唱完的他甚至没选择唱自己的歌,而是选了首曲调平和甚至可以说有些轻快的老歌,表达对未来的美好愿景。

  经纪人蒋楠还不忘叮嘱他别用习惯的悲歌唱法,情绪不要太压抑,要稍微高昂一点。

  今天这首不是他风格的歌被他完成得无可挑剔,挑起的高音在会场内和每一个人胸腔长久回荡,但总有种古怪的感觉梗在心头,傅斯舟说不上来,只是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四周的人,包括高泽琛在内,除了台上的阮绥音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在笑。

  高泽琛也转过头和他对视几秒,挤出个苦笑:“怎么回事。”

  【好奇怪噢,为什么他唱开心的歌我还是好想哭。】高泽琛手机里的弹幕说。

  【原来我不是一个人】

  【明明他在笑诶,可是我好难过】

  一段轻快的间奏插进来,他沿着纯白色的台阶从挑高平台步下,灯光追着他时,脚步很浮的他仿佛一个孤独的舞者,两条腿仿佛支不住身体一般,走两步就要停一下,甚至闭了闭眼、看不清东西似的,像喝醉了。

  傅斯舟忍不住皱起眉,而他走到台阶中段时身体突然晃了晃,迈出的脚踩空了一阶,整个人重重往下滚落。

  直播的镜头虽然很快被切到了伴奏乐队那边,但在切过去之前已经完整记录下了他摔倒的画面,弹幕一片混乱,观众席也阵阵惊呼,坐在后排的段奕明更是噌地站起身,而傅斯舟睁大了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台侧的工作人员正要冲上台,阮绥音却很快从地上爬了起来,忍耐着脚踝钻心的剧痛和身上各处的隐痛,捡起话筒接上了间奏后的第一句歌词,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镜头重新被切了回来,阮绥音没办法再走位,只能站在原地努力稳着气息唱完最后几句,随即向台下鞠躬致谢,四周掌声雷动。

  傅斯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也下意识要跟着鼓掌,幸而在两只手还没拍到一起时就被高泽琛猛推了一把:“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去啊??”

  ——否则他今晚绝对会因为在阮绥音在台上摔倒之后继续安然坐在位子上鼓掌而被骂上热搜。

  傅斯舟立马站起身,迎着无数对准自己的镜头疾步往后台去,路过前排时,顾闻景仍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椅子上,没半点反应,仿佛刚刚从阶梯上摔下来的人不是他的亲弟弟,而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但傅斯舟转念一想,即便是陌生人,也没道理冷漠至此。

  致谢结束,画面很快被切到主持人身上。

  保镖冲上台一把抱起阮绥音,丝毫顾不上有多少镜头正对准了此刻根本没顾得上戴口罩的自己,陈帆和几个工作人员围在旁边,刚刚到了后台,傅斯舟便赶到了。

  保镖没有把阮绥音交给傅斯舟的意思,但傅斯舟横在他前面,开口:“我来吧。”

  保镖停顿了足足两秒,才极其不情愿地将阮绥音送到傅斯舟怀里,今天他那双眼睛看向傅斯舟的目光不知为何多了几分戒备,让傅斯舟有些心虚——毕竟近来他的确两次伤到了阮绥音,但保镖没理由知道,除非阮绥音告知了他。

  不过这会儿傅斯舟没功夫想那么多,只是抱着阮绥音往场外去。

  傅斯舟没觉得摔几阶台阶会是多严重的伤,但至少阮绥音摔倒之后立刻就爬起来继续唱的那一刻,他的确让傅斯舟感到有些意外。

  但凡是稍微重一点的伤,疼痛猝然传达到大脑的那一刻,人都是懵的,在那短短的几秒人几乎不可能做任何事,因为被疼痛占据的大脑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但就像中枪后仍要瞄准敌人回击一样,唱完自己的歌、完成自己的表演似乎已经成为了阮绥音潜意识里的信念,强烈的使命感让他在那一瞬间不经大脑就做出了一系列忽略疼痛的举动。

  见到傅斯舟过来,几个人很快给他让了位,傅斯舟索性直接勾着阮绥音膝弯抱起他。他轻得像一片羽毛,抱在怀里甚至没有实感,傅斯舟脑袋空了一秒,垂眼看向他。

  他显然已经顾不上这些,只是痛得意识模糊,一出镜头外便再也压不住生理性的眼泪,全身止不住地打颤,手臂无意识挂住了傅斯舟的脖颈。

  “绥音!”

  傅斯舟抱着阮绥音往外走时,段奕明也赶到了后台,看到他被傅斯舟抱在怀里时,段奕明脚步顿在了原地,话也噎在了喉咙口。

  傅斯舟忙于在工作人员的围观下表演身为丈夫看到妻子受伤的焦急慌乱,没与他多寒暄,陈帆也只是匆匆喊了句“段总”便跟在傅斯舟后头一起出去了。

  走出会场,隔离带两旁刚刚看到直播的粉丝都肉眼可见地担心阮绥音,有的甚至急得掉了眼泪,即便看到傅斯舟抱着阮绥音出来,有些粉丝都无心嗑cp,只是担忧地问他有没有事。

  “大家不用担心,我们现在就送Mercury去医院,大家可以关注后续的公告!”陈帆安抚着粉丝,而阮绥音努力没有把疼痛外露在脸上,不让粉丝太担心。

  傅斯舟把他抱上车,坐在前排的陈帆回过头来问他:“Mercury…你还好吗…?”

  阮绥音脱力地靠在座位上,呼吸滞缓且粗重,没开口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傅斯舟瞥了他一眼,他抬手迅速抹掉了不停滑落的眼泪,眼里仍在不断聚起水雾。

  阮绥音没回答,只是噙着眼泪转头看向他,被他那无助的目光突然对上时,傅斯舟不知怎么心被扯了一下似的,不太舒服。

  明明也是很怕疼的。

  “很疼么。”傅斯舟问。

  傅斯舟想要问的其实是:明明就是金尊玉贵的豪门大少爷,既然这么怕疼,在自己手上割出那么深的伤口时怎么就不留情。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哽咽着说了句无厘头的话,导致傅斯舟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停顿了一下才答:“……没事的,去医院看看,在家休息几天就好了。”

  阮绥音又自说自话道:“连这样的演出我都没能完成好,他们会对我很失望吧。”

  然后就不喜欢我了?后半句阮绥音没有说出来,光是这么想想都觉得很可怕,说出口就更害怕会变成真的。他们?

  傅斯舟疑惑了一下,觉得他所指的大概是他的粉丝。

  阮绥音的点总是出乎自己意料。傅斯舟发着愣,还没开口,陈帆就立马否认:“这不是你的错啊Mercury…再说你还爬起来继续唱完了,网上评论都在夸你呢!”

  阮绥音没说话,只是垂了眼,傅斯舟看着他,觉得他太过敏感、多虑,甚至说通俗点,就是太矫情,他一直如此。

  “比起失望。”但很奇怪的,傅斯舟还是忍不住想要安慰他,“更多的应该是担心你,所以你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Mercury这两天状态的确很不好…”等在ct室外时,陈帆对傅斯舟说,“尤其是今天……”

  他话说了一半,傅斯舟追问道:“今天怎么了。”

  陈帆犹豫了一下,不确定阮绥音有没有告诉过傅斯舟、又会不会想让傅斯舟知道有关徐可阳的事情,便只说:“他吃不下东西…精神很差…”

  又是不吃饭的这个话题。傅斯舟忍不住皱起眉,有些不耐,觉得阮绥音的任性没有限度,刚刚萌生的一点点同情心立马烟消云散了。

  好在台子本身就不高,阮绥音摔下去时已经走了一半的台阶,检查结果显示脚踝韧带拉伤,得有几天行动不便。

  水星娱乐很快发出了公告,而阮绥音也请陈帆代自己发出了一条道歉的博文,大意是对因为自己一时不慎给观看晚会的大家带来不好的体验而感到抱歉,也希望大家不要过分担心自己。

  营销号的通稿都很正向,评论更是把他捧上了天,倒是有种因祸得福的趋势,除此之外他还收到了不少圈内人发文支持。

  【Mercury真的超敬业,彩排的时候所有细节都抠得很认真】

  【Mercury是那种只希望给大家带来好的表演的歌手,又有实力又努力】

  【他完全没有架子,对工作人员和我们都礼貌又温柔,希望他能早日康复】

  而对于这些人,傅斯舟觉得可以通通视为“蹭热度”,但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徐可阳也在阮绥音的博文下面发了评论,表示希望他早日康复,能继续去录节目。

  抵达新月大厦,傅斯舟抱着阮绥音下了车,又让司机送陈帆回家。

  “Mercury你安心休息,要记得好好吃——”陈帆习惯性地叮嘱阮绥音,却突然想起段奕明说阮绥音不想吃饭的时候就不要逼他吃,立马改了口,“你有胃口的话,要记得吃饭……”

  傅斯舟在孤儿院长大,条件不很好的那种,每天的餐食寡淡无味,偶尔才沾点荤腥,看着学校里其他同学吃个鸡腿都馋得要流口水,在他看来吃饭还分什么有没有胃口都是不愁衣食的人的富贵病,人活着就得吃饭,到饭点就应该吃饭,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偏偏阮绥音把它弄得很复杂。

  “如果你能好好吃饭,或许就不会因为头晕摔倒了。”抱着阮绥音走向大厦电梯口的时候,傅斯舟开口道。

  傅斯舟没有在埋怨他,实际上他摔倒与否除了会浪费一点时间之外对傅斯舟而言没什么影响,傅斯舟只是烦他因为任性导致这样的结果,最后又显得那么无辜地哭哭啼啼。

  自然而然的,所有人都会觉得是经纪人和助理没有照顾好他的错、是舞美设计的错、是道具组没有在台阶上弄边缘标识的错、是安全保障不到位的错,反正绝对不会是阮绥音自己不吃饭导致头晕眼花的错。

  没等阮绥音作出反应,傅斯舟又说:“以前徐可阳看你瘦,会给你带很多好吃的,现在你们不再是朋友了,你就干脆不吃东西了么。”

  怀里的阮绥音微微怔了一下,傅斯舟随即感知到他肩膀轻微的抽动。

  傅斯舟以为他哭了,可紧接着傅斯舟又听见他一声短促的笑,低头时,他脸上的冷笑刚好闪过,无影无踪,然后他抬起头,用一种诚恳却诡异的语气说:“你说得对,都是我的错,该有人像他一样逼我吃点东西才是。”

  彼时傅斯舟并没能够理解他看似寻常的话语里藏着怎样残酷的秘密,只是说:“吃饭是你自己的事情,用不着谁逼。”

  “你说得对。”阮绥音想都不想便应和,敷衍得显而易见。

  傅斯舟很讨厌别人这样,嘴上说着“你说得都对”,满嘴应承着却其实压根儿半个字都没听进去,把油盐不进当作理所应当。

  懒得再和阮绥音多说,傅斯舟闭了嘴。

  大多数时候,阮绥音被惹恼的时候不会将愤怒外露出来,只是会用一种阴沉沉的气场来表达自己的抗议和愤懑。

  因此他们俩就会形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傅斯舟把阮绥音抱在怀里走进电梯,阮绥音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胸膛,冰凉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傅斯舟没有低头,只是通过电梯门那多余的倒影看见阮绥音相当阴冷的侧脸,其实不用看他也知道。

  阮绥音不会摆出多么凶狠的表情,但他那双眼睛,有时确实会投射出很骇人的目光——那是种濒临溃败的自暴自弃,疯狂又颓丧,仿佛已经承认自己一条烂命,被逼到绝境时便可以毫无顾忌地拉上一干人给他陪葬。

  总而言之,他们两个人真能顶着阴沉压抑的氛围摆着这亲密的姿势紧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