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水幽深,一眼看不见底。

  即便君虞道出了水底下有东西,也并非切实看见了那样事物的形貌。想要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必须潜入水中一探究竟。

  绪以灼就没考虑过让君虞下水,闻言已经自觉地取出了避水珠:“我下去看看。”

  一脚踏下去,鞋袜顿时湿了,绪以灼惊愕地发现避水珠竟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绪以灼:“……诶?”

  绪以灼没能收住脚,扑通一声,整个人就这么直愣愣沉入水中。

  “以灼!”君虞同样没有想到避水珠竟然对这潭水丝毫不起作用,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绪以灼已经没影了。她脸色一变,当即也要跳入水中。

  然而水花溅起的速度更快。绪以灼忽地从水面探出身来。猝不及防之下她呛进去好几口水,咳了好几声后,才抬起手来摆了摆:“我没事!这水虽然能使避水珠失效,但一时间也没看出其他古怪。你在岸上等我一会儿,我潜下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君虞连劝阻都来不及,绪以灼就已经三两下利落地脱掉身上湿透了的斗篷,扔在岸上后再一次沉下去。

  君虞无奈叹了一声。

  她捡起绪以灼的斗篷,分离出里面的水将衣服叠好后,分出一缕神念,随着绪以灼一起前往水底。

  绪以灼的水性很不错,潜水不在话下,哪怕是在她是个普通人的时候,身上没有任何专业设备,她可以在水底闭气的时间也超过了大多数人。至于现在,绪以灼觉得自己住在水里都没什么问题。

  水下极暗,抬头可以看见朦胧的日光和粼粼波光,等她稍微下潜一点,可见度就非常低了。绪以灼找出来一枚夜明珠,然而夜明珠可以照亮的地方也十分有限。

  黑暗被一点一点地驱散,绪以灼看见了交错的锁链。

  她的脚下,从潭壁伸出的锁链纵横交错,每一根都比绪以灼还要粗,她简直无法想要这种锁链要锁住的东西体积究竟有多么庞大,真的是一个小小的水潭能够装下的吗?锁链间有着不少空隙,绪以灼小心翼翼穿过那些空隙,一直下潜。

  不多时,她的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念头:这个水潭究竟有多深?

  绪以灼粗略估计了一下,她现在下潜了快有七八十米,换到现实里,她都能突破无装备情况下人的最深潜水记录了。然而直到此时,绪以灼也没有看到水底。

  而且她已然发觉,这个水潭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小。

  在潜到一半的时候绪以灼就发现了不对,她原来的位置接近水潭的中心,当那个猜想冒出来后,绪以灼游到了边际。她很轻易就发现,这个水潭是一个上窄下宽的形状,如同一座形状标准的山。

  而且它在变得越来越宽。

  绪以灼无法想象,水底究竟会变得多么宽阔。

  有着灵力护体,绪以灼没有感觉到水带来的压力,但是出现了明显消耗的蓝条的告诉她,她此时恐怕已经下潜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深度。

  绪以灼一直以来没变化过几次的蓝条此番直接下跌了3%,就为了维持住护体的灵气。

  别说这是水潭了,有人说这其实是个海绪以灼都会信。

  渐渐的,绪以灼已经不知道自己潜了多深,下潜了多久,如果不是耗费了太多时间看不到结果不甘心,绪以灼早就掉头往上浮了。

  “都是沉没成本啊。”绪以灼忍不住在心中想到。

  好在,这个水潭并不是无底洞。

  当一股浪潮一般的死气打来时,绪以灼因为无聊而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

  她感觉到的只是那事物本身携带的死气的冰山一角,她无法想象那究竟会是怎样一个骇人的事物。

  绪以灼忽然间明白了红衣女子白日为何会伫立在潭边,有些东西活人难以直接察觉到,但是僵尸却对其很明白。

  僵尸既然能察觉到,那么离生门里的鬼修一定也可以,至少原璋不可能不知道褚苍山脉有着这么一个地方。

  绪以灼一下子放下了心,原璋不可能放任离生门的附近会有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方。既然原璋没有解决它,那么她就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愈往下潜,死气就愈发浓郁,绪以灼觉得潭水简直像是皆由死气凝成,下一刻就会吞没她。

  当死气浓郁的极点后,绪以灼终于发觉,她的脚底下有一个黑漆漆的庞然大物。

  绪以灼落在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

  她试着上浮了一些,但是依旧无法看清那样东西的全貌。夜明珠能照亮的地方实在太过有限,绪以灼沉思片刻,召出了无数面元鸿镜。

  随着元鸿镜以她为中心铺散开,绪以灼心中的震惊越来越强烈。她此时觉得,这个水潭真快如海一般了。

  一开始取出来百来面元鸿镜竟然还不够用,绪以灼神情有些麻木地一直往外面掏镜子。

  等元鸿镜终于铺得差不多后,绪以灼一次性注入一成灵力,所有元鸿镜齐齐发出如烈日一般的光芒,刺破了水底的黑暗,将水底照得如白昼一般明亮。

  元鸿镜在水中缓缓起伏,如同水中一团团灼灼燃烧的烈焰,照出光裸的岩壁,照出无数条粗壮的锁链。

  绪以灼终于看清了庞然大物的模样。

  那是某个令人惊骇的生命死后的躯体,黑金色的鳞片在镜光下泛着绚丽的光泽,如果不是切切实实感觉到它身上的死气,绪以灼简直无法相信它已经死去。

  “它怎么会死在这里?”

  绪以灼不禁在心中问到,但是此时没有人能给她答案,她只能把疑惑尽数埋在心底。

  绪以灼曾经在古籍上看到过它的模样。

  它不应该死在这里,更不应该已然死去。

  绪以灼默然注视了许久,随后循着水底灵气的流动,找到了一块无字石碑。那块平平无奇的石碑正是这些锁链的中心。

  来都来了。

  虽然不知道这块石碑有什么用,但是辛辛苦苦下潜这一趟,绪以灼毫不犹豫地出手,将那块石碑从地上拔起,往包裹里一塞后又收起了大多数元鸿镜,只留下少数几面照明,往水面浮去。

  锁链并没有因为石碑的消失而断裂,这对绪以灼来说是一件好事,她上浮得更加轻松了。绪以灼上浮的速度反而比她下潜还要快些,但是等她浮出水面之时,依旧看见了徬晚昏黄的光。

  太阳竟然快要落山了!

  绪以灼一下子呆住。

  “你去了四个时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我都在想,要不要下去带你回来了。”

  绪以灼循着声音看去,看见了坐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托着腮看着自己的君虞。下一息,君虞已然站起身来走到岸边,伸出手递到她面前:“还不快上来,小心别着凉了。”

  “哦哦。”绪以灼连声应着,让君虞将她拉上了岸。

  绪以灼此时浑身都湿透了,薄薄一层衣裳贴在身上,一时间有些局促。不过这对修士来说也不是大事,简单一个口诀便能将身上的水抽离,一瞬间又变得干干爽爽。

  君虞已然将黑袍抖开,在绪以灼衣服干透的那一瞬就披在了她身上。

  被门派里的鬼修影响到,黑袍给了绪以灼一种诡异的安全感,绪以灼拿黑袍裹好自己后,对君虞道:“你猜我在下面看到了什么?”

  君虞的神念一直跟着绪以灼,看到了绪以灼看见的一切,但她只做不知,满足了绪以灼的小心思,故作好奇道:“下面是什么?”

  绪以灼没有再卖关子:“我看到了鲲的尸体。”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这是《庄子》中对鲲的记载,游戏公司显然没法自己创造一些典籍出来,《黄泉镜》里的典籍和现实中是一模一样的。

  只不过在现实中鲲鹏只是传说,《黄泉镜》的世界里却确实有着鲲的存在,并且有人画下了它的模样。

  绪以灼在水下看见的庞然大物,便是一条死去的鲲。

  “它不应该在这里。”绪以灼道,“鲲游于虚无之中,照理说我们不可能在明虚域见到它。”

  在这个世界里,鲲生于归墟之中,一生都在虚无之中游荡,死亡之际它会在一瞬间溃散,形如鹏鸟,而不是绪以灼在水底见到的那个模样。

  见过鲲的人古往今来寥寥无几,往往是在从明虚域到秘境或是反过来穿梭的那一刹那,在无尽虚无中看到了鲲游过的身影。

  君虞同样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条鲲死在了这里,但她知道有许多事情人无法预料。

  “或许有一天,我们能够知道答案。”君虞摸了摸绪以灼的头顶,“我们现在先带僵尸回去平安镇吧。”

  绪以灼点点头,心里却计划着找机会去问问原璋,她不信原璋会不知道褚苍山脉里头有一只鲲。

  绪以灼同君虞往山外走,君虞不知道对僵尸施了什么法术,让僵尸乖乖跟着她们走动。天色还没完全暗下去,但绪以灼披在僵尸身上的黑袍大多是给鬼修穿的,本来就有隔绝阳光的作用,红衣女子没有任何抵触地同她们走出了褚苍山脉。

  刚出山,一只纸鹤就扑棱着翅膀往她们飞来,盘旋几圈后落在了绪以灼的手上。

  绪以灼看看纸鹤上程玄端的话,又看看面前小径上低调驶来的一辆朴素马车,此时正好有一阵风吹过,掀起马车布帘的一角,让绪以灼看清了车中坐着的人影。

  “巧了这不是。”绪以灼不禁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