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快穿]死遁后反派他变成白月光了>第54章 [二十二]廊檐雪番外

  火光只轻盈地一闪,橙红色便跳跃进他眼里,将他黑白分明的眼染上火焰颜色。蜡烛点亮了,照开大半房间里的光景。

  这里是林陷的房间。干净整洁、一尘不染,甚至连书架上也不积尘,是郁洱每天打扫的结果。书桌上林陷常翻的那卷闲书还摊开放着,书旁边有一杯放温的茶,茶盏下是还火符,用以确保茶水的温热;近处有一个小碟子,小碟子上的糕点日日更换,今天恰好是桂花酥和竹糕。

  一切都鲜活着,透过窗纸照进来的阳光也温暖和煦,落在木桌上平添一分恬静安详的气氛。就好像还有人天天在这里居住生活一般。就好像林陷还活着一般。

  郁洱一甩手,火折子上火光熄灭了。

  床边的案几上放了一个花瓶,瓶中插着今日新开的花,应季开不同的花,花瓶里也换不同的花,偶尔也会有小院子里的竹枝。床上是林陷——具体说,是林陷的尸体。

  郁洱像是怕吵醒他,轻手轻脚地去取了软毛巾用热水打湿,然后仔细地、动作轻柔地替林陷擦洗身子。

  师尊好洁,平日里即使用过避尘诀之后也常沐浴清洗。郁洱很害怕哪天林陷醒来发现自己身上太脏会嫌弃郁洱照顾不力的。

  师尊会生他的气吗?说不定会的,但师尊就算生气了也是好看的。皱起的眉好看,紧抿的唇好看,眼睛也灵动可爱,无一寸不好看。

  郁洱想到这里难得地轻轻笑了下,他俯身亲吻林陷的额头,对林陷说了“早安”。

  打扫、换花、做新的糕点和茶、与林陷说早安。郁洱将这些步骤做成他的固定日常,就好像坚信林陷总有一天会醒过来一样。

  他已经许久不推门,日日守着林陷的房间和他的尸体,偶尔有事出门也要先捂上眼,怕看见门外走廊上的积雪,提醒他林陷的血是怎样在雪地上烈烈绽放了一地,鲜艳妖冶,是林陷对他唯一的、最后也最漂亮的告白。

  林陷门前到山下这段路他从以前起走过很多遍,走得比谁都熟,闭上眼脚下也不会踏错一步。

  林陷不和他告别,不和他说再见,林陷不愿意再回来看他一眼。他连林陷的灵魂都探寻不到。

  简抚川在屋子里把自己关了七天七夜,画阵贴符纸,招魂灯被他一遍又一遍点亮,又一盏一盏地灭下去。

  林陷就是不在了。

  他当真对这方天地没有一点留恋,魂魄似乎不愿在此方世界多停留哪怕一天或者一个时辰。

  也是。郁洱想,师尊已经说过了,他不会再回来打扰他的。

  林陷死的时候下了雪,他注意到林陷在他的怀中突然渺无声息的时候,全明心宗似有所感一般心悸了一瞬。那时竹月正在自己房间里打坐,突然她茫茫然睁开眼,被莫名其妙不知所起的巨大的悲伤感压得喘不过气。她似要窒息一般跌跌撞撞跑出房间,在心脏空荡荡的不安预感里找到房修文,问他:“小乖呢?”

  房修文似乎也才回过神,他似有所感地看向青安峰大殿之后——那里有燃着宗主和所有明心宗内门弟子的魂灯的房间。他好像还记得自己是整个明心宗的主心骨,还能强撑着告诉在此刻因为突然的共感前来的所有人:“林陷的魂灯灭了。”

  他们唯一的、用爱意堆砌的堡垒护着长大的小乖,她牵着手一步步数数走过青安峰万步长阶的林林,那个她看着长大、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成熟一点点学会懂事的林陷就是在这时候,突然魂灯熄灭了。

  这天已经是仲春。青安峰上的雪还是没化,林陷却好像人间春季的雪,随着春季愈深融化在了天地间。

  他就这样不在了,小时候出一次远门都要师兄师姐挨个儿揉揉脑袋亲亲额头的小孩儿这次却忘了和他们告别。

  *

  他们找到林陷的尸体时,对方正被郁洱抱在怀里。一地的血,渗进地上还没融化的积雪里,一片脏污。昆吾剑还在林陷的胸口,郁洱正在徒劳地给林陷输送灵气。他的眼神没有聚焦,只是呆滞地看着怀里林陷的眼睛,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落一串。

  诸环一眼就看出来是郁洱暴走或者说失控才导致了林陷的死。他只愣怔了半秒,本命佩剑顺他意铮鸣出鞘,直指向郁洱。郁洱没动没躲,似乎对他们的到来和任何举动都毫不在意,反倒是被其他人拦住了。一向稳重冷静的他这次仿佛根本不懂或不打算控制自己的行动,所谓理智全丢了个干净。

  简抚川倒是能明白,天机卷轴说的命数就是这个,这是天道要的牺牲。林陷才是郁洱这一路上最大的劫,只有林陷能将他绊住,让他止步在明心宗的敛云峰上,止步在这一片冰天雪地里。只有这样明心宗能免于之后郁洱失控时的覆灭之灾。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情感上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他立在原地,只觉得地上的鲜血太刺目,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就这样看了许久,很久之后才想起来最要紧的事。

  “小乖平日里最怕痛了。”他说,“师姐,你去找一下你那里还有没有桂花酥,你快拿来哄他。”

  本来正和房修文一起拦着诸环的竹月听到这句话,突然不动了,她蹲下身,发出已抑制很久的恸哭。这哭声凄厉,闻者轻易便能觉出苦痛来。

  “是我杀了他。”郁洱像是被她的哭声唤回了神,低声喃喃,“是我害了师尊。”

  “是你杀了他。”诸环说,“这有什么好质疑的?”

  他说着抑制不住怒气,又想上前一剑杀了郁洱解恨,被房修文再次拦下。

  “你师尊来找你前,我们刚解出天机阁的启示卷轴。”房修文声音冷硬,“启示卷轴告诉我们你会失控为害人间,要我们牺牲林林,来保住明心宗。

  “我们本来的商议结果是杀掉你以绝后患。但是林林说,他要保你。”

  郁洱抬起头来看他一眼,他的脑子昏昏沉沉,很久才明白过来这番话代表什么。

  “他怕你日后魔族血脉觉醒,本来是要送你出宗门或是洗掉你的修为的。我们也没想到,他会在这里、会这么快被你杀掉。”

  这些字像凌迟,一刀一刀地往郁洱心脏上割。

  师尊不是嫌弃他。

  师尊没有不爱他。

  师尊是为了他才死的。

  师尊说得对,他是灾祸。

  “你师尊,是为了你才牺牲的。他本可以不用……”竹月声泪俱下,尽管理智告诉他郁洱实际上本该有此遭,感情却不受控制地让她责怪他,似乎这样她的愧疚她的遗憾才能得到补偿,“你……你啊!”

  “这是命吗?”简抚川喃喃,“我的小乖就算骄纵了些、顽皮了些,但他一直都是好孩子、从来没干过坏事……他做错了什么呢?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命?”

  郁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一只手还在为林陷输送灵气,另一只手轻柔地为林陷擦掉脸上的血迹。

  “师尊之前不是说,在古籍上看见,用心头血唤魂的方法吗?”

  “但他是被昆吾剑杀掉的,身死魂灭,怎么可能还能再将魂灯点燃?”诸环皱眉。

  郁洱恳求他:“让我试一试,再试一试,万一呢?”

  没有人回应他,风雪声里一片寂静。

  “三百年。”房修文许久说,“明心宗只放你多活三百年。三百年之后如果林林没回来,你当他的陪葬品。”

  “他还想和林林同葬?”诸环眉毛向下一压,显然是对这个处理也不满意。

  房修文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林林会葬在明心宗,但郁洱是罪人。”

  郁洱听明白了,他是没资格葬在一起的。

  他此时还跪坐在地上,向众人深深俯身,是在行礼:“师尊说,他死后,要我好好照顾师兄姐。”

  “我们不用你照顾。”竹月说。

  房修文补充:“三百年后,老身就算不在了,明心宗上下所有弟子也会记得通缉你。”

  郁洱摇了摇头:“我不会走的。”

  他说:“师尊的家在这里,他长住的房间在这里,他最爱的、亲自打理的竹林也在这里。我不会走的。”

  他又一次俯身,头颅重重磕在地上:“弟子不求能和师尊葬在一起。弟子只求宗主,日后若要杀掉我,请让我死在这里。”

  房修文这一次没再答应他,他深深地看郁洱一眼,不顾对方还跪在地上,走了。

  *

  林陷死后,林不语也死了。

  想来也正常,既然林不语当初突然殒命时的魂灯是由林陷的心头血点亮的,那么林不语就该和林陷一起陨灭。

  郁洱解开自己的衣物,手上凭空变出一把小刀。他要继续修炼以维持林陷尸身不腐,同时也要用自己的心头血尝试唤醒林陷。

  就在他解开衣物时,有什么东西落下来。是林陷临走前送给他的玉佩。

  郁洱拿起玉佩放在唇前。他安静地、长久地亲吻那块被他放置在胸前,被他的体温捂热的玉佩。

  只有这时他才能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希望,只有这块玉佩还能让他继续这样活着。

  只要有这一点希望,他就可以守着这间屋子一守千千万万年。

  他一抬头,透过半开的那扇窗,猝不及防看见了廊檐上万年不化的雪。

  不解冻,捂不暖,在姗姗来迟的山间春日里、在他生命里蔓延成一整片冰天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