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允带着陈柏臻那只玩具兔子来画廊工作。
将兔子放在自己的位置上，李允拒绝了李俊楠要求给他们买咖啡的要求。
李允觉得既然他们已经决定把自己搞走了，又何苦还去维持本就没什么情分在的关系。
不光不给买咖啡，他们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包画，李允也干站在那，就让画迟迟没人去包装，然后等别人来催。
同事们厌恶的目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李允身处在这些厌恶之下，低头，就是不吭声。
午休也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吃饭，自己吃完后就走在无人的画廊里看画。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出门的时候天就阴沉沉的。
李允站在一幅画面前，观摩了许久。
这些天王嘉璟就自己画的那些画给出了很多建议，李允发现这个人虽然一副精明做派，但说的很东西都很到点子上。
而且谈论起画来头头是道的，虽然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
李允很喜欢面前这幅画，但王嘉璟就说这幅画一定卖不出去，挂在这是出于他本人的喜爱而不计较利益。
李允就问为什么明知卖不出的画还选择挂出来。
王嘉璟就嘿嘿笑，说这是他的画廊他做主，后面又支支吾吾开口，承认是自己实在太喜欢画这幅画的人。
“你知道把他的画挂在这，然后被很多人看过却没有人愿意买，多让我感到幸福吗。”
李允白了他一眼，在心里骂他有病。
“这个位置，这个角落，光就从……今天没阳光，没事，等有光的时候，就这么照着，你就会发现，这幅画是你自己独享的。”
“你想独享这幅画为什么不花钱买下来。”
王嘉璟站那，吸了口鼻子，半天才说:“他说谁都可以买他的画，除了我，多少钱都不卖给我。”
“你像个爱而不得的舔狗。”
“没我表哥舔。”这话王嘉璟说得很小声，以确保李允的注意力在画上而听不到。
“和陈柏臻一样。”李允自己说了出来。
王嘉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哎对了，我表哥生日那天，忽然接到了电话然后就跑了，是去找你了吗。”王嘉璟心里有个疑问，需要李允解答。
“嗯。”
“你干什么事了，他那天接完电话脸色不好。”
“和别的男人跑了。”
沉默，还是沉默，王嘉璟最后觉得有点尴尬，挠了挠后颈。
“李允，你其实可以和我表哥开口要钱的，他肯定给你。”王嘉璟是看这小瘸子始终穿着简朴甚至连块像样的表都不会戴。
“我自己能挣钱。”虽然那点子小钱还不够你们这种人买件衬衫裤子的，李允在心里嘀咕。
“我知道你们这种人心里的想法，伸手管人要钱开不了口，就跟能要命似的，但事情没你们想得复杂，我表哥家里催着结婚，也是为了钱，大家都是为了钱，没什么羞耻的。”
王嘉璟说着，看向长长的过道另一端。
“李允，你别怪我啊，我带你见个人。”
“怎么了。”
李允也顺着王嘉璟的目光去看。
一名中年男子，西装革履，约莫五十岁出头的模样，没有这个年纪的大腹便便，精瘦又有精神，向他们二人走来时特别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王嘉璟就叫他们先聊，自己先溜了。
男人递出了自己的名片，自我介绍，“李允，你好，我叫陈梁，陈柏臻的爸爸。”
李允弯腰，怯怯地接过名片。
“抱歉占用你时间了，我儿子的保镖在下面看得很紧，但我并不想让他知道我们俩这次的见面。”
李允呆在那，也没说话，主要是不知道说什么。
陈梁主动开口:“你应该也看到了新闻，陈家人正在处理财产的事。”
他的目光也来到面前这幅画，微微皱眉，很显然这是一幅不受他青睐的作品。
“他拒绝了我们给他安排的婚姻，我以为这小子在外面有了心仪的对象，如若他们真心相爱，我和他妈妈也考虑让步，我们年纪是大了，倒也没那么死板。”
然后陈梁的目光就来到了李允脸上。
以一种让李允相当不适的审视姿态对李允这张脸进行打量。
李允没敢回看，在这样的打量下，极为窘迫。
“李允，你现在如实回答我，你们在谈恋爱吗？”
陈柏臻的爸爸和妈妈都问了李允这个问题。
上次跑的时候，李允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这次也一样。
上次李允回答的很诚实，这次李允在回答前停了好久，最后才闷闷说:“没有。”
陈梁脸一下就黑了下来，从这个角度看，陈柏臻和他爸爸还蛮像的。
“所以，你真的是他找来的替身，代替李钰那个孩子。”
李允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听得陈梁一声带着气的叹息。
“那看来是果真如此了。”过道内好阵子的沉默，陈梁的神情愈发不悦，“我和他妈妈都不希望他和你继续维系这样一段畸形的关系，他是因为你和李钰长得太像才找到你的。”
“陈柏臻，是这样和你们说的吗？”李允抬头，去看陈梁，尽管知晓这是事实，但还是去问了。
“对，他说他找到你的初衷，是因为你和他喜欢的人长得实在太像。”
李允轻轻呼出一口气，低下头，仿佛身上所有的力气都泄掉。
“他在快两年的时间里在你身上花费了相当多的时间精力，我们都认为这是一种浪费，这话很伤人，但也是事实，如果他只是和你玩玩，不当真，倒也算了。但如今他为你正在放弃原本不该放弃的东西，他不愿意结这个婚，理由是你，可你甚至都不是他真正爱的那个人，你只是和那个人长得像而已。”
李允低着头，不吭声，听他说。
“李允，我可以给你一笔钱，但你必须答应我离开他。”
“你能给我多少。”
“你可以开价。”
李允掏出手机，直接打给了陈柏臻。
五秒过后，电话接通，李允摁下免提，将手机朝陈梁那递了递，确保他能听到声音。
陈梁看到手机上备注的“陈柏臻大傻逼”这几个字，被吓一跳，露出些许惊讶。
“呦，主动打给我，李允。”那边传来陈柏臻极其快活的声音，“能不能换成视频，我要看你脸。”
“你爸找上我，说要给我一笔钱让我离开你。”李允看着陈梁，将话说出。
陈梁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手机那边停顿了几秒，再开口，陈柏臻“啧”了一声，说:“又想跑啊，小瘸子。”
顿了顿，继续。
“我爸给你多少，我给双倍，不准要他的钱。”
李允准备挂断电话，那边又提高了音量。
“我晚上就到家了，在我回来之前，你敢收他的钱，试、试、看。”
电话掐断，李允将手机放回裤子口袋，低头，没去看陈柏臻父亲。
“您也听到了，不是我不想离开，是您儿子不让我离开。”
握住手机的手揣在裤子口袋里，随后攥紧，再攥紧。
“他太喜欢李钰了，又不愿意去打扰李钰的生活，所以拿我当替代品，去延续他那些爱，我跑过，被他逮回去。”
李允咬牙，忽然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归属于事实的话说出来要费这么大力气。
然后心也跟着在难过。
陈梁见这边沟通失败，气得直摇头，准备离开。
衣袖突然被李允抓住，不想让他过分察觉到自己是个残疾人的事实，李允很想将这几步走得稳当，但越是想要走稳，越是走得踉踉跄跄。
李允后来才肯承认，就是有些人出生在罗马，有些人这辈子到死都去不了罗马，不能误以为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转了一圈，就产生出不切实际也能住进去的想法，包括想要得到住在宫殿里的人的喜爱。
于是接下来要说出来话变得更加艰难。
“如果，今天我和他的身份差距没这么大的话，你还会来赶我走吗。”
偌大的画廊里，陈柏臻父亲的声音冷冷静静响在里面，“李允，你应该明白，你的人生没有这样的如果。”
天气预报说好的雨没有下，直到工作结束以后，天空都只是阴沉沉的，让人觉得发闷。
李允坐在回去的车子里变得惴惴不安，特别想抽烟。
走到别墅门前，李允几度想转身跑，不知道要跑哪去，就是想跑。
然后门被里面的陈柏臻打开，他嘴里衔着筷子，正在吃李允提前做好的饭，见到小瘸子以后先是笑，然后张开双臂要拥抱。
但很快笑容打脸上消失，因为瞧见李允脸色不好。
“怎么了？我爸今天找到你，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手拿住筷子，陈柏臻迅速察觉到了李允的情绪。
“我看到你才叫真的不开心。”李允低头，揪着兔子耳朵，撞开他。
进屋，换拖鞋，拖着兔子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