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我只活到三十岁>第58章 | 58

  【“看来你也没多少真心嘛,也就跟我一样只是玩玩?”】

  二十四岁那年,顾北知和维利亚纳夫人商议后,得到了母亲认可的顾北知决定回国,接手维利亚纳夫人和顾阳在锦市的事业。

  恰逢锦市新贵、雨华资本的所有者裴醒枝的二十三岁生日。

  顾北知提前七天就在等待这个日子。这七天,他每次路过电梯,都会非常不经意的瞥一眼自己的总裁专用邮箱。他的助理和秘书安安静静坐在工位上,对上司绽放出极其恭敬的微笑,却捉摸不透上司次数陡增的路过到底是为了什么。

  倒数第二天,他终于没忍住,脚步顿了顿,敲了敲助理的办公桌,声音低沉:“没有宴会请柬吗?”

  助理茫然又仓皇的站起来:“今天早上已经全部整理好放在您的案头了。”

  顾北知轻轻咳了一声,又道:“全都在那里了吗?我是说,还有没有,其他的?”

  比如年轻一点的生日宴之类。

  助理依旧茫然,秘书也一脸无措的盯着这边,在工位上头脑风暴了十几秒,忽然在这片空气凝结的死寂中叫了出来:“有、还有一份!”

  顾北知双眼一亮,却垂下眼皮,严肃的批评了秘书:“工作不细致!”

  秘书讷讷道:“不是投给您的,是投给顾氏公邮......一般这种就是纯粹客气的邀请,哪儿敢跟您说呢?”

  秘书的话的确无懈可击,顾北知只好心梗的闭嘴,等着她在一堆文件里翻江倒海。好几分钟,才终于把那封被压得皱皱巴巴的邀请函拿出来。

  “仰首是春,俯首成秋。雨华资本董事长裴醒枝廿三岁生日宴,于某年某月某日举办于悦榕庄酒店二楼蓬莱厅,期待您的光临。”

  冷肃,生疏,客气。

  顾北知皱眉看了三秒钟,批评的话又在心里转了一圈。

  看起来一点诚意也没有。

  他将邀请函塞进了怀里,昂首挺胸的走了。

  留秘书和助理面面相觑。

  还是黑色大蜥蜴一般的帕加尼,对一款车的执念也许也如对一个人,乍看之下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好,但是它就像呼吸一样,成为了融入骨髓里一种无法更改的习惯。司机稳稳当当停在悦榕庄酒店的楼下,早有乖觉的门童迎了上来,小心翼翼拉开漆光锃亮的门把手,将手掌搭在车顶处,弯着腰恭敬地迎顾北知下车。

  顾北知一条长腿跨出来,另一条还委委屈屈折在座位前面。人还没完全离开车门,正迎上门童灿烂的笑容。那门童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皮肤嫩白得像是能掐出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像是黑色玻璃珠,向着顾北知灿烂盛放的样子,如同二月枝头垂落水面的杨柳梢头。

  顾北知一看就出了神,定定的凝视着门童的眼睛。门童受宠若惊,迎上他那双碧绿色的深邃眼眸就立刻飞红了脸,下意识就垂下眼睛羞涩的低头,却被顾北知一把拉了起来,认真道:“你别低头。”

  门童连忙又抬起了头,直挺挺的迎上顾北知,笑容几乎要从嘴角漫出来。

  顾北知又对着他黑玻璃珠似的大眼睛看了几秒钟,在车门前站得笔直,然后无比郑重的正了正自己墨绿色的温莎结,使之扭成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端端正正呆在他颈前,与那双翡翠一般的眼眸相得映彰。

  再端详了自己的倒影一秒,他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也不看门童,挥了挥手示意他走开,别挡着自己的路。

  门童的脸红得更透,这次也许是气的,也许是羞的,但他再多的怨气,在顾北知面前也得收敛起来,垂着脑袋安安静静躲到一边去。

  顾北知走了两步,无视旁边殷勤的凑上来引路的服务生,看了一眼旋转门上的玻璃,再次确认自己现在当真是俊美无俦、意气风发,然后心满意足的大步流星走进了电梯。

  二楼蓬莱厅堪称宾客如云。巨大的香槟塔被堆叠在正中间,走进走廊就能看见金黄色的酒液从最顶端咕嘟咕嘟冒出来,又流霞似的向四周流泻。璀璨的水晶吊灯折射出五光十色的灯,光影交错着落在宾客们脸上,衬得人人眼里都是晦暗不清的光彩。

  顾北知来得不早不晚,大半客人都刚入场,但主人显然还未至。他甫一走进去,就被识得的朋友们一拥而上的包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开始同他叙旧,认得的不认得的全堆在他这里。他一面扬起礼节性的笑容同他们寒暄,一面用余光在场内逡巡。

  走廊另一扇门传来骚动,顾北知半惊半喜的看过去,可映入眼帘的却并不是想见的那个人,而是脸色冷冷淡淡、长身玉立的楚白秋,同样被里三层外三层的裹挟着,看见顾北知的那一瞬间脸就黑了。

  顾北知把一腔腹诽艰难的从喉咙口咽下去,诸如“他怎么还不死”之类与身份和场合极其不匹配的话。

  十八岁那年,他们从新疆回来,一个被裴醒枝丢在崖下,一个被裴醒枝丢在崖上,后来矿山里面发出惊天动地的小型爆炸,毒气四溢,循音而来的手下们吓得半死,连拖带拽硬是把这两个少爷连带着裴安弄走了。顾北知醒过来,问清楚前因后果,知道自己又被裴醒枝骗了一回,不说心碎却也心死了一半,连楚白秋有没有被一起扔掉都懒得问,收拾行李就回了锦市,过了一个星期带着行李就飞往了那不勒斯。

  他是对裴醒枝有愧,不然也不会这么顶着风险千里迢迢陪他去找裴安。但在他心里,裴醒枝始终高不过他自己的脸面,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么耍弄,那点愧疚早就消磨干净了。顾北知的自尊心容不得他被人像丢垃圾一样丢掉以后,还跟狗似的围着裴醒枝打转,世上何处无芳草呢?他顾北知不是玩不起的人,一拍两散也就是了。

  少年人的自尊心和傲慢就是这样,脑子一热做出了决定,势必就要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付出代价。

  反正裴醒枝活着,裴安也活着,他自觉亏欠裴醒枝的都还干净了。

  在意大利的六年,他忙得几乎都想不起来锦市的日子。维利亚纳夫人男宠遍世界,除了顾北知这个唯一亲生的儿子,代孕出来的也不少。她并没因为多怀了他十个月就对他另眼相看,在继承权争夺战里,只要是流着维利亚纳的血脉的子女,就得一视同仁。

  顾北知在枪林弹雨里摔摔打打,每年都要在重症病房里躺一回,在那些只能卧床、无所事事的日子里,他偶尔也会梦到裴醒枝。可是梦里出现的却不是他雪白的身体、精致的脸,而是他通红的眼睛,泪水滚滚的眼睛,站在崖上说“你还是在骗我”;窗外火红的木棉花,他笑中带泪,语声里掩不住的哽咽,说“你知道我会面临什么”。

  顾北知以为自己心硬如铁,见惯风霜刀剑,早已没什么不可抛却。可是每每梦里看见那双泪眼,回忆起矿谷擂台上洼积的血泊,他就要且惊且惧的从睡梦里挣扎着醒来。

  或许他应该回去见一次裴醒枝,或许他仅仅只是没到手的不甘心在作祟,这世界上哪有谁离了谁是不能活的呢?或许,他只要把人再次弄到手、玩腻了,也就不会再惦记了。

  顾北知这么想着,就等到了裴醒枝二十三岁的生日。他已经打听清楚了,裴安出国养老去了,那个叫诺苏的、他没见过的彝族小子也死了,裴醒枝做了手术治好了眼睛,费劲巴拉的再次回了雨华资本主事。

  顾北知觉得好笑。

  一个雅思英语都学不明白的笨蛋,别说上没上过大学了,高中毕业证都没拿到,在矿谷囫囵吞枣似的学了半年格斗术,就着急忙慌的在锦市玩资本。

  诚然,裴醒枝所展现出来的勇气和耐性曾经惊艳过他,可是那又怎样?他难道还不知道裴醒枝那点底子么?

  听说雨华现在倒是很红火,估计离不开祁连山那边来的资金注入。

  顾北知在心里恶意的想,估计也离不开楚白秋刻意的扶持吧。这位大少爷,大学读完就着急忙慌的从大不列颠赶了回来,生怕慢一步嘴边上的肉就被叼走了。

  无所谓,不管楚白秋把这块肉咬在嘴里多久,他顾北知只要动了念头,必然能从上面舔一口大的。

  两方的眼神隔空接触了一秒钟,彼此看清了眼里的敌意,又纷纷扭开。

  “没想到这场生日宴能请动您。”旁边端着香槟的卷发女人笑起来,随着说话,耳边的钻石在灯光下摇摇曳曳:“能请到小楚总,倒也不稀奇,两家之前交情那么深厚呢。可是小顾总这才回来了多久啊,也知道雨华的这号人物了?”

  顾北知懒懒散散道:“很难不知道吧,锦市还能找出第二个长成这样的?”

  他话里的恶意实在是太浓厚,引得围绕着他的人群立马就心照不宣的笑起来,确定了接下来的闲聊导向。

  这就是利益圈主心骨的本事。

  大厅里熙熙攘攘,楚白秋隔得远,一时没听清最里面的顾北知说了什么。但是人群的笑声那么热闹,他顿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不祥预感,当即就往这边凑了两步。

  顾北知察觉到他的接近,笑得更加冰冷。

  “小顾总也是个雅人,会欣赏。”另一头,也是资本界的老牌玩家,满脸褶子、瘦高个的黄总立马接口:“原来的裴安要是还在,雨华也算一面招牌,但裴安瘫了,瘫得都不得不出国养老了。可惜了,那也是个人物,你们是没跟他一起开过会,好端端在那坐着,忽然就按铃叫了护工进来把他推出去,满屋子人都得等他十几二十分钟。”

  卷发的吕小姐好奇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就让你们这么等着?”

  黄总脸上的褶子因为笑容显得堆叠得更高:“尿了呗,也可能是拉了。嗨,瘫了的人哪里控制得住屎尿,还不是说出来就出来。你们都不知道,那个臭味——我要是他,真是死了算了,被这么多人看着,五六十岁了,还怎么当人呢?”

  吕小姐、以及旁边的一众听众都配合的发出“呕”的嫌恶声,然后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顾北知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自己挑起来的话头,本意是打听打听裴醒枝的现状,却没想到这些人会把裴安难堪的事翻出来当谈资。可这些人虽然是有心同他交好,却也不是看他脸色吃饭的,他挑起话头却又变脸呵斥,难免引起众怒。他想起矿山里沉稳大气的裴安,难免心里有一点难过,却还得权衡着有没有必要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去得罪在场的众人,这一犹豫间,黄总就扯起了下一个话题。

  “裴安养老去了,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他这龙吐珠儿子,真是——”黄总牙疼似的倒吸了一口气,摇头晃脑:“不知道谁有幸沾沾边,我是没机会一亲芳泽了,小楚总跟盯什么似的虎视眈眈盯着,我哪儿敢凑上去献殷勤呢?”

  吕小姐捂着嘴笑起来:“老黄,你也算是有自知之明得很。人家小楚总什么岁数、什么长相,凭你也配和他比。怕你那张褶子脸凑到裴总面前,人家还要啐你两口呢。”

  黄总被这样嘲笑,却也不以为意,而是得意洋洋道:“沾不到就沾不到呗,他们楚家一直就是这个作风。不过看起来小楚总也没讨到什么便宜,我可没见裴醒枝和他单独出现过。”

  吕小姐挑了挑眉毛,余光觑见楚白秋已经往这边挪了好几步,有心炫耀一下自己的所闻,犹豫了两息,却毕竟还是要脸,不敢当着楚白秋的面谈论他的八卦,含含糊糊的换了个主语:“你们说楚家真能接他进门啊?楚家挑夫人,一直都是精益求精吧,裴醒枝这书也没读几个、钱也没挣几个,就一张脸能过得去,玩一玩倒是不错,接进门多多少少有点......”

  她没把“丢人”两个字说出口,但是众人都能听出来这层意思。

  毕竟那股酸味已经要溢出房顶了。

  她以为自己说得含糊,可楚白秋是个耳听八方的人,确实还没走近,但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当即脸就黑了。他冷冰冰的冲着这边开口:“楚家挑夫人什么标准,吕总您倒是比我这个楚家人还清楚。”

  吕小姐被人挑破话头,脸上的笑僵了一秒钟,但她毕竟是个老江湖,最显著的也就是脸皮厚度,当即又赶忙把火往在场唯一能和楚白秋分庭抗礼的顾北知身上引:“小顾总,您也和小楚总原来当过同学的,您说是不是嘛?赵夫人那是什么做派,雨华这位又是怎么做派,到了小楚总这里审美多少是有点断层下跌了。”

  顾北知听了这半天,心知楚白秋早回来这几年竟然不是白回来的,全锦市都知道裴醒枝身上盖着他的戳。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有点酸又有点涩,像是调料瓶子打泼了一地,酸甜苦辣掺和在一起说不清了。他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的看着楚白秋:“是啊,小楚总,你这是什么眼光啊。”

  楚白秋最是要面子,当众嘲笑嘲笑他,说不定也就让他不好意思再跟苍蝇似的围着裴醒枝意欲盖戳了。

  可是,有点令顾北知惊讶,楚白秋的脸色竟然很平静,和以前那种一激就怒的做派完全不同,仍然是安安稳稳立在那里:“我什么眼光轮得到你来质疑?你这种明天醒过来都不知道自己睡在哪里的烂人,也配质疑我?”

  顾北知心里酸味更浓了,但贬低裴醒枝的话头已经骑上了,他要和楚白秋对着干,自然也就下不来,只能再顺势往上爬。他抱起双臂,嘲笑似的弯起眼睛:“那会儿年少风流,漂亮的花想沾一沾,都是难免的事。你也没那么宝贝他啊,不然怎么能让我随随便便就挤进去了。”

  提及旧事,楚白秋的脸黑得彻底。成璧中学里多的是勋贵子弟,他、顾北知和裴醒枝当年的那笔烂账,只要在成璧读过书的人都知道。他现在当然不想顺着顾北知去贬低裴醒枝,他的修养摆在这里,背后说人长短的事他做不出来。可他同样也是六年前被裴醒枝利用完一脚蹬掉的垃圾,这几年裴醒枝和诺苏的爱情传说又轰轰烈烈,就算那个叫诺苏的死了,楚白秋也实在拉不下这个脸再去倒贴裴醒枝。

  他不但代表他自己,也代表楚家,楚家的名声不能乱,进门的夫人只能是贞洁清正之辈。就算现在科技发达了,同性结婚无所谓了,可也不代表挑选伴侣的标准就能放低了。

  除了诺苏,顾北知这个真真切切和裴醒枝有染的大活人还在眼前,再要楚白秋放下身段去维护一个把他当垃圾蹬掉的裴醒枝,他也拉不下这个脸。

  因此他竟然被顾北知一句话呛得沉默了。

  顾北知得意至极,乘胜追击:“看来你也没多少真心嘛,也就跟我一样只是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