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我只活到三十岁>第40章 | 40

  【这也是我接下来可能在这里堂堂正正活下来的唯一的机会。】

  太阳刚刚从沙漠的那一头升起来,诺苏就直接把我从骆驼毛被子里扒了出来。他收拾铺盖卷的动作简直飞快,我还靠坐在山壁上揉眼睛,他就变魔术一样把这些毡毯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宝贝一样收纳进了角落里的箱子。

  “洗漱。”他递给我新的牙刷、牙膏和毛巾,自己走去门口打开了锁链,示意我跟上他。

  被关了两天之后,这是我第一次走出山洞。外面依旧是戈壁、沙漠、岩洞,我回头看去,我们栖身的原来是一整片连绵的山脉,最底下用机械设备打出无数的山洞以供居住,密密麻麻如同蜂巢。我想,那些孔洞之中应该也是连通的,就如同野兔的巢穴,甚至在地下,应该也是有一片互相贯通的洞穴。

  真是一个庞大的地下王国。

  诺苏还是穿着他那一身防风服,带着灰色的兜帽,细腰、长腿、系带绑得结结实实的长靴,走在沙漠里也像是一只轻捷的狐狸。我在他身后就显得笨拙极了,深一脚浅一脚,时不时陷进沙子里去,还得费点劲把脚拔出来。

  “诺苏,你带我去哪?”

  诺苏头都没回:“在这里,少问,多听。”

  他带着腔调的普通话,其实听起来有一点好笑。但是他的声音和语气又太冷,以至于我很轻易的能明白,他说的每个字都是认真的。就算他对祁之晨喊一声哥,可是他在这里生活得同样谨慎,所以我最好也和他一样少问多听。

  我决定听从诺苏的劝告,他真的给我一种在认真告诫我的感觉。

  在太阳底下走了没一会儿,周围的沙子温度就升起来了,热辣辣的阳光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滚烫,我身上开始蒸腾热汗,自然就有点口干舌燥。诺苏不声不吭带着我走了很远,走到了这座山的另一头,豁然开朗。

  我看见了一个大院子,里面整整齐齐停着两排车,都是越野车——这种地形也只有越野车能开得稳当。入口黑洞洞,一看就是开拓的山洞,没有任何标志,仅仅站着两个穿着防风沙服的壮实男人,手里还拿着电击棍,腰上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配枪。

  诺苏走上前去,摘下兜帽看着那两人,用我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一句什么,那个腔调我猜是维语,因为这两个保安一看就是维族人。

  左边的那个男人听罢,看了一眼我,又看着诺苏,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一步,让开了一条能容人通过的路。我也看了他一眼,他回以一个有点流里流气的笑。我能感觉到,这笑容里全是恶意,哪怕是当着诺苏的面,都分毫没有收敛。

  我并不在乎他怎么猜度我,毕竟我现在仅仅是个阶下之囚。但是,祁之晨如果是他们的头儿,诺苏叫祁之晨一声哥,也为他做事,为什么这两个人对诺苏看起来一点尊重的意思都没有呢?

  我跟着诺苏从那条路进去,还没走两步,就被一根电击棍狠狠捅了一下。我一个踉跄,差点栽到诺苏身上,跌了两步才站稳,身后立即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笑。我回头看去,那两个人逆光,看不清脸,但是都抱着双臂站着,手里的电击棍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诺苏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很冷。那眼神如同一盆冰水,立即泼灭了我刚升腾起来的怒气。

  我咬紧牙关,跟上他。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再走进去,竟然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大厅。周围是仿古罗马斗兽场一般的环形阶梯座位,中间有一方擂台,用铁笼围住。另一边也是一方看台,同样被环形阶梯座位包围,但这张舞台却没有铁笼,而是被半人高的雕花栏杆包住,甚至还有彩带装饰。中间的连接处略细,两头如葫芦连接。

  诺苏站定,我也停了下来。雕花栏杆那一头此时此刻还没有人,但铁笼那一头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只是不知道为何却无比安静。

  我知道这是让我认真观察的意思。

  铁笼两头慢慢升起栏杆,中间钻出来一个个子矮小的男人,拿着话筒拍了拍,“喂喂”了两声,立刻有巨大的话音在山洞里回响起来。

  男人的语气充满热情,我看见座位上满满当当的观众瞬间就被吸引得看了过去。

  “欢迎各位观众来到矿谷擂台!今天已经到了月底,是我们的各位打手决一死战的时刻了!老规矩,本月最后的胜者能得到黄金一盒——”

  那语气热情洋溢,煽动性极强,配合着穿着清凉的兔女郎拿着一方盒子打开,灿烂金芒立刻从其中溢出。再被顶灯一照,简直流光溢彩!

  观众们立刻狼嚎着欢呼了起来。

  我瞬间明白了,这是地下黑拳擂台。

  “现在开始介绍这个月挺到了决赛的选手!首先是我们上个月的冠军,也是守擂成功超过三次的拳王——穆则帕尔!”

  “以及本月的新秀,崛起速度最快的,霍佳!”

  “还有......”

  我的脸色隐隐发白,不由得问诺苏:“他们是怎么打?和拳击一样吗?戴拳套,以读秒十秒来判胜负?”

  诺苏回头看我,唇边带着一丝讥嘲:“拳套?没有。对手失去意识,算胜利。如果你愿意,可以打死。”

  我的脸色瞬间惨白。

  “矿谷不养没用的废物。”这句话,诺苏说来,竟然十分流畅,毫无口音:“所有的人,都曾经是这里走出来的胜者。拿下那盒黄金,就可以留在矿谷成为成员。”

  台上,主持人已经宣读完一轮规则,刚刚叫到名字的穆则帕尔最先上场,似乎是为他安排了一个排名比较靠后的选手。主持人退出铁笼,同时笼门放下,裁判站在高台上敲了一声钟,笼中的两个人开始围着擂台缓慢的移动,观察着对方。

  穆则帕尔是个典型的维族大汉,棕色头发、浑身暴涨的肌肉,个子至少一米九,光脚站在台上,仅仅穿了一条运动短裤,就像是一座山。而他的对手是个脂包肌的男人,没有他高,但更胖一些、更壮实,也穿着一条短裤,光头在顶灯下熠熠发亮。

  两个人观察了对方好久,观众席都鸦雀无声,简直能听到无数擂鼓般的心跳声。

  脂包肌似乎是找到了破绽,先发制人的扑上去,弹跳起来简直像一头河马。那一拳带着千钧之力砸下去,穆则帕尔脚下一个熟练的错步轻松避开,一晃头躲过了脂包肌闪电般的三连拳,左右摇摆的节奏很有韵律。第三记拳头晃过,他一矮身,再次站起来的时候,右手就是一记勾拳,准确的命中了脂包肌的下巴。

  我不知道这一拳有多重,但是我看到那个至少两百斤的脂包肌瞬间倒飞出去,在铁笼上狠狠地震了一下,被反弹回来落在了地上。

  他没有机会了。

  因为穆则帕尔好整以暇的等在了他落地的那一块擂台,在他仰面落下去的一瞬间,闪电般抬起了脚,狠狠地对准了胸口一脚垛了下去。我先看见穆则帕尔的大腿上肌肉怒胀,幅度之大使得短裤都滑到了腿根,然后是一声非常清晰的、明亮的、骨头折断的声音,随即是一丛混杂着不明固体的血花飚出,从地上躺着的脂包肌嘴里,四散般溅在了擂台上、铁笼上,甚至台下第一排观众的脸上。

  脂包肌的两条腿像弹簧,在地上猛然抬起、震颤、砸下,浑身都颤了颤,然后彻底不动了。

  穆则帕尔一脚垛断了他的胸骨,内脏碎片混合着鲜血喷涌,这个人瞬间死得不能再死了。

  就在台上这短短的两分钟。

  排山倒海的喝彩声,雷鸣般的掌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第一排的观众尤其兴奋,脸上还带着败者的血肉,根本都不擦一下,就已经爬在椅子上站起来拼命的鼓着掌。无数的饰品、纸钞,被兴奋得头脸通红的观众们纷纷扬扬的扔上擂台,从铁笼的缝隙中飘落进来。穆则帕尔陶醉般的举起双手,沐浴在这片喝彩之中,在场上对着观众们展示自己的身体。而败者的尸体还在地上躺着,如同一团烂肉。隔着不远的距离,我甚至看见了穆则帕尔胯下隆起一团——他兴奋得甚至进入了短暂的勃起状态,赤裸的皮肤全是陶醉的红色。

  我看了他几秒钟,扶着墙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穆则帕尔!穆则帕尔!”

  “拳王!拳王!”

  我扶着墙吐得胆汁横流,嘴里全是苦涩。

  “这就是,擂台。”诺苏劲瘦有力的手臂牢牢的扶住几乎瘫软的我:“另一边,是娼妓。”

  我捂着嘴,鼻腔里都是秽物,拼尽全力提起精神,去看他指着的、尚且空空荡荡的雕花栏杆。

  “不当拳手,就做娼妓。”诺苏说,声音非常非常平静:“你自己选。”

  铁笼之中,穆则帕尔围着场上走了一圈,从右侧顺利下台。主持人拿着话筒喋喋不休,又上去了两位选手,其中一位应该就是他刚刚介绍的第二顺位,霍佳。

  观众们又安静下来,专注地看着霍佳开始凌虐他的对手。

  我知道诺苏是什么意思。他只带我看了拳手的世界,却不带我看娼妓的,告诉我拳手的残忍,却有意避开了娼妓的绝望,

  本意就是在这两条路中,为我推荐了更为好走的那一条。毕竟我这个体格去当拳手,只能是有去无回;但这个颜色去当娼妓,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诺苏......冷淡无情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非常温柔的心。

  但是,就算见到了一条路血肉横飞,我也不可能去选另一条路。我愿意带着裴醒枝这个名字,死在那个铁笼里,而不是屈辱的在各个男人的胯下,苟延残喘一天又一天。

  我宁可飞溅出的是我自己的碎片,也不会让我身上带着别的男人的精液。

  我看着诺苏,他的眼睛是淡棕色,看着我的时候就像一汪平静的湖水。但是更仔细的凝视,就能在他的眼睛深处,看到那么一丝丝的希冀。

  他在期待我做出割舍,选择退步,至少先让自己活下来。

  可是,我却要让他失望了。

  我有点愧疚的看着他,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对不起......诺苏,我愿意站着死,也不会跪着生。”

  诺苏挑了挑眉毛,眼珠里蓦然迸发出两团怒火——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有情绪波动——他的声音几乎冰冷:“裴醒枝,你知不知道,就你这样的,上台第一天就会死在铁笼子里,一点余地都没有。”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一棵树要在塔克拉玛干扎下根,会有多难。一个人要在矿谷保住性命,又有多不容易!你既然是来找你父亲的,难道你想让他看见你的骨灰盒吗?”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

  我叹了口气:“诺苏,我知道。但,事已至此,就当是我选择了我自己的命吧。”

  诺苏咬紧后槽牙,看着我的眼睛怒意高涨,我也并不开口,仅仅就是这样带一点愧疚的看着他。好半晌,他才恨恨道:“哥给了我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必须把你送上擂台。裴醒枝,如果你不想真的死在笼子里,今天开始就跟我学搏斗术。”

  我顿时哑然,看着他心不甘情不愿的脸,眼眶就有点湿润,喉头一片干涩,嘴唇嗫嚅了好几下,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诺苏却不再多和我说一句话,转身就往门口走,背影里无端端就带了几分怒气。我连忙跟上他,亦步亦趋,觑了他的脸色好几眼,却也不敢说话。

  又顺着那条通道出来,这一次,门口的维族男人笑得更放荡了:“准备什么时候上台?小男孩儿,等开完苞了,别忘记让哥哥尝一口——”

  他手里的电击棍还想像刚刚一样下流的戳我屁股,却被诺苏猛然暴起,一拳抡在脸上,将他打了个仰面栽倒,另一个男人本来也在笑,被吓得立刻立正了。

  “他选了铁笼。”诺苏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阿由拜,别再让我听见你侮辱一位巴图(勇士)。”

  阿由拜倒在地上,似乎是被打破了嘴角,可人也乖顺了,捂着下巴往后缩了缩,低着头惶然道:“明白、是,诺苏少爷。”

  我看着狼狈的阿由拜,忽然就懂了几分矿谷的生存法则——拳头大的人说话。

  这也是我接下来可能在这里堂堂正正活下来的唯一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勤劳的人已经写完了第二卷,五一休息完,再开始写第三卷。

  让存稿飞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