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冲矢昴交换联系方式后,他一点也不掩饰“论文需要”只是一个借口,闭口不提办案的事情,反而会分享很多东京大学的日常给漫画。

  ——虽然大多数时间只有图片,偶尔才会附带几个字。

  漫画开始百思不得其解,还会好奇冲矢昴的意图,但后来也会放弃思考,看得津津有味。

  它多年来一直处于上帝视角来观察这个世界,从未亲身体验过人类世界。穿越过来的这段时间里,要么被案件催促着往前走,要么就被迫待在医院,现在更是被黑心黑皮的公安压榨,一点点去享受生活的空隙都没有。

  冲矢昴发过来的照片里,有着路边的野花、晒太阳的流浪猫,还有课堂上的笔记以及自己的论文。千奇百怪,五花八门,刚好满足了漫画对于大千世界的好奇心。

  漫画怀疑冲矢昴确实只是普通大学生,毕竟赤井秀一重回大学上课什么的……过于奇怪。它一边拉大图片,高像素相机拍摄出的画面里,甚至能看清他在密密麻麻的板书上,写着每个学生都会有的感悟:“听不懂”。

  它噗嗤一声笑出来,截图存好,准备哪天嘲笑他。

  手机发出截图提示声,坐在旁边整理文件的安室透听到声音,他眉头紧绷,手指弯曲在桌子上敲着,提醒摸鱼的漫画,“现在是工作时间,手机收起来。”

  漫画缩了下头,心虚地应和着,快速将手机放好,正襟危坐地看起面前的案件。

  鼠标dj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被无限放大。

  等等……?

  它冷着脸扭过头,“安室透,我和公安签订的不是卖身协议吧?为什么我现在要在这里陪你加班??”

  早就过了正常上班族下班的时间,窗外的天色黯淡,霓虹灯被陆陆续续的点亮,街道上的喧闹声随着风传过。

  安室透手下的笔不停,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忽悠道:“你是组织的人没错吧?”

  “……对。”漫画嘴角抽搐了一下,想起自己撒的谎。

  “你需要公安的帮助,公安便给予你保护,你给公安打……办事也是等价交换,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获得这个机会。——作为公安的特聘,享受高薪和贴身保护。”

  等等,他刚才想要说的是打工吧?

  漫画眯眼端量着金发青年的侧脸,试图从他的微表情里看出真正的意图。

  自从被管家砸了一棍后,它再也听不见别人的心声。无论是主角抑或是路人,耳边常常作伴的嗡鸣声也消失不见,这样虽然给它减少了不少麻烦,但在某些时候,比如现在,就非常麻烦。

  安室透的表情管理非常出色,被漫画盯着半天,也没有半点改变,只是放下手中的笔,说道:“你就不想有一个干净的身份吗?”

  对面的青年疑惑地“啊”了一声,它的长发束成马尾,随着主人的晃动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蓝色,赤红色的眼睛微微上挑,看人时总带着一丝漠不关心的冷漠。

  像是在看一只弱小的虫子。

  但安室透知道,他对于生命有着天然的敬畏,又或者是……一种对生命的责任感。

  用这个词来形容组织的人很奇怪,降谷零自己想起来都会觉得可笑。卧底的这些年他见过太多死亡,最让他刻骨铭心的,就是……

  就是……

  一阵风吹过发梢,把他带回那个夜晚,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重叠的血红色影子出现在眼前,理智脱离脑海,只有攥紧心脏的疼痛紧紧伴随着他。

  “安室透。”

  “安室透!”

  没有起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他带离几乎融为一体的、时刻伴随着他的梦魇。

  安室透眨着眼,视线慢慢变得清晰,手中的笔几乎断裂,脊背上满是汗水。

  他拉着衣领吐出一口浊气,彻底清醒后,这才慢慢说道:“就算组织覆灭了,你也是从那里出来的人。”

  你有很大可能被判刑,在牢里度过余生。他将这句话吞进肚子,关上窗户。

  “你有在社会里独立生存的能力吗?你要怎么融入社会?你的能力会给你招来多少隐患——这些你有想过吗?和公安合作,给上层展现出你铲除罪犯的决心,通过解决一起起成年旧案来积累你的地位。”

  这样,就算他们无法铲除组织,也不会恼羞成怒,将你竖为典型杀鸡儆猴。

  安室透垂下眼睛,语气里带着点调侃,“就当是改造吧,免得某人天天躺在床上,连走路都懒得走。”

  改什么?什么造?

  漫画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颤抖着手指向面前的黑皮。

  安室透的意思是,因为我是组织的人,是罪犯,现在做的事,写作工作,读作劳-改?!

  它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恨不得回到那天堵住自己的嘴。

  被安室透怀疑算什么!还有什么比工作更可怕的!它只是想完结,为什么成了反向冲刺给自己制造更多的工作啊!

  ……但事到如今话也不能收回去了,只能怪安室透心和皮肤一样黑!

  漫画气冲冲地站起来,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去,它故意弄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满意地看着安室透皱起的眉头,这才畅快地说,“谢谢伟大的公安降谷零先生,给予我重新做人的机会,只可惜,这周日我注定要脱离公安的帮助,变回十恶不赦的恶人了。”

  它得意地摇了摇手机,“——至于你说的融入社会,很抱歉,已经有人开始约我出去玩了。”

  屏幕适时的亮起,安室透在看到发送人名字后,表情僵硬了一瞬。他拉过漫画的手,扯着嘴角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哈……?”

  “面对正在改造的犯人,监视是必要的。”

  金发青年脸上扬起漂亮的笑容,他无视漫画的怒火,“既然周日要休息,那就在那之前,把所有工作都解决掉吧,犯人先生。”

  *

  “情况就是这样……所以他也来了。”

  阿笠宅前,漫画站在白色马自达前,垂头丧气地说道,它抬起头,眼睛发亮,“如果不方便的话,我现在就赶他回去!”

  “啊……不不,安室先生能来我们也很开心。”阿笠博士慌忙摆着双手,他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身后,“其实我们这里也多了一个人。”

  高大的粉发男人从工藤宅走出来,他看到马自达明显一愣,随后若无其事的向众人一一打着招呼,只是十分刻意的漏了精心打扮过的黑皮青年。

  被漏掉的安室透发出不屑的鼻音,对着面前的小学生们扬起灿烂的笑脸,“我今天有带自己做的三明治,等会路上一起吃吧。”

  “好诶!”“越来越期待了!”

  原本好奇地围着漫画叽叽喳喳的侦探团们,被安室透的美食诱惑住,来到富有亲和力的咖啡店店员面前。

  漫画被阿笠博士拒绝后,就闷闷不乐地靠在一边,蔚蓝的发色都被蒙上一层不开心的阴影。

  它的衣角被柯南扯了扯,小侦探单手捂住嘴,小声问道:“Mannga桑,你很讨厌安室桑吗?”

  “不是讨厌他。”漫画慢慢地抬起头,没有表情的脸上透露出一股凝重。

  “我只是害怕所有卷王。”

  “……?”

  “看到卷王就会想撒盐,一边跳着驱邪舞说着‘无意靠近,卷王走开’。特别是安室透这种会黑心上司。”漫画沉重地说着,它捂住自己的肝,在柯南无奈的表情里继续说道:“江户川,等你长大了就知道——打工人和上司之间注定是剥削和被剥削的关系。”

  柯南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某人懒洋洋躺在病床上,指示着黑皮公安跑上跑下的样子。

  他嘴角一抽,确实是剥削和被剥削的关系。

  柯南甩甩头,不再想这些东西,他又好奇地问道:“Mannga桑一直就是公安吗?”

  “不是。”它的语气又沉重了几分,蹲下和柯南平视,指着自己的眼睛,“看到了吗?我在眨眼。”

  “呃看到了,所以……?”

  “‘如果被绑架了就眨眨眼’,这是我对你问题的回答。”

  “……呵呵,Mannga桑冷笑话很无聊的。”柯南还是继续问道:“那你是怎么呃,被公安绑架的?”

  ……为了同时让你我退休,摆脱柯南元年而撒谎,导致自己被迫替公安打工。

  漫画不愿再提自己的蠢事,它大手一挥,“出发吧,今天可是假期啊!”

  *

  和主角团的出行注定是不平凡的。

  漫画再次体会到了这句真理。

  在最开始,只是因为人多,分配汽车时起了争执。

  灰原哀一反常态,主动提出要和漫画一辆车,柯南也紧跟其后,侦探团不甘心被落下,于是也纷纷举手要跟新认识的大哥哥一辆车。

  不管哪辆车都不能同时塞下六个人,几个大人们试图劝说小孩子们换个方式乘坐。

  漫画莫名获得小孩子的全票选择,惊讶之余又看向闪躲自己视线的灰原哀,扯断一根假发递在她面前。

  “之前的黑色好像让你很害怕,今天特意换了和你的发色一样的假发,”它忍住想揉灰原哀头的冲动,“我对你没有恶意,你也不用害怕什么。如果有威胁到你的事物,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会替你消灭掉它们的。”

  “假发?”小哀明显一愣,伸手想要摘下假发,却被冲过来的侦探团们打断。

  “诶,竟然是假发吗?Mannga桑之前是什么发色?”步美摸了摸假发,好奇地问道。

  “是蓝发赤瞳。”漫画笑着指了指眼睛,“眼睛也带了美瞳,所以现在看上去是黑色。”

  “!!”

  灰原哀呼吸一滞,她凑过去,想要仔细辨认着漫画的眼睛,冲矢昴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阻止她往前,她身子一僵,抿唇不语。

  “Mannga桑刚才说的话好酷哦——好像特摄片台词!”

  因为就是从特摄片里学的,还特意对着镜子找角度,就为了说这句话时更酷一点……它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尝试转移话题。

  “我们上车吧?你看,他们在等我们了哦。”漫画对阿笠博士招招手,推着小学生们往车前走。

  “Mannga,我和哀分配好了。”冲矢昴拉住它,“我和你一辆车,小哀他们和阿笠博士一辆。”

  “?”漫画扭过头,灰原哀僵着脸点点头。

  她不情不愿地将哀嚎的小学生们拉过去,柯南呵呵讪笑着,想蒙混过关,却被灰原哀眼疾手快地拉上阿笠博士的甲壳虫。

  漫画奇怪地看了一眼冲矢昴,坐上马自达后座,冲矢昴关上车门,坐在它旁边的瞬间,果不其然驾驶座上的人发出冷哼声。

  漫画:“??”

  它来回在两人身上徘徊,一个念头在心里浮现:这两个人……是不是有仇啊?

  或许是它的目光过于明显,两人变得沉默,漫长的旅途里,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狭窄的空间里空气变得沉默。

  漫画强忍住询问的冲动,打开车窗,趴在上面任由微风拂过脸颊。

  今天是个适合郊游的好日子,它懒懒地想着。在经由几天的暴雨洗礼后,骇人的高温降了下来,扑面而来的热浪也消散,空中只有草木清新的香气。

  漫画切断和身体的连接,打着哈皮将重心放在椅背上,难得的休息让它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迷迷糊糊中它听到冲矢昴叹出一口气,带着薰衣草香味的眼罩隔绝了太阳光,漫画下意识朝着热度凑过去。

  ……怪体贴的,它有些遗憾地想,这么体贴的肯定不是赤井秀一,看来要再等一阵子才能等到赤井秀一三选一了。

  *

  郊游的目的地是一处人烟稀少的森林。深深浅浅的绿色海洋里,偶尔会跳出一两只野兔。太阳光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筛选,照射下来的光线温和无害,在泥地上留下交错的影子。

  小学生们欢叫着跳下车,从后备箱里取下郊游的装备,挑出一块空地将餐布铺在地上,开始了一天的布置。

  到达目的地被叫醒走下车时,漫画还带着朦胧的睡意。它脚步不稳地下车,柯南看着它疲惫的样子,将它拉到石块旁叮嘱道:“Mannga桑,你在这里坐着吧,等弄好了再过来。”

  小侦探的语气过于轻柔,硬是给漫画听出一股哄小孩的味道,它身上激出一片鸡皮疙瘩,睡意也被赶走大半。

  漫画眯起眼,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小学生。自从它在香奈阳三郎家晕过去后,柯南就把它当成了易碎品——使用标签上加粗放大了注意事项:需要轻拿轻放小心保存。他说话时总是轻声细语,似乎怕它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情。

  漫画觉得“被江户川柯南特殊对待”这件事过于诡异,工藤新一虽然在面对除幼驯染的人外情商都颇高,但是……突然高成人精黑皮的程度也太怪了。

  它捏住柯南的脸,双手使劲往外拉。漫画看着吃痛挣扎的小学生,压低声音说:“江户川柯南,你偷偷报名去上情商进修班了吗?”

  柯南半月眼看向它,恰好这时侦探团已经将东西备好,挥手叫着他们过去。他趁机从漫画的魔爪里逃脱,漫画看了眼完美融入小学生的柯南,慢悠悠地走过去,心里却有了股大好儿长大不愿跟爸爸诉说心事的哀伤。

  孩子变小了,情商提升了。它望着柯南,叹出一口气,代价却是不愿和爸爸交流,也不知道是好事坏事。

  柯南被它的动作激得毛骨悚然,他呵呵一笑,拿起三明治放到漫画手里。

  “Mannga桑,吃三明治。”

  “他不能吃。”

  “别给他!”

  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随即相识一愣。其他人也被这三人突如其来的默契震慑住,目光在他们身上转过一圈后,齐齐地望向柯南手中的三明治。

  安室透最先反应过来,他警觉地看着冲矢昴,冷笑了一声,然后又对其他人解释道:“他出院没多久,医生有说过,不能随便吃外面的东西。一直忘记跟大家说,吓到你们了很抱歉。”

  漫画看着他熟练地变脸,舌尖抵在齿贝上,忍了又忍,还是踮起脚,在安室透耳边轻声说道:“要不要考虑转行去逐梦演艺圈?我觉得你很有天赋。”

  “……”安室透按下疯狂跳动的眉毛,一心和侦探团们聊天,原本尴尬的场面瞬间活络起来。

  漫画坐正,不再看着讨厌的黑皮,转而想起刚才冲矢昴和灰原哀的反常。安室透知道它无法进食,那么,另外两个阻止它是为什么?

  三明治里被安室透下了泻药?还是他们也很想吃,以至于大喊出声?

  它在脑中天马行空地想着,一支装有蓝色溶液的试管出现在面前。它顺着手抬头看上去,灰原哀双唇紧闭,身体微微颤抖,但还是固执地将东西放在它手上。

  “一支够你一礼拜的量了,用完了记得来找我要。……记得避开博士和江户川。”她顿了顿,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还是蓝色比较适合你,下次就不要带假发了。”

  “……”

  蝉鸣声四起,远处的车鸣声渐渐放大,一道阳光不偏不倚地透过繁茂的枝叶照亮她手中的试管,蓝色的液体在阳光下泛着闪亮的光。

  一片落叶掉在灰原哀头上,漫画摘下那片绿叶,右手虚浮在她脸旁,它的声音冰冷。

  “灰原哀,告诉我,我们之前见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