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翊最近有点小烦恼。

  和同学们的“啊, 又要上学了,真不想上学啊”不同,他的烦恼是“怎么才能顺理成章地亲上书呆子呢”。

  不是亲头发或者亲侧脸的那种亲, 而是正儿八经的那种亲。

  可惜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有些超纲了, 他又不能咨询万能的书呆子,只能把它安置在大脑的一个角落, 有空的时候把它拎出来继续思索一番。

  许清源没有这个烦恼,加上他对开学没有丝毫的抵触,他的新学期从一开始就过得相当自在。

  一个多月的假期让他把之前欠缺的那些和专业有关的基础课程都补完了,新学期开始,需要补的就只剩下和专业无关的那些基础课程, 加上从一开始就没有难到过他的政务长的工作……

  他感觉这是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 最轻松的一段时间。

  直到前线的战报传了回来。

  “学长们被调去前线了, 毕业典礼延后,明年我们可能也直接上前线,没有后方适应时间了, ”在往常开会的茶室里, 五年级政务长和许清源说着话,“你们提前做好准备吧!我感觉你们不一定有四年的安稳学习时间。”

  许清源从看到他的脸色开始, 就猜到了这个可能,他希望自己想多了,没想到自己还是猜中了:“根据学长的判断, 这次是498年全线反扑事件重演的前奏?”

  五年级政务长苦笑了一声:“我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但不少人这么担心, 而且时间也差不多了。”

  许清源长舒了一口气,没有再问这个, 而是问起了别的:“联邦会受到影响吗?普通人的生活、我们的生活……”

  五年级政务长摇了摇头:“应该不会,至少这一两年不会。除非突破防线,不然对普通星球的影响不是很大。所以我不知道你们要以什么态度对待你们的同学,这个判断需要你们自己做。”

  他说着,难得笑了一下:“我觉得你们的判断会比我的好。”

  许清源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和陆明翊,没有认下,却也没有反驳。

  天空阴沉沉的,不是军事训练时那种刻意控制的天气,而是真切的阴沉。

  “要下雨了,”五年级政务长看着天空,长叹了一口气,“看着像是很大的一场雨。”

  .

  这确实是很大的一场雨,连同着狂风和雷暴,对学院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公共运输车还在运行,飞行器却停飞了,需要飞行器返回宿舍的人便只能就近找地方避雨。

  学院的交流论坛里,贴子一条接着一条。被迫留在原地的学生都在嚎哭,因为现在已经傍晚了,如果这场雨下太久,他们很可能会面临在暴风雨中露宿野外的惨况。有人提出了疑问,说这种天气飞行器至于停飞吗,下面的回答是不至于,但学院可以这么处理。

  霎时间贴子里的悲伤气氛更浓了,许清源看完这些贴子,又看向不远处三三两两待在一起的其他年级的政务长和军务长们,好一会才收回视线,长叹了一口气:“我觉得学院是故意的。”

  他身边站着的是陆明翊,不需要他点明,陆明翊就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虽然学院向来随心所欲,想拦截极端天气就拦截极端天气,不想拦截就不拦截,但现在这个时间节点……确实应该是故意的。”

  前线生变,军事学院的学生也该从桃源乡中清醒过来了。

  “学长跟我说,我们未必能继续安稳学习四年,他也跟我说,让我们自己决定要用什么态度对待我们的同学。”许清源的脊背挺得很直,在有外人在的场合,他向来是这样。

  陆明翊也是一样,光看两人的背影,怎么也看不出他们正在烦恼一些复杂的、事关生死的东西:“等几天吧,看看这件事会对外公开到什么程度。如果基本公开……”

  “那就告诉他们我们剩余的学习时间没有三年了。”许清源很自然地接话道。

  陆明翊点了点头,握住了他垂在旁边的手。

  许清源没有挣开,也没有调侃,两个人就这么十指相扣,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雨。

  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十九岁……也不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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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部没有宣扬,却也没有隐瞒前线生变的消息。

  它就这么出现在了军部对外信息公告网站上,很简短,但有所了解的人看了,都会遍体生寒——“星云历517年3月,第二集团军第七军团阿米勒号、柯罗号、凡尔法号星舰遭遇敌方新型战舰。阿米勒号、柯罗号断后,全军覆没;凡尔法号机甲驾驶员、战斗机驾驶员全员阵亡,星舰携带获取的情报于多日后返回基地。”

  许清源展示完了这条消息,便切到了网站的阵亡名单界面上。

  和前段时间相比,这个界面新增了五页的阵亡人员名单,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三艘星舰阵亡军人的名字。

  礼堂了突然响起了一阵哭声,没有人嘲笑,没有人询问,礼堂里安安静静的,只能听到那道哭声和许清源的声音。

  “学院把判断权交给了我和明翊,让我们自行决定是安抚你们还是告知你们实情。我们两个商量了一下,一致选择了后者。

  “我们相信你们在报考这所学院的时候就有所觉悟了,我们也相信你们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我们决定告诉你们,我们未必能在学院里学满四年。”

  这话一出,礼堂里一阵哗然,许清源没有喊安静,陆明翊也没有,两个人就这么站在礼堂的中心,等待礼堂安静下来。

  和他们预想的一样,嘈杂并没有持续多久,十几秒后,礼堂就重新安静了下来,许清源的神色温和了些许,声音却和之前一样坚定。

  “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营造恐怖气氛,只是想告诉大家时间不多了,再没有时间给我们浪费。与其上了战场手忙脚乱悔不当初,不如从现在开始把握每一分每一秒,不错过任何提升自己的机会。”

  许清源说完,像往常一样示意其他人可以提问了。

  这半年任职下来,即使达斯韦、肯希德这种至今仍不服气的人,也知道他们威望高,不会在这种时候找茬,更别提其他人,因此提问的都是真心有疑惑的。

  “不学够四年,也就意味着没有五、六年级的实践了吧?这样的我们上战场,真的能完成好任务吗?”

  “即使有五、六年级的实践,初上战场的我们也未必能很好地完成任务,”陆明翊回答得很坦然,“只要不拖后腿就好了,到了那个环境,我们会飞速成长的,只要我们有心。”

  “局势那么紧张,我们是不是要把不必要的课程、活动都取消呢?这些留下会浪费时间吧?”

  “怎么定义不必要呢?”许清源温和但冷静地反问道,“我们的所有经历,不到人生的最后一秒,都无法确定到底有没有意义,不是得过且过着消磨时间而是认真体会的话,人生中的绝大多数事情都不会没有必要。况且大家可以做到吗?除了必要的生命体征维系,剩余时间都花在学习训练上,并一天不落地坚持两三年?”

  “所以我们明年还要参加为期一个月的校际联赛?”

  “如果学院没有取消的话,是的。”陆明翊先回答了。

  许清源接着说道:“大家都知道,我们学院是军部直属,学院的教授关注着我们,军部的长官也关注着我们。如果校际联赛真的浪费时间,他们会喊停的,如果没有喊停,那就和我之前说的一样,这件事并非没有必要。联邦很大,了不起的人很多,一流的军事学院也不是只有我们一所。和他们交流,说不定能弥补我们自己都没发现的缺点。”

  许清源说完,看向了陆明翊,后者做了最后的总结:“比起‘改变’,我们更希望大家‘珍惜’,珍惜上战场前的每一分每一秒,说不定那一分一秒,就会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

  “解散!”

  随着陆明翊那一声,礼堂重新响起了议论声。

  离门近的率先离开,离门远的一边议论一边离开。

  也有离门更远的,要么干脆等等,要么向许清源二人靠拢,问他们的学习训练建议。

  两人知无不言,问的人也越来越多,直到特希教授走了过来。

  因为他教的是战术理论的高级课程,一年级只学战术理论的初级课程,所以大多数人都不熟悉这位教授,但他们也在学院待了大半年了,哪个教授特别厉害,他们还是了解的。

  特希教授就是那种特别厉害的教授,不仅在学院特别厉害,放眼整个联邦,也是最顶尖的战术理论学者,能在军事理论史中留名的那种顶尖。

  看到他走来,明显和许清源二人有话要说,众人非常有眼色地散了,即使是有事情想和两人商量的阁林等人,也到了礼堂外等候。

  特希教授看着自发远去、明显对两人信服又崇敬的学生们,又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的两人,很和蔼地笑了,就像初识许清源的时候一样。

  “你们能安排出时间吗?我想提前给你们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