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视角

  在文阳生活的日子终于以江成的死而结束。

  江成一直都有喝酒后泡澡的习惯,江野清楚喝醉后泡澡有风险,可是他从来没有提醒过。

  况且就算他提醒了,江成也不会听的。

  江成的死让江野又回到了晏桦身边,他一天比一天快乐,每天睁开眼就能看见晏桦,可以在他怀里撒娇,抱着他说话。

  直到他发现自己对晏桦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他一直都很黏晏桦,晏桦也清楚这一点,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是同性恋。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他喜欢晏桦,他是同性恋。

  而晏桦讨厌同性恋。

  江野在知晓这一点时下意识感到恐慌,他怕自己的心思被晏桦发现,被晏桦厌恶。

  他开始短暂地逃避晏桦,他想过要不要住校,可是光想想不能每天看见晏桦他就受不了,这太煎熬了。

  可是他又怕晏桦察觉到他的心思,那段日子他每天惶恐不安。

  可是他的异常还是被晏桦发现了。

  那天吃饭就当他以为晏桦要说出这一点时,结果晏桦只是误以为他有了喜欢的女生。

  那一刻所有的困扰突然释怀,他突然想明白了一点。

  同性恋是晏桦最讨厌的词,而他是晏桦最爱的弟弟。

  晏桦从来不会把任何污垢的词语和他联系在一起。

  从小到大晏桦对他有各种称呼,喊他小少爷,小祖宗,兔崽子,以及偶尔说他是大款。

  这些词在晏桦心中都是正面,美好的,不夹杂任何嘲讽的意味。

  晏桦不会去把同性恋这样的词放在他身上。

  想明白这一点后,他逐渐变得大胆,甚至比之前还要过分。

  晏桦不会认为他是同性恋,可是别人会看出他的心思。

  尤其是当他的心思被裴青鹰察觉后。

  那段时间他真的飘了,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都顺风顺水,就连晏桦对他各种越界的行为也是处处包容溺爱。

  就算知道他并不乖并不懂事,晏桦还是选择了接受。

  他真的快被晏桦宠得找不到北了。

  所以在对裴青鹰时掉以轻心。

  但晏桦对待他是同性恋这一点,是他从来没有预想过的结果。

  他以为晏桦要么接受他,要么厌恶他。

  可晏桦只是担心他,担心他同性恋的身份收到歧视不公。

  晏桦怎么那么好呢?

  他都是晏桦最讨厌的同性恋了,晏桦还处处为他考虑。

  那天早上晏桦让他回去睡觉,回家的路上他在想或许他和晏桦还是有机会的。

  晏桦现在还在担心他,就算是同性恋,晏桦也接受了。

  在江野面前,晏桦总是逐步放宽底线。

  可是他还没有缓口气,站在家门口时他下意识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难受。

  他这辈子都不想去回忆那天的事情。

  晏桦知道了1999年重逢的真相。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晏桦的眼泪,也是第一次体会到漫天的绝望。

  晏桦把平安扣还给他了,让他滚,说不是他哥,那枚皮卡丘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就连楼下的向日葵也全部拔了。

  江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晏桦,决绝果断,不仅如此,晏桦开始不理他了。

  晏桦从来没有如此对过他。

  江野已经快崩溃了,他试图给晏桦发短信,打电话,可是什么回应都没有。

  晏桦就是不理他,一句话都不跟他说了。

  江野太害怕这样了。

  他怕晏桦以后都不会理他了,他骗了晏桦,还是晏桦最讨厌的同性恋。

  每过一天,江野就更绝望一分,他清楚地看见过晏桦是怎么对待裴青鹰的。

  裴青鹰两个月前发的短信,晏桦都不会点开,有时候嫌碍眼,会直接不打开就删掉。

  他怕晏桦也会这样对他。

  在晏桦没有理他的第七天时,江野已经彻底崩溃了。

  他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握着手机,泪眼模糊,不断给晏桦打电话,可是毫不例外,晏桦一个都没接,甚至最后直接关机了。

  在听到那一声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时,江野真的想死了。

  这样的折磨简直生不如死。

  他当天晚上甚至走回了家门口,站在门前,他还是退缩了。

  晏桦已经让他滚了,根本不想理他,如果他再出现在晏桦面前,晏桦是不是会更讨厌他。

  他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就连和江成生活的那半年里,他也拼命地想活着。

  他想让晏桦骂他,多么恶毒的谩骂诅咒他都接受。

  把他揍一顿,身上任意一处的伤口他都愿意。

  可是晏桦不会这么做,

  他只是无视江野,不再理会他。

  选择一种最平和,死寂的方法。

  这是江野最无能为力,永远都无法接受的惩罚。这份惩罚甚至在当时的江野看来毫无期限,望不到头。

  他给晏桦发短信说以后都不会骗他了,别生他气,他真的知道错了,别不理他。

  他甚至不敢奢望晏桦还像从前那样爱他。

  他只想晏桦别讨厌他,理理他。

  可是什么回应都没有。

  晏桦就是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冰山,任江野怎么撒泼胡闹痛哭流涕都没有用了。

  江野坐在地上,脖子上挂着晏桦的平安扣,照片洒落一地,那枚重新拼好的皮卡丘静静地躺在地上,但始终少了两个再也找不回来的缺口。

  他怀里抱着一捧已经干枯的向日葵,望着窗外,机械厂家属院的方向,无助地思考自己的未来。

  他貌似有着前途光明的未来,可是又什么都没有。

  只要晏桦还愿意理他,他愿意用他所有的一切去交换。

  可是感情从来都不是以物换物。

  江野没有办法了,他有时候太想晏桦了,会在半夜的时候去家门口坐到天亮,离晏桦更近一点让他会稍微好受一点点。

  晏桦去了外地时,他回过一次家,拿走了他和晏桦的所有照片。

  那些照片被晏桦全部塞在了柜子最底层,那是一个装杂物废品的箱子。

  所以对晏桦而言,自己是不是只是一个废品了?

  这个认知让江野越发崩溃。

  被晏桦讨厌,让他失去了对生活的一切希望。

  他想死,可是他不能就这样死了。

  他要拉着裴青鹰和所有伤害过晏桦的人一起死。

  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就算死也要拉上垫背的。

  他尽量使自己看上去正常,他首先联系了小武。

  小武是个奇才,大学休学,现在自己在外面接项目,有着大把的时间和精力。

  小武和他关系很好,知道他现在一个人在外面后,接了电话后就来了南江,他们在桥江汽修对面租了个房子,这样可以让他每天都能看见晏桦。

  宁斌今年高考结束,江野约了他们和吕智汇一起打球。

  趁着休息的空隙,江野把话题带到了吕智汇家里。

  “我姐都快订婚了,最近都没时间在家。”吕智汇抱着篮球感叹道。

  “你姐夫是谁啊?”江野故意问。

  “裴青鹰啊。他家做建材的。”

  宁斌家其实不愿意让裴家和吕家联姻结婚,两家结合对宁家占据市场更加不利。

  果然在听到是裴家时,宁斌脸色有了瞬间不悦。

  江野哦了一声,语调稀疏平常道:“他不是最近开了家酒楼吗?就在我家店对面。”

  吕智汇还在拍着篮球,丝毫没有意识到江野等会要说什么。

  “哦那个酒楼我姐也去过,还奇怪他为什么突然开这个。”

  “为什么呢?”小武抢过吕智汇的篮球,投入篮筐中。

  吕智汇走到江野旁边灌了口可乐,笑着说:“我姐夫说是因为我姐嘴挑,以后咱们自己开个餐厅我姐自己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对于这个回答,江野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但这点情绪很快转瞬即逝,坐在台阶上慢悠悠道:“我前几天在桥边路的餐馆吃饭的时候,还看见你姐夫了。”

  吕智汇好奇道:“他和谁一起吃饭啊?有女的没?”

  江野摇摇头,“不是吃饭,我刚好吃完饭看他从对面酒吧出来,他一个人。”

  吕智汇听到江野的话后顿时愣了愣,“桥边路的酒吧?”

  “嗯。”江野起身走到球场,随意拍了几下篮球,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果然吕智汇走到江野面前,又问了一遍,“你看到的那个酒吧叫什么名字?”

  江野皱了皱眉装作不记得说:“Sub,好像是这个,大斌你记得吗?桥边路的酒吧是不是叫Sub?”

  吕智汇知道这件事还不够,宁斌家也得知道。

  他不确定吕家会不会息事宁人,但是宁家肯定要大做文章。

  大斌嗯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笑意,肯定说:“是Sub酒吧。”

  小武不明所以:“不过去酒吧玩也没啥吧,也没和女的一起。”

  吕智汇却在听到是Sub后在球场大发脾气,抓起衣服就往家走。

  江野默默站在球场,看着吕智汇远去的背影故意问道:“他怎么了?”

  宁斌轻声告诉江野:“Sub是南江最大的gay吧。”

  江野随意抛出篮球,以完美的抛物线姿势落入篮筐,在篮球落地的瞬间,佯装无辜道:“啊,是吗?”

  裴青鹰的事情自有吕家和宁斌家处理,江野还是止不住去想晏桦。

  他联系不上晏桦,只能通过十九和十七两个人了解晏桦的情况,以及在桥江汽修对面,隔着远处偷偷看晏桦几眼。

  “师父今天没来店里,好像胃不舒服。”十九站在江野对面说着晏桦的近况。

  晏桦最近话都不愿意说一句,要么不来店里,要么来店里就是在办公室坐一天。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店里的事基本上都是胖子和十九顶着,实在要晏桦出面的时候,他也兴致缺缺,一脸冷漠。

  江野眉间染上几分急躁,“他最近没有好好吃饭吗?”

  “没什么胃口吧,你们俩又在吵架,师父估计正烦着呢。”

  十七蹲在马路边,抬头看了看江野,不知道两人为什么吵架,劝道:“你跟师父道个歉啊,说不定道个歉就好了。”

  江野怎么没道歉,他都恨不得给晏桦跪下来了。晏桦就是不理他。

  江野沉默片刻问:“你们劝劝他吃饭啊。”

  十九叹气,“怎么没劝,我还给师父下清汤面了。”

  “然后呢?”

  “师父没理我,可能嫌我做得难吃。”

  十七一言难尽地提醒说:“下次做面不要乱加一些洋葱头之类的了。”

  江野听到这里再次沉默了,他试探地问道:“要不我做了,你们给我哥?说是你们做的?”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