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滺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周围竟然没有一个人。明明四周还是他熟悉的麟德殿的摆设,可他竟然就是莫名地觉得这里死气沉沉。
奇了怪了。
齐滺翻身下床,透过窗户,他能清楚地看到外界黑漆漆的一片。月光凉薄地洒在地上,让人看了就浑身发冷。
齐滺微微蹙眉,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会产生这麽离谱的想法。他张望四周,却发现麟德殿里现在根本没有人。
“文殊奴?”
齐滺喊了半天,却没人应答他。
当真是奇了怪了。
齐滺走出门,却出门就被风雪劈头盖脸砸了一身。他顿时瞪大了眼睛,甚至揉了揉眼睛,希望眼前的幻觉早点消失。
可事实证明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这个世界里确实是银装素裹。
齐滺:“???”
现在不是才三月吗?
他和文殊奴不是才刚刚才大婚吗?
阳春三月转瞬变成寒冬腊月,齐滺觉得这个世界有点离谱。
他又回身看了一圈,发现隆德殿里并没有他的大氅,他只能穿着一身春日的单衣在寒冬游走。
不想出门,真的一点都不想。
但是眼前的情况太过诡异,齐滺只想在现在就见到萧楫舟。
他在手心哈了口气,拢起袖口,便穿着单衣走到了风雪中。
也不知是不是雪下得太大的原因,竟然没有宫人来扫雪。厚厚的积雪铺了满地,齐滺一脚踩下去,厚厚的雪直接覆盖了膝盖。
真冷。
齐滺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瘫着脸向勤政殿的方向走去——要是他没猜错,萧楫舟应该在勤政殿批折子。
然而今日也不知怎麽的,路上竟一个人都没有。以往萧楫舟虽然在齐滺的影响下生活简朴,但也不至于宫里连洒扫的宫女太监都没有。可是现在齐滺一路走来,竟然连个人影都不见。
难不成真是因为雪太大,所有人都回房间休息了?
齐滺怀着心事一路走到了勤政殿,恰巧看到勤政殿灯火通明。
还好,文殊奴在勤政殿里。齐滺加快了步伐,只希望早一点见到萧楫舟。
他推开勤政殿的门,便看到萧楫舟站在一面墙的旁边。齐滺顺着萧楫舟的视线看去,发现萧楫舟在看一幅画像。
画像上的人一袭玄色龙袍,头顶十二旒,正目光炯炯地看向画像之外。
齐滺没见过这幅画像,但显而易见,这幅画像上的人是萧楫舟的父皇,梁景帝萧百川。
萧楫舟怎麽看起了这幅画像?又在想他的父亲?
齐滺只觉得自己的心又抽疼了一下,他下意识喊了一声:“文殊奴?”
可萧楫舟没有理会他,还在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这幅画像。
齐滺的眉心微微蹙起,他走到萧楫舟的身边,抓住萧楫舟的袖子,喊了一声:“文殊……”
话音消逝在风里。
齐滺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却看到了自己的手穿过了萧楫舟的身体。
是的,没错,他的手就这麽穿过了萧楫舟的身体,像是他们身处不同的时空,肢体根本无法发生触碰。
齐滺瞪大了眼睛。
就在这时,勤政殿的门被推开,齐滺回身,就看到满身风雪的崇玉山走了进来。
崇玉山还没有说话,齐滺便听到萧楫舟先开口:“洛阳城破了,是吗?”
声音中满是嘶哑,干涩得齐滺听了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刀子一刀一刀地割裂。
崇玉山单膝跪地,一句话都没有说。但他的无声沉默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昭示着不可更改的结局。
萧楫舟的目光依旧落在萧百川的画像上,他用沙哑的声音说:“父皇从来没有爱过朕,在他的心里,朕只是一个流着蛮夷之血的外族,他从来没有真心期待过朕。”
“所以朕不服,朕想做出成绩来让父皇看到,朕想让父皇知道他错了,朕也是可以托付大事的人。现在看来,是朕错了,父皇没有错。”
一个强盛的王朝在他的手中崩塌,萧楫舟此时不得不承认,他的父皇是对的,他做不了一个好皇帝。
齐滺听的眼皮不停地跳,他下意识去拉萧楫舟的手,想告诉萧楫舟不是这个样子,但他伸出手去,却只能从萧楫舟的身上穿过。
崇玉山说:“陛下,这不是你的错。陛下英明神武,崇玉山誓死守卫陛下。”
萧楫舟终于回头了。他的目光落在崇玉山身上,好半晌,萧楫舟才说:“起来吧,这里没有什麽陛下了。”
崇玉山摇摇头:“陛下永远是陛下。”
萧楫舟没再纠正崇玉山的想法,只是说道:“崇玉山,帮朕最后一个忙。”
崇玉山冲着萧楫舟磕了一个头:“陛下吩咐便是。”
萧楫舟:“杀了朕。”
崇玉山俶尔抬头。
迎着崇玉山不敢置信的目光,萧楫舟却风轻云淡地说:“崇玉山,杀了朕,拿着朕的人头去向蒙臻请功。”
崇玉山下意识摇头,萧楫舟却说:“朕还没有说完。崇玉山,朕希望你在新朝荣华富贵之后,想办法保住阿盛。”
萧楫舟垂下眼:“朕知道,这很让你为难。可事到如今,朕不知道该相信谁了。满朝文武,朕只能把阿盛托付给你一个人。”
良久,崇玉山才对着萧楫舟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崇玉山谨遵皇命。”
终于意识到萧楫舟要做什麽,齐滺不可置信地冲着萧楫舟伸出手。但他们的时空并不重叠,齐滺扑了个空。
“不!”
齐滺从梦中惊醒,满身的冷汗。
萧楫舟拍了拍齐滺的后背,说:“不怕不怕,我在这里。”
齐滺迷蒙地转身,萧楫舟鲜活的面孔与刚刚逐渐失去生气的身影相融合,齐滺看得瞬间便涌出眼泪来。
他一把搂住萧楫舟的脖颈,在萧楫舟的怀里哭了出来。
萧楫舟低声哄着齐滺:“不哭不哭,乖,我在这。”
齐滺叫他:“文殊奴。”
萧楫舟好脾气地应和:“我在这。”
齐滺又叫了一声:“文殊奴。”
萧楫舟:“我在。”
齐滺问:“文殊奴,我做梦,梦见你死了。”
听到这样的不祥的话,萧楫舟反而笑了:“你放心,哪天我要是死了,我就拉你殉情。”
齐滺抬起头,眼底还带着泪花:“当真?”
“真的,你放心。”萧楫舟吻掉齐滺眼底的泪水,“哪天我死了,我肯定不让你一个人活在世上再找别的男人。”
齐滺突然就笑了出来。他扬起头,吻上萧楫舟的唇,模糊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传出:“那说好了,我们要死同穴。”
萧楫舟回吻他:“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