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场休息时间快结束了，柳浩旷下午也有比赛，推开了苏澈，急着要走。
他离开房间后，本想坐电梯上去，可惜电梯满载一直卡在半中间的楼层。为了节省时间，他只好爬楼梯上去。
在楼梯半道上，他碰到了倒完水准备回战队休息室的颜术。
“阿月！”柳浩旷激动地喊了一声。
颜术很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阿月，你和苏澈打过了吧？”柳浩旷想趁机刺激一下颜术，他以为刺激颜术就能把颜术重新带回TW战队，“其实苏澈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不然也不可能和你的作战风格那么像。”
“那又如何？他不是我。”颜术淡淡道。
柳浩旷笑得非常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却愈发伤人，“可他像极了当年的你，那个十八岁的你。而你呢？我有时候也在感慨我已经二十二了，可惜我还在最佳职业年龄。你呢？二十四就退役的人有多少你比我清楚吧。”
颜术捏紧了拳头。这几句话，字字刺在他的心口。
柳浩旷看了眼时间，发现还有空余把话说完，就往颜术面前又走了几步。“阿月，我只是想让你回TW战队，好歹留个好名声辉煌退役啊。如果你再不领情，替你来TW的人，也许就是苏澈了。下一个对抗路天才，也许是他呢？毕竟，他现在就和当年的你一样，杀伐果断、自信耀眼，并且他是我一手带出来的，顶替你，不，超越你也未可知啊。”
字字诛颜术。他曾经丝毫不在意年龄，可今天，苏澈的出现，完全就是在告诉他，他老了！
电竞选手的黄金年龄不是二十四，是十八！
况且刚才那一局，他也险些落了苏澈的套。
柳浩旷见他终于动摇了，勾起笑容，拍了拍颜术的肩膀，“阿月，不，小术，我很喜欢你、欣赏你。如果你还想辉煌退役，哦不，正常退役，那么你不如立马来我的战队。你也不想，被人骂下赛场吧，你可是经历过的。”
达到目的的柳浩旷没有继续说话，对着颜术说了声“好好考虑”便走了。
颜术整个人思绪混乱，心气大乱，回休息室的时候连队友叫他都没听见。
简教练一眼就看出颜术不在状态，再三思量后道：“后面两局二队的对抗路来替补颜术吧。猎豹的对抗路太年轻了，手速和反应力都在黄金期，而且和颜术风格太像了，我们给颜术一点缓和时间吧。”
颜术听到后抬了下头，他和教练对视了一眼。仿佛从教练眼中也看出了“你年纪大了”这几个字。
何其残酷。
独留颜术一人的休息室寂静得叫人窒息。
对战猎豹战队的最后一场比赛，教练安排颜术重新上场。
不是赛点，SR战队前面两场都靠着野射发育打赢了。
刚连接上队内语音频道，卓越就下达了指令，“这局还是我来指挥。”
“啊？”林期疑惑，之前几局只要颜术上场，就是颜术指挥，现在怎么临时剥夺了颜术的指挥权呢。
颜术的手微微攥紧耳机，再慢慢松开，指尖重新回到触屏上。
他不敢抬头，不敢看对面坐着的猎豹-日光。
苏澈的游戏ID叫日光，而他颜术的ID叫Moon。
一个太阳，一个月亮，谁更闪耀不是一目了然吗？
他怕苏澈，怕面对十八岁的自己，怕的太多太多。
甚至柳浩旷说过的话，还像环绕音一般，反复地在他耳边回荡，叫人头疼欲裂。
颜术正低着头对着加载界面出神，直到进入游戏，英雄bp环境结束，他都不在状态。
等到进入比赛，颜术不得不面对苏澈。
两个人太像了，甚至能走出镜像走位。
颜术打这场比赛的全程都憋着一口气。
苏澈这一回不再收着速度，好几次都占了上峰。
好在这一局秦枫发挥异常优秀，好几次都在帮颜术，这局比赛有惊无险地赢了。
下赛场钱握手拥抱的时候，颜术刻意避开了苏澈，然后直接下场去了休息室。
颜术呼吸不畅，情绪又开始波动了。明明之前吃了药已经稳定不少了，怎么突然又……
颜术拿起背包，他怕队友发现自己吃这种药物，一个人又跑到很远的走道里，蹲在墙角里，倒出好几片药往嘴里塞。
没有水，颜术就硬生生地咀嚼下去，嘴里白色的粉末到处都是，苦涩蔓延在唇齿间。
之前被人造谣，他从来没有质疑过自己的水平。
重返联盟之后，他也从未放弃过上赛场。就算心理负担再大，他也不曾在技术和实力上对自己存疑。
可见到苏澈后，他真的不自信了。
二十四岁，是任何一个电竞选手即将衰败的时期。
颜术慢慢抬起手，盯着自己的手掌和手指反复地看。
他自己清楚，和四年前的手速真的不能比了。
刚才中场休息的时候，卓越也说了，人家苏澈才十八岁，是一个人最青春最黄金的年龄。
就在颜术被负面情绪无线堆积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掌覆在了他的头顶上。
“颜术，在这做什么呢？”卓越很快又注意到了颜术嘴角的白色粉末，好像是吃什么东西粘到嘴上了……
卓越看着那个熟悉的白色粉末，低头瞬间看到了颜术脚边滚出来的一个药瓶。
“你他妈吃了多少药？”卓越没想到颜术是个这么不要命的，他气上心头，蹲下身猛地抬起颜术的下巴。
他猛然想起来颜术这是在发病，于是立马转变了语气，温柔且紧张道：“你……你发病了？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颜术摇摇头，缩成了一团球。
“你蹲这我不放心，起来。”卓越想把人抱起来。
颜术抬起头，神情淡淡地看着卓越。
卓越被他这无声的一眼看得心里发慌。那个眼神空洞洞的，好像对未来毫无希望了。
“颜术，你清醒点。”卓越一把抱住了蹲在地上的颜术，“你到底怎么了？”
“我……”颜术被人猛地抱住的那一刻，思绪瞬间拉回。当他感受到人的怀抱有多温暖的时候，已经热泪盈眶了。
他抓着卓越的衣领，几乎是埋头痛哭。
卓越从他的痛哭声里，断断续续地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我……我……好像……已经……不适合……打职业……了……”颜术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他……才……十八。”
卓越这下明白了颜术在担忧什么，“你是在年龄焦虑？还是在怕苏澈？怕后浪推前浪？”
颜术把头埋进卓越的胸口，呼吸粗重。
卓越不太会安慰人，他只能学着去安慰颜术。极尽温柔地轻拍颜术的背，并且在他发间落下亲吻。
“颜术……你都能克服漫天谣言，现在却怕一个十八岁的新人吗？你当初回联盟的时候没想过？你单挑全SR战队的时候，你不是很自信吗？”卓越冷静地为他疏解心结。
颜术晃了晃脑袋，他仰起头，红着眼眶否认卓越，“我怕我……比不上当年的自己。”
卓越皱眉。
“你怎么会这么想？”
颜术垂眸，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突如其来的焦虑是来自于什么。
也许……
是在害怕明天用这样不堪一击的状态和TW的旧队友对战？
在卓越的安抚和药效的发挥下，颜术稍微好点了，至少扶着墙能站起来，也可以正常呼吸说话。
“队长，和TW的比赛我……”颜术想打退堂鼓，这是他第一次产生想逃避的念头。
颜术第一次叫卓越队长，可见他是在恳求卓越让他做逃兵。
之前的路无论多么难走，他都没害怕过，因为满身伤痕黑料缠身的他一无所有。也正是什么都没有，他才破釜沉舟，什么都不怕。
现在的他……
担心年龄带来的问题，害怕遇到昔日队友，更加恐惧于被新的黑料淹没。
假如他之后不停地输给年轻的新人，那么……他会像那些退役的老将一样，带着屈辱和不甘退出GPL……
柳浩旷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太对了。
颜术越想越混乱，捂着脑袋闭着眼。
“颜术，你在想什么？你是手受伤了吗？还是吃这个药把胆子吃小了？”卓越气不过，但又不能把脾气冲着颜术发出来，他只能怒其不争。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才那局比赛，如果不是你，我会输给苏澈的。”颜术有些站不稳，只能抓着卓越的手臂，声音几乎带着哭腔，“卓越，我是不是真的不配留在一队，不配打比赛？”
“颜术，你在说什么胡话。你，你怎么可能会输给那种复制品？”卓越不断笨拙地安慰着颜术。
颜术太敏感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加在一起足够叫他对自己产生怀疑。
“他说我会被超越的，我确实已经……没有以前的实力了。”颜术想到这里就浑身无力。
卓越一把搂住了颜术瘫软的身体，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他看到颜术发病的样子实在是心疼，忍不住用手抚在颜术后脑勺，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颜术，你冷静点。”
颜术抖着身子要挣扎，且不停地自我否定着。
卓越看不下去了，他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安慰。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一个低头就堵住了颜术的嘴。
一个吻结束，卓越捏着颜术的脸道：
“你再不冷静，我就用这种办法让你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