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气已经开始有点热了，楚越川和宋翊旸早就穿了单衣，袖子还挽的老高。
楚末穿的整齐，夹棉的外套还没有换下，在省城医院的过道有点冷飕飕的。
他们按照谢新儒说的地址找那位省城医院的医生，等了一会儿那位医生才从手术台上下来到了办公室。
楚末将谢新儒写的信给了那位大约三十来岁的医生。
那医生看了眼信，又看了看楚末。
“老头子那么倔，去劳改都不吭一声，竟然为了你写信给我?交代的还挺详细的。老头子身体怎么样?”看完信那医生笑着说了句，看向楚末。
楚末看懂那医生的意思，知道谢新儒为他求了人，心里很感激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头。
“老毛病还在调养，其他没什么问题。”楚末写了句回复。
他看到这位医生也有些惊讶，在后世很出名的，他学的教科书都有他参与编撰。
没想到谢新儒还有学西医这么有名的徒弟。
“嗯，情况我知道了，我让人领你办理入住，今天先体检，准备手术，没问题的话，明天或者后天我给你做手术。你放心，有老头子放话，我肯定会尽全力的。”那医生点点头，给楚末做了安排。
“多谢!”楚末感谢了那医生。
对于做手术楚末稍微有点忐忑的。
他这个手术虽然简单，但是关系到声带恢复，以后能不能说话。
虽然这位医生挺有名的，但是任何手术都有一定的失败几率。
谢新儒特地写信给自己这个徒弟，也是想让楚末的声带恢复的几率提高。
楚末来的时候带了两百多块钱，预估的手术费住院费最多不会超过这个价钱。
楚末将钱给要去办住院手续的楚越川。
“不用，你拿好。”楚越川没要楚末的钱。
“你帮楚爷爷针灸看病，他一直觉得欠着你的。你就让他去付吧，他现在也有点钱。”宋翊旸跟楚末说。
楚越川四月份的时候拿到了正式驾驶执照，已经算是运输队的一员了，每月有工资拿，再加上他还会在每次跑车的时候来回倒腾一些货，挣了一些钱。
楚末看楚越川离开也没坚持了，将自己的钱收好。
他不是怕花楚越川的钱，是怕楚越川的钱不够。
主要是楚末这几个月吃的药也都是楚越川从省城这边给他买的，那些药每个月得花销三十来块。
而楚越川在运输队还只是副手，工资每个月只有二十八块外加一些粮票。
楚末的药都会把楚越川给吃空了。
现在他还能给自己付住院费，大约还是多出一些钱的。
当日楚末办理好了住院手续，做了体检，住进了病房，宋翊旸去招待所住，楚越川留在病房陪护床陪楚末。
楚末躺在病床上，想起前世他学说话时的情形。
那时他还不到十岁，能发出声音，但是听不到，发出的声音没人能听得懂意思。
楚越川带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发音的纠正，让他摸他的喉结，肚子感受发音的振动，慢慢说话看舌头的位置，一点一点的教他说话。
他不知道耗费了楚越川多少耐心和精力。
“你还要做什么吗?不做的话，我关灯了?”楚越川出现在楚末眼前时，楚末回神。
楚末看着眼前年轻了许多的楚越川，伸手摸了下楚越川的喉结。
楚越川一下子僵住。
微微凉的细白手指从喉结划过，楚越川感觉脖颈附近的肌肉都跟被电一遍。
“怎么了?是不是害怕?”楚越川压下自己奇奇怪怪的想法开口问楚末，感觉楚末的神色有点奇怪。
“哥在，我不怕。”楚末做了个口型，露出笑。
“嗯，我在的，一直都在。睡吧。”楚越川低声说。
楚末看着楚越川乖乖点头闭上了眼睛。
楚越川去关了灯，在楚末旁边的小床躺下。
借着月光侧脸看了眼楚末。
闭上眼睡觉的楚末，看起来更乖更软。
对于楚末对他的依赖和信任，楚越川还是有一些疑惑。
楚末说会跟自己说的，却一直都没有说。
这让楚越川感觉有些飘忽，怕哪一天，楚末突然说自己认错人了。
楚越川摇了摇头不去想了，只希望明天的手术可以成功。
第二日，楚末早上术前禁食，直接进了手术室。
手术时间不长，大约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全麻人还没有醒来，从外部并没有看到伤口。
“手术很成功，后面会定时观察的。等麻醉过了自己会醒来的。六个小时后可以吃点流食。大约要住院一个星期左右。刚做完手术，声带充血水肿，一周内最好不要尝试说话，好好养着……”医生跟楚越川两人交代了下。
宋翊旸看手术成功，楚末暂时没醒来就出去买吃的，楚越川留在病房照看。
楚末没一会儿就醒来了。
麻药的作用还在，倒是不痛，只是楚末感觉不舒服，有些晕乎乎的，睁开眼看向楚越川皱眉瘪了瘪嘴。
楚越川蹲在楚末床边看着楚末，感觉他像是等待安抚的小猫，可可怜怜的。
楚越川的手顿了下，伸手摸了摸楚末的脑袋。
楚末侧脸拉着楚越川的手放在自己脸边，热乎乎的手，带了一层茧子的手心有些糙，贴在楚末软嫩的脸颊，熟悉的触感让楚末稍微好受了点，就这样枕着楚越川的大手。
楚越川感觉很不自在，只是这会儿，楚末正难受，他也不好挪开，就让楚末枕着，也没问楚末什么，只在他身边默默看着。
声带手术刀口在里面，外表没有伤口，只是看着楚末的神色，楚越川就感觉心里揪着痛。
宋翊旸从外面买吃的回来时，正看到这样的情形。
虽然他也很关心楚末，但是这样对楚末，感觉怪怪的。
“川子，我回来了!”宋翊旸出声叫了一声进门，楚越川闻声起身。
宋翊旸将吃的放在小桌子上，主要是楚越川和他吃的。
“楚末，你还不能吃东西。先看着我们吃吧。想想要吃什么，下午给你买。”宋翊旸看向楚末笑道。
楚末只能干看着，瘪嘴皱眉，闭上了眼。
“他正难受，你惹他做什么?”楚越川不赞同的看了眼宋翊旸，伸手摸了摸楚末的脑袋，楚末的眉头才稍微舒展开一点。
下午时楚末的麻醉药效过去，内里的伤口开始痛，同时又有点低烧，能吃东西时，就吃了几口吃不下了。
医生说并没有感染，只是正常的排异和吸收热，先物理降温，用酒精擦拭身体。
“昨晚你守夜，今晚我守吧。酒精我来擦，你回招待所睡个好觉，我把门钥匙给你。”宋翊旸跟楚越川说。
轮流照顾楚末，宋翊旸来的时候就默认了。
“没事，我来吧。你回去休息，我熬一两天没事。你不是还要推销蚊香吗?”楚越川看了眼宋翊旸说道。
给楚末擦酒精降温，是要擦到腋窝，腹部这些地方的，楚越川本能的不想让其他人做。
“……换着来不好吗?就你和小楚末好?楚末你说今晚谁留下来照顾你?”宋翊旸吐槽了句，看向还皱着眉难受着的楚末问了句。
楚末眼睛周围热热的，看不太清楚，被宋翊旸遮挡了视线，伸手拨了下他的脸，拨一边去了，又伸手拉住楚越川的衣角。
“……得，没良心的小子，我回招待所睡我的觉，你们俩在这里甜甜蜜蜜吧。”宋翊旸讨了个没趣，也不尴尬，伸手捏了下楚末的脸，说完就没多呆了。
楚越川等宋翊旸离开，用纱布蘸了酒精给楚末降温。
平时有点体寒，手总是有些凉凉的楚末这会儿是温热的，特别软，跟没了骨头一样。
手腕细瘦，一节腰又白又软……
楚末一动不动乖乖让楚越川擦拭。
楚越川给楚末擦了一遍，额头冒出汗，赶紧把楚末重新裹好了。
楚末稍微舒服了点睡了一会儿，又难受起来。
楚越川继续给他物理降温。
晚上楚越川也没睡熟，起来了几次。
第二天早上楚末的温度恢复正常，睡了半天，人也精神不少。
楚末能感觉自己应该能发出声音了，只是声带部位还水肿着，怕出什么意外，还是先养着，等医生说可以发声再发声。
宋翊旸下午时来了一趟报告自己的战果，蚊香送出去一些样品，那些人还没决定要不要买，还要再等等。
毕竟往年的蚊香都是有固定进货渠道的，也不是说他们的蚊香好就卖他们的。
楚末对他们的蚊香很有信心，只要能打开销路，不愁回头客。
“等我们的销路打开，到时候我们就不用跑这么远推销了，让他们都去我们桃花沟来进货，排着队都抢不到那种。”跑了几天宋翊旸跟楚末说道，不跑出来推销不知道干销售的苦，吃了几次闭门羹了。
他倒是没有挫败，越挫越勇，非要将这件事干成了。
“那肯定会的。”楚末弯着眼睛点头。
楚末提供了前世的一些营销经验，比如先卖再给钱，卖不出去的可以退货等，主要是针对他们还没名气的产品。
跟楚末商量后，宋翊旸又干劲满满的离开了。
楚末住院主要是观察声带的恢复，住院期间恢复的不错，第五天时，医生来让楚末试着发音，楚末才敢出声。
“哥……”楚末发出了自己这辈子第一个音节。
和其他人一样专注的看着楚末等他说话的楚越川，被这一声哥叫的整个人都像是被电了一下。
楚末的声音软绵绵的，糯糯的，声音出来就让人感觉甜甜的，是好听的少年音。
“我们楚末真会说话了!再叫一声听听!”宋翊旸看着楚末很激动。
“宋……大……哥”楚末每发出一个音节，都感觉有些费力，摸到喉咙处看向医生。
“现在对于声带肌肉的控制还不是很熟悉，长期不用也可能有一些不协调，之后可以慢慢锻炼，从单音节开始。你这样能发出能听懂的音节已经不错了，很多从小不会说话的，还需要练习发音。你注意休息，现在还没有完全长好，慢慢来。”医生跟楚末说道。
“慢慢来，别急。已经发出声音了，第一步成功了!”楚越川跟楚末说。
楚末点点头。
后面两天楚末的情况恢复良好，慢慢开始练习发音。
楚末出院时，宋翊旸那边说好了一批蚊香的销售，几人也不在省城多呆了，告别了医生坐车回家。
楚末回到楚家，几个等了他们好几天的人，都迫不及待的想听楚末说话。
楚末这几日练习了一些发音，称呼人是没问题。
“爷爷”
“姐姐”
“弟弟”
楚末叫了几人的称呼，两个老人家听的高兴，女生那边，余苇红和赵梦茜激动的哭了。
“末末，太好了!太好了!你的声音真好听。还想听你多叫几声姐姐。”余苇红捏了下楚末的脸颊笑中带泪。
她是真的替楚末高兴。
“姐姐”楚末便又弯着眼睛叫了一声，又乖又甜。
楚越川把东西放好，给楚末倒了杯热水出来，看到这样的情形，眼神暗了暗。
两个女生和楚末相处这么久，关系非常好，尤其是余苇红，和楚末的相处，让楚越川感觉没有边界，很亲昵。
楚末对余苇红也很不错，对于她的亲昵接触也不会避让。
楚越川感觉楚末可能喜欢这个余苇红。
之前余苇红因为脚伤住在了楚家，她的脚伤早就好了，还继续住楚家，也是楚末答应的，还为此到楚越川跟前说了一堆余苇红的好话，想让余苇红留下来。
“不能说的太多，要注意休息。”楚越川按下自己的想法，将温水递给了楚末说了句。
“哥，知道。”楚末接了楚越川递给他的水笑眯眯的回复楚越川。
当天下午，得知楚末回来的桃花沟村民也来了不少人看楚末，还带了一些补身体的吃的给楚末。
老钟叔来的时候给楚末带来一个好消息。
“今年我们队上有个工农兵大学名额，你还没回来的时候，大家就举手表决过了，一致通过，推荐你去上大学。你这娃，是我们大队的福星，大队有了你，日子过的越来越好了。你也去你该去的地方吧。你把表格填好，明早上给我，我再交到公社那边去。说是还要审核啥，学校里也要审核。”老钟叔跟楚末说道，给了楚末一张按了大队章子的报名表。
楚末拿到报名表看着上面红红的印章，有些激动。
真被他等到了一个大学名额!
这估计是最后一批由推荐上大学的名额了。
“楚末，恭喜你了!太好了，你能去上大学了!”余苇红对楚末说道。
“是啊，上大学挺好的，你还小，就应该呆在学校里。”赵梦茜也说道。
两人都有些羡慕楚末。
楚越川自然也看到了。
之前宋翊旸有提过，楚末没否认，楚越川就知道，楚末做了这许多，目的有一个就是要回城的名额。
大学名额可以说是最好的一种。
现在楚末的目标算是达到了。
楚末可以离开这里，去到大城市继续上学。
以楚末的聪明，肯定可以学好的。
只是……
这样的话，楚末就会离开这里，想要再见到楚末，恐怕会很难……
楚越川心里有些复杂时，被楚末拉了下。
“怎么了?”楚越川问楚末。
楚末拉了楚越川回房间。
“哥，这个，给你!”楚末到房间后，把报名表给楚越川。
“我帮你填?”楚越川一顿说道。
“不是，给你，你去上大学。”楚末说。
楚越川一愣。
楚末要把这个得来不易的大学名额给自己?!
“这是你好不容易获得的名额，你给我算什么?我不能要。”楚越川立刻摆手。
“哥，我可以自己考大学。你先去大学里等我，我很快就去了。你不用担心，我听说以后会用考试的方式上大学。我可以考上和你一样的大学。”一长串话有点费嗓子，楚末写了出来。
“……”楚越川还是有点不敢置信。
“这个大学名额，你为什么给我?为什么不给余苇红?”楚越川顿了顿说道。
楚末看着楚越川说的话有些疑惑，他干嘛要给余苇红?
“哥，这个大学名额很难得，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当然要给你了。余苇红只是朋友，她如果想上大学，可以自己去考的。”楚末将这段话写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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