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兰州一盒十八【完结】>第118章 502玫瑰

  祁硕忍着胸口的疼用衣服袖子抹干净鼻血,林琛气得在他身边来回暴走。

  直到眼神左右乱飘落在那一包药上,林琛重重地薅起药袋摔进垃圾桶里,“这都他妈的什么垃圾!别他妈吃了!”

  “后天跟我走!必须走!我给你找医生,治不好你我先死!”虽然是气话,但林琛说得很笃定,每一个字都以绝对性的力量砸在祁硕心底。

  看着积灰的炉子林琛接着使劲一脚踹飞。

  他对破炉子的不爽攒了有他妈两天了,一个被时代淘汰的旧玩意摆在中间除了挡道屁用没有,还他妈摆什么摆。

  哐啷一声砸在地上,原本裂了缝的瓷砖又多了几个深黑的道子。

  噼里啪啦的爽!

  积灰扑棱棱地往上飘起留在空中,林琛通红的眼睛进了灰他胡乱地搓了两把又吸了吸鼻涕。

  看着地上的一声不吭的祁硕他真想再来一脚踹死得了。

  但祁硕不是不想说话,只是胸口随着呼吸越来越涨,他想挺直后背,肋骨处就拽的肌肉一阵疼痛。

  一开始还能忍点,越往后越是骨头要裂开的剧烈刺痛,他蜷住身子想要稍微好受一点,刚一弯腰就没忍住喊了出来,“啊——”

  林琛心里窝着火瞪了他一眼低吼道:“装什么装!怎么了!”

  祁硕努力克制住自己摇了摇头,难以抑制的疼痛却让他的额头浮起一层冷汗。

  “怎么了?”林琛再问时语气明显多了份慌张。

  祁硕的状态不像是开玩笑,林琛燃烧着的怒火看着他惨白的脸色瞬间被盆冷水浇灭。

  林琛从愤怒中回过点神,他果断擦干眼泪走上前问:“没,没事吧?”

  祁硕骨节被攥得发青小声说出:“我有点……疼。”

  林琛吸了吸鼻子蹲在祁硕面前轻轻用手摸了下祁硕的胸口,“这块吗?”

  祁硕疼得一缩,“啊——”

  哎我操,踹大劲了。

  林琛慌了手脚愣在原地,说话声都被吓结巴了,“我,那我我叫医生!”

  等120的时间格外漫长,林琛从地上小心搀起祁硕坐回沙发上,祁硕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敢动。

  林琛看着祁硕紧蹙的眉头慌乱地咽了咽唾沫,祁硕不敢动他也不敢动,只是手上一直轻轻摸着祁硕的后背。

  说着打死他也不能真打死。

  房间安静地只能听见祁硕吃力的呼吸,林琛坐在一旁听着这错乱的节奏心里越发地不好受。

  “很疼吗?”他一遍遍重复地问。

  “还好。”祁硕不抬头闷出一句。

  从来时林琛就气得脑袋里崩了根弦,不管是昨晚还是刚才,祁硕对他的刺激让这根弦越勒越紧。

  终于在现在,全断了。

  哪还有什么生气。

  没等祁硕说什么林琛先忍不住的哭了起来,一开始他只是哑着嗓子小声抽泣,后来越来越止不住,垂头看着地板泣不成声。

  但凡祁硕在现在告诉他让他滚,那他就真的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对不起。”林琛脸上布满斑驳的泪水,“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那么疼。”祁硕刚想抬手帮他擦下眼泪,肋骨一疼他又缩回肩膀。

  “对不起。”林琛只能哑着嗓子继续道歉。

  说实话他甚至都觉得自己没脸哭,现在的他像极了一个哭着求老婆原谅的家暴男。

  虽然但是,他的确好像也算。

  祁硕摸了摸林琛的手背紧紧抓住,“没事,能忍。”此时的他越是安慰林琛哭得更加厉害。

  等救护车的医生来简单看过祁硕的情况,又问林琛是怎么搞的,祁硕先替说不出话的林琛回答:“收拾东西不小心被摔到了。”

  “疼吗?”医生问。

  “有点。”祁硕说。

  “有可能是骨折,别慌。”祁硕被两个人扶起送上了担架抬走,林琛满脸都是鼻涕泡跟上了救护车。

  到了急诊祁硕先被带去做B超,完事后林琛这边核磁的单子也已经排好,祁硕又被车推着送去了核磁。

  做完检查的祁硕躺在病床上,林琛眼睛还是肿的,他攥紧祁硕的手安慰他:“别急别急,你要是太疼受不了让医生打个止疼剂。”

  但林琛比祁硕更要着急。

  祁硕笑了笑,“我没事。就当摔了。”

  林琛嘴角勉强挤出一丝苦笑,“你哪都没事,一问全是事。”

  等核磁的报告拿到手里一切尘埃落定,祁硕右侧第六、第七肋骨骨折。

  林琛握着检查报告的手都在颤抖。

  真完犊子了,大老远跑来一脚踹折两根肋骨。

  林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又懵又害怕地拦住医生问:“大夫,这要做手术吗?”

  大夫放心地宽慰他,“不用。一会送去骨科打个固定就行。”

  林琛不敢置信地问:“那能好吗?”

  “没有血气胸,没什么大碍,这种以后别多动,休息个俩月就好了。”

  林琛俯下身赶忙给医生鞠了一个躬,“好好,谢谢大夫。”

  祁硕躺在床上抓着林琛衣袖晃晃,“我就说,没大碍。”

  林琛放松一口气微微动了动唇角,“你别说话了。”

  今年的县医院换了新楼有十七层,所有科室在一栋楼上下等电梯很不方便。祁硕被留在骨科的诊室里打固定,林琛跑上跑下取器材排队缴费一直忙活到了傍晚,最后在一楼的药房取了两盒止疼片才带着祁硕回家。

  沙尘暴即将来袭,出了医院站在路边看向远方整片天都是灰黄,林琛的心里比这天更灰。

  祁硕身上戴着胸甲和林琛并肩走着一起,祁硕因为绑着东西走路的姿势有点僵硬,林琛则是彻底塌下肩膀抬不起来,远远看着两条背影像刚出锅的面条一个比一个颓丧。

  回家的路上谁都一声不吭,上楼梯时林琛扶着祁硕往上走。

  “在想什么?”刚进门后祁硕主动问他。

  想什么,还能想什么!

  脾气撒一半告诉他把人肋骨断了,愧疚一如波涛汹涌的海潮已经快要淹没林琛了。

  他又忘了那一拳是怎么打得了,只知道他把人肋骨打断了。

  客厅内炉子的灰还扬了满地,一开门带了些风灰尘满屋乱飞,祁硕被林琛搀扶到了沙发边。

  林琛没回答祁硕的问题,只问他:“你要不喝点水。”

  祁硕嗓子还真有点渴,他点点头,“好,谢谢。”

  林琛倒了杯热水送到手边,“那你再吃不吃东西?”

  祁硕又礼貌地摇摇头,“不了,谢谢。”

  突然他们之间的氛围就开始变得相敬如宾起来。

  林琛坐在祁硕身边,不知道来自哪的尴尬劲涌了上来,他真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早就告诉自己一万遍冲动是魔鬼,这狗脑子就是听不进去一点。

  “医生说让你少动,行李什么的就不拿了吧。”林琛不死心地接着说。

  这时候他倒考虑过万一祁硕还不同意他该怎么办,那他好像就真的没了办法。

  祁硕看了林琛一眼点了点头,“嗯。”

  林琛紧紧攥着的拳头悄悄松开,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扬起,“好。那你睡觉吗?”

  “那我睡会。”祁硕说。

  林琛站起扶着祁硕走进房间,再进屋祁硕一眼就瞧见了放在床头柜上的蓝玫瑰。

  它原本是一团废墟塞在盒子里,今早上林琛趁他发烧时给拼好了。

  林琛刚来的那天就看到了,估计是零件放了太久的缘故,刚一拼好就掉,林琛便直接拿着502将花瓣黏在了一起。

  祁硕走到床头边拿起玻璃罩,林琛抓了抓后脑勺说:“这个我拼好了。”

  “嗯。”祁硕手指轻轻抚过有些扎手的花瓣,生怕力气大点再弄碎一片。

  林琛继续在他身后说:“放心摸,还用502黏住了,再也不会掉。”

  林琛的言外之意是,他也永远不会走。

  祁硕的鼻头很快泛起一阵酸楚,他清楚地记得那个抱着一片废墟与幻觉相度的夜晚。

  “嗯。”祁硕轻轻哼了一声。

  他的肩膀抖了抖,随之肺里隐忍的胀痛,几颗圆滚的眼泪顺着一声轻笑落在地上。

  林琛还以为他的肋骨又出了问题,一脸关心地赶忙问着:“没事吧?又疼啊?”

  祁硕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地摇着头,心脏也跟着像小针往外挑一样密密麻麻疼了起来。

  祁硕越哭林琛越是愧疚和心疼,他摸了摸祁硕的脸划走几颗温热的泪,“别哭别哭,怎么了?”

  祁硕说不出话,整个后背抖得像筛子。

  被砍了一刀他没哭,一个人跪在坟前他没哭,肋骨断了他也没哭。

  他这双空洞的眼睛干涩了挺久,这么多天里没有什么太过悲伤的事值得让他的泪腺失去控制。

  但就是现在,在看见这一捧502玫瑰后他彻底失控了。

  祁硕眼眶中的泪奔涌而出,房间里突然变得很安静,只能听见他颤抖着毫无压抑的哭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

  但估计是压抑了太久的眼泪总得释放出来。

  压抑的什么呢?

  其实他怕活着也更怕死,一想到某天会无人问津的消失他不自主地觉得恐惧。

  应该有死亡。

  还有离别,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的寂静他就像一座被遗弃的孤坟。

  还有菜刀砍在肩膀上真的很疼,生锈的钉子划在胳膊上也很疼,疤是肉体的,但那份疼早就蚀刻在灵魂上他忘也忘不掉。

  林琛不管不顾踩上来的一脚同样踩断了压在他心头的锁,是种拨云见雾重见光明的感觉。

  是感觉。

  他一直都对自己充满了失望,但这会他感到了愤恨和同情。

  他自我放逐般的逃避了很久,无人谴责下变得越发肆无忌惮,回过神再看看狼狈的模样,原来他差点走上一条不归之路。

  迟来了几个月的眼泪,终于在此时全部流了出来。

  林琛吸了两下鼻子随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泪,他没听过这么绝望的哭泣,一声声不急不缓,痛心感像极了葬礼上的悲鸣。

  林琛摸了摸那有些扎手的脑袋,将人全部揽在了怀里,指腹还能感觉到他后脑勺处缺的一块疤。

  他的嗓子因为白天吼得有些哑,但还是很清楚地一字一句说着:“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你来气,然后我就没控制住。要是太疼你也打我两根,我不吱声,别再撇下我了,好不好。“

  “我不怪你。”祁硕哽咽着回应他,将垂着的头埋在林琛肩窝里,眼泪很快湿透了肩膀上的衣服。

  “我带你离开。我来就是带你走的。都会好的,一定会的。”

  祁硕紧紧抓着林琛的衣服放声痛哭,曾经触不可及的万般思念此刻就在眼前,他怀在林琛腰上的胳膊越来越紧,恨不得将人揉进自己的身体。

  林琛轻轻摸了摸祁硕脖颈后的椎骨,“会好的,我陪你一切都会好的。”他真的瘦了很多,这几排骨头现在摸着都觉得有些硌手。

  “嗯。”

  窗外的夜色彻底黑沉,一棵在大西北深秋长夜里顺着北风得过且过的朽木,终于在今夜的雷电后等来了属于他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