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的一半背景还是晴天,祁硕靠在椅子上看完了整段。
“林琛。”他盯着电脑屏幕喃喃一声,突然念出的名字竟也有种陌生。
祁硕喝了口热水,在书桌里翻到一个旧的笔记本。
这是他的小学日记,里面写了一堆凑字数的作业。
今天买了个橡皮,好开心。
看着泛黄的纸张他莫名想写点东西了,便揪开了一支笔帽。
写给谁呢?写给自己吧。
长时间不握笔他有些不会写字了,在本子背面划了好几下才算拿顺。
【如果是写给自己,我就不用亲爱的开头了。
但,亲爱的林琛,
有点想你了。我还想很多人,想爷爷了,想祁闻了,也想我妈妈了。
这几天我也不知道在等什么,总感觉我们还会再见面。
也的确见到了。
在梦里。
我梦见你带着我离开了,我们一块去了机场,白色的飞机划过湛蓝的天际。
回过神后,我看到的是没有拉严实透着光的窗帘,再听见的是我自己慌乱的心跳。
果然,梦都是相反的。
我却像极了一个见不得光的疯子。
也许不久之后,大西北飞扬的黄土下,也会埋葬着我这副和朽木一样的身体。
我本该属于这里。
你好像短暂的出现了那么一瞬间,却浓墨重彩地在我匮乏的生活里画了一道最绚烂的彩虹。
熠熠生辉的一直是你。
我,有点爱你。
应该是爱吧。
但爱的还是有点少。
并且我说话不算数,欺骗了你。
我猜你现在肯定讨厌我,但没办法。我这糟糕的前半生,没干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细想想,好像只对不起你。
人都在不断的错过又遇见,我不过是位陪了你一年的过客,你未来的人生还会遇见很多人。
对不起了。
最近吃完药总是能想到秦皇岛的时候,想起摇摇欲坠的镜头和在海里奔跑的你。
那时候真幸福啊。
靠,我好矫情。
记得你之前问我钉子划肉疼不疼,过去太久了,我现在感觉没有吃药疼。
每天我的嗓子要吞好多药片,每一次吃药我又都会感概很多东西。
我好像个傻逼。
原来命真的是挣不脱的。
求神有用吗?
迷信的讲,如果真的有用,也许某天燃烧的香火和虔诚的祷告真的能让人摆脱一段困境。但和五指山一样翻不过身的,还是命运吧。
我命由我不由天。
太放屁了,都他妈是假话。
两千八百公里,是我当初为自己画的最远的路,现在越想越好笑。
我太傻逼了。
小时候总听爷爷讲寒号鸟的故事,现在的死亡好像已经成了我一直在推脱的鸟巢。
说不定哪天我也会奔向另一个世界。
生里念死是盼望,死里望生会是解脱吗?
我有些能理解自杀的人了。
也许他们想结束的是这些煎熬的痛苦。
至于生命,生命是痛苦的载体,要与不要,好像也不重要。
妈妈跳楼了,宋乐也跳了两次。
那我呢?
我的生命需要多少高度。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对不起你,耽误你的时间了。真的对不起……】
祁硕咬着手指,思绪纵横交错成一团乱麻,后面半张纸的缝隙里被他填满了对不起。
好像一封遗书。他想。
“对不起。”他抬手轻轻碰了碰屏幕里笑得肆意的脸。
假期结束后林琛上着课,他没再碰到过祁硕,有时候会路过那家书店,值班的人换了又换,都不见祁硕的影子。
他握住手机有无数次想拨过去的想法,但还是强制压了下去。
陈文轩也没在他面前提起过,只是偶尔一次寝室长填表,陈文轩无意间来了一句:“给我三张,宿舍有一个不在。”
“他,他一直没来吗?”林琛试探性地问着。
陈文轩故作神秘,“谁啊?”
林琛怼了他一下,“你说呢。”
“没来。”
“嗷。”
而不紧不慢的时间又过了两周,距离祁硕离开已经一个月了。
快十一月份,学校这边都开始下雪了,东北的寒冬没有征兆来得很快。
“他妈这书还念不念?”林琛吐出一口白雾,烟雾夹着冷气白腾腾地往空中飘。
陈文轩咬了口烫嘴的烤地瓜,“你管他?真想去找去。”
林琛目光沉沉地盯着枯黄的树干,闷声说:“我有这打算。”
烤地瓜黏在上牙膛烫得陈文轩一个激灵,“你脑子被驴蹬了吧,有病啊!”
“不是,他不对劲。”
陈文轩是劝不出什么了,只得骂道:“关你屁事!不对劲关你屁事!前男友千里寻夫,有这理吗!他就算死了和你有个鸡毛关系!”
林琛抖了抖手上的烟灰裹紧脖子上的围巾,一字一句郑重说道:“我就是喜欢他。”
“这两个多月我试过了,我放不下。我不是不理智的人,我就想去看看,就算是死心,我也得整明白发生什么了。从一开始不明不白的分手我就糊里糊涂的。我就去这一次,不见着他我心里慌。”林琛说。
陈文轩说:“去你妈的!但愿你去的时候他床上没女人。”
林琛摇头,“不会的。”
分手这心情,越冷静越难受。
他起初想过就这么耗着得了,耗到水落石出或者自己死心,但现在实在耗不下去了。
刚分手时的愤怒冲昏了头脑,让他忘了祁硕是一个从小会用钉子往身上划的人。
自恋的说,他甚至觉得祁硕爱他胜过爱自己。
这样的人会在短短一个多月里不要他了?
他不信,他要是真的信了那他们一年就白过了。
他找不到祁硕不爱他的证据。
我爱你和我们分开吧并不冲突,也许他真的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那两周里,他也在同他一样期待一个好的结局,但事与愿违了。
说是心有灵犀有点扯淡了,但他觉得祁硕需要他,他自己走不出来。
林琛坐在食堂里买了一张这周五晚上飞西北的机票,电话也不打算打了,直接找他家里去。
昨晚睡得碗第二天天亮祁硕醒来的也晚,他起床穿好衣服洗了个热水澡,简单收拾了一遍屋子,丢掉了房间里这些天积攒着的垃圾。
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他背着药包去了那个无比破旧的老房子。
一直说要拆迁但还没拆,他也是有个去处。
公寓林琛在的时候算个家,但要真的论家,他是在这个屋子里长大的。
到家后他站在阳台前,拨过去何岩的电话,“喂,何岩。”
“硕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都快请一个月假了!”
“麻烦你帮我个忙。”祁硕抠着手上的死皮,看着窗外电线杆上几只麻雀说着。
“什么,你说。”
“我在驿站有个快递,你帮我取了。不用撕包装,直接递给我们辅导员就行。”
“啊,行。取件码发我就成。你什么时候回来?”
祁硕垂下头,脖子上的几个棘突透过皮肤清晰可见,身上的锋芒早已被药物抹平,他摸了下窗台上落着的一层灰,指尖摩挲几下散开尘土,想了一会开口:“快了。”
何岩下课按着祁硕发给他的取件码取完快递,不巧的是祁硕的导员门刚好关着,他拿着快递回了宿舍,随便放在了书桌上,打算下午再给拿过去。
林琛中午来找陈文轩吃饭,顺道看看祁硕来没来,但进屋看见他的床铺还是老样子,但低头随意一瞥就瞧见了快递上的小字。
“祁硕?”林琛喃喃一声,再次拿起快递看着那一串寄件人的电话号码。
这串数字他倒背如流。
“这什么东西?”林琛问何岩。
何岩这会在排位赛,随口应着:“他让我给他们导员。”
林琛拿着纸袋在毛躁的外皮搓了搓,犹豫了一会扯开包装。
“哎这是他的!”何岩听声瞪大眼。
“出了事算我的。”
厚纸袋里是一个档案袋,他拿出档案袋抽出里面的纸质文件。
退学申请书
姓名:祁硕
退学理由:疾病
还有两张病例的复印件。
时间8月5日,祁硕在买橘子的那天。
诊断:重度抑郁,重度焦虑
“什么啊?”陈文轩进屋好奇地凑过来看,林琛瞬间撕碎纸张。
何岩听见声音快速丢了手机从床上跳下,“我操,他的东西你给撕了!”
“什么东西啊!”陈文轩问何岩。
何岩拿着快递袋上的信息递在陈文轩眼前,“祁硕让我把这个给他们导员,他给撕了!”
“哎,你干嘛去!”陈文轩追上去林琛往外跑的背影。
林琛兜里揣着捏碎了的废纸,咬着后槽牙留下一句:“去撕了那个傻逼。”
“人又不在学校!”
“我去机场。帮我给导员请假,理由随便。”
“你的票不后天的吗,啥事啊!差这两天吗!”
“我改签!”
妈的,操!
祁硕别他妈让他逮到!他非得揍到这个哑巴开口说话!
下楼林琛立刻拨过去祁硕的电话,是这几个月来他第一次拨通这个号码。
祁硕看见来电显示人,按下接听键。
林琛没想到他接的这么快,憋在肚子里两个多月的苦水让他哑了声。
手机里只有轻微滋滋的电流声,两人谁都不说话,任由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你他妈就是一傻逼!”林琛只能想到这简简单单的一句,骂完便挂了电话。
但这一句实在不解气,必须当面亲口指着他重新骂一遍。
天上已经开始飘小雪花了,今天没有航班,最快的是明天,但明天一定会下大雪。
林琛站在湖边点着屏幕,“没票了。”
陈文轩跟上来皱眉道:“你要不别着急,周五去不一样吗?”
林琛自言自语说:“等不了。”他刷着手机突然灵机一动,“高铁是不还没停,我去沈阳,沈阳没下雪。今晚九点有沈阳去那边的飞机。”
“走了。”他自言自语地说完便激动地拍了下陈文轩的肩膀就跑了。
去火车站的路上林琛给老莫打电话让他去家里接走了芝麻糊,他兜里揣着身份证买了张去沈阳的高铁票。
他在手机航司上退了机票,沈阳最近的飞机是今晚九点多的,半夜凌晨到。
短期退票,退票费就干出去九百四。
没事,横竖就是明天。
等明天到了后,所有钱所有事都会有个说法。
想到钱林琛又气冲冲地拨过去万梓旭的电话:“打钱!”
后厨里忙活的万梓旭被林琛拽得二五八万的嗓门吓了一跳,“什么东西?”
“要钱!把我的三千还我!”
“你他妈……”万梓旭估计到他这钱是给祁硕的,硬生生憋回去满腹脏话,咬着后槽牙说:“愿赌服输。”
林琛粗声对着手机喊:“我没输!快点的,我着急要!”
“行行。这个老赖。”
万梓旭本来也就没打算拿他这三千,年轻人火过了也就冷静了,谁还没二十岁头脑发热过。
他挂了电话骂骂咧咧转给林琛三千块,“这个败家子。”
作者有话说:
琛哥拎着拳头很快抵达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