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轻柔的晚风悄悄吹走了所有不愉快,平淡的日子照常进行。
林琛在收拾柜子时翻出了一盒落在里面的蘭州,有段时间没抽了,他拿起旁边的打火机在嘴边点了一根。
这烟不管抽多少次他还是觉得苦。
烧得快,味道苦。
白腾腾的烟雾在指尖散开,望着阳台外灿烂的骄阳,林琛只吸了一口就掐灭烟头丢掉。
时间一直到开学前一晚,这天算着原本的时间,应该是林琛和祁硕暑假前约定好见面的时候。
祁硕的火车这天到。
傍晚林琛和江北昇在一块吃着麻辣烫,黄面烫嘴他无聊地玩着手机,屏幕上两个月前设置的日历提醒他,今晚六点有班火车到达。
还差一个小时,他应该去接他的。
林琛想都没多想擦了嘴起身要走,江北昇咬着牛筋面疑惑地问:“你干嘛去!饭都没吃完!”
“我去火车站。”
“去火车站干嘛!哎!”江北昇喊了一声差点呛死,林琛头也没回掀开防蚊帘直接走了。
这些天的记忆时好时坏,但此刻日历的时间让他的意识归为了一条笔直的线。
祁硕来了,他要去接人。
林琛没多思考也没能力去想,他快步向着火车站方向走去,期间不停看着手机时间,深怕晚了错过一点。
步伐急切心里也不淡定,等过了人行天桥他直接横冲直撞地撒腿跑了起来。
江北昇扒拉完最后一口面后付了钱,蹬了个共享单车跟在林琛身后。
这个城市的高校不少,现在正值一年一度的开学季行人很多,林琛跑了三公里路气喘吁吁地赶到火车站,江北昇的车子拐来拐去差点都没跟住他。
看着林琛在金黄色的站前广场停下,江北昇停好车子追上去,不解地问他:“你来这儿干嘛!”
林琛的答案江北昇死都没想到,“我来接祁硕。”
江北昇皱着眉一脸问号,眨了好几下眼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但林琛认真张望着四周的模样依旧不像说笑。
“哥们儿你失忆了吧?你俩分好几天了你接他干嘛!”江北昇拍了一巴掌林琛试图叫醒他。
分。
一个应该还算熟悉但实际很陌生的字眼却削尖了头,啪的一声像粒钉子般扎进林琛眉心。
林琛不可置信地轻笑了声,伸手拍回去江北昇的肩,“说什么呢。”
林琛也没和江北昇多解释,火车站门口进进出出挤满了人,他喘着粗气在人群中寻找起来祁硕的身影。
他早就全然忘记了一周前的事情。
江北昇看着他着急的步伐不禁后背发凉,鬼上身也不过如此,他掏出兜里的手机盯紧林琛拨去陈文轩的电话。
“问你个事儿,林琛这两年是不有点什么隐藏性的痴呆症?”
这话陈文轩一点都不惊讶,“脑子正常的会跟你玩吗?”
“不是,林琛好像……有病了。”江北昇语调跟着林琛左右的路线一样曲折。
“啊?什么病?”
“方便的话,来下火车站吧。来了你就知道了。”
火车站人潮涌动,刚刚入秋的夜晚还带着晚夏的燥热,人流接二连三地往出涌,林琛找人找得嗓子都要冒烟了,可就是没见到祁硕的身影。
“林琛怎么了?”陈文轩打车赶来时先看见站在路牌下的江北昇。
江北昇也不知道,林琛这会儿就像火车站寻亲的,他眼睁睁看着他不嫌累地四个出站口之间跑了半个小时。
“好像失忆了。”江北昇说,“对了,他分手了。”
一连串的话陈文轩都吓结巴了,“分手了?我操,操,失忆了?啊?失忆了!我操。”
陈文轩赶忙跑上前一把抓住林琛的胳膊,“琛儿,认得我是谁吗?可别把我忘了!”
林琛眼神没停一把推开烦人的陈文轩,“陈文轩你滚开!”
“脑子正常的。”陈文轩对江北昇说,接着拽回林琛,“我听说你和祁硕分手了,这真的假的?”
林琛停下身喘了几口大气,拧着眉毛依旧满脸不相信地瞧着陈文轩。他嗤笑了声,语气却充满怀疑,就好像从未听说过这事,“我分手了?”
“没有吗?”陈文轩反问。
林琛用力地吞了两下唾沫,跑了太多路嗓子就和放了锋利的刀片般刺痛。
“我分手了。”林琛碎碎念地重复一声,他盯着江北昇满是质疑地问,试图得到一个能反驳的答案,“他不来了吗?”
江北昇倒没那么的心软,快刀斩乱麻般果决地说:“他肯定不来了!你俩分一周了想什么呢!”这话彻底打碎了林琛的最后一丝幻想。
分了。
满打满算一周了。
他忘了。
靠,竟然忘了。
是的他们分开了,还是祁硕提的。
怎么回事?真的假的?
真的。
那为什么呢?
不知道。
林琛打开手机看着日历上的字想要证明什么。
“我们分开吧。”电话里冰冷又决绝的五个字重新浮在脑海。
不是,怎么就分了呢?
没关系了?
好像是。
啊,有点难受了。
林琛看着火车站吸了两口气,刚刚跑大劲了现在有些吃力。
喉咙往上泛着恶心的黏液,鼻腔里也被风吹得堵了。
“你们俩为什么啊?”陈文轩特不理解地问。
林琛吸了吸快要流出来的鼻涕。
为什么?
他也想问为什么,是不是知道为什么就不会分了。
他一个劲地滚着喉结却什么也说不出。
现实是他隐忍了两个月也沉默了两个月,他一直在等着祁硕重新主动回到他身边,可等待并没有用。
他的等待换来了一句头也不回的分手。
回想,找一找记忆。
被压起来了。
可压的死死的,像周遭停滞的空气。
红绿灯下的人流逐渐变成小白点在眼前穿行,林琛脑子里为期一周多的保护机制就这样被按下暂停。
眼泪很快沁住所有视线,火车站红色的大牌子在眼眶中变得模糊,“分,了。”他颤抖着声线说不出话。
情绪反扑是把藏在平淡时间里的利刃,就等着时机成熟突然出鞘,好一剑封喉。
“所以你来找这种渣男干什么?真是傻了。”江北昇说得还算温和。
泪水终于决堤而出,埋藏了一周的记忆被强行唤醒。两个月来闷着的气也被一刀斩碎迎来了释放,情绪也像泡发了的压缩海绵迅速在胸口膨胀。
委屈。
不甘心。
祁硕果决的样子就像扔掉一团没用的垃圾,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没有理由地抛弃。
对的,抛弃。
他最害怕也最厌恶的抛弃。
说喜欢,说爱在每一个当下,说未来跟着一起走。
有点可笑,他们甚至还没有完整地度过一场夏天,就短暂地结束了。
林琛全身的力气仿佛被人抽走,他抖着肩膀蹲在地上,人来人往中眼泪就和雨点子般往地上砸。
江北昇站在他身后摸了摸他的后背安抚着他,“没事,这种傻逼看清了就好了。”
“操他妈没想到他真是个畜牲!”陈文轩不傻,林琛能哭这样多数都是单方面被甩,他也义愤填膺地骂着。
林琛耳朵里像是电流短路嗡嗡响着,他什么都没听进去,只缩成一团放声痛哭起来。
“我们会分开吗?”
“天南海北,流浪都行……”
去他妈的。
怎么不去死?
现在不是有点难受了,是非常无敌爆炸难受了。
心脏像被人一把攥紧一同揪面条般撕成小渣,疼。
抽抽的疼。
疼是第一感觉,疼后就是难过,还有更多的失望。
对祁硕的失望还有对自己的。
他赌输了,狼狈地满盘皆输。
林琛缩在地上哭了很久,原本还有半边的夕阳也全部落了下去。
他第一次在这样的一个公共场合如此不要脸的哭泣。
但都无所谓了,他都想一头撞死了哭几下算什么。
都说一段恋爱的消失就像死了人,只当他给祁硕的哭丧了。
但他最好去死,他也去死,都他妈别活了。
操啊。
有路过的行人朝着他们的方向传来探寻的目光,江北昇帮林琛挡住摸了摸他的发旋安慰说:“没事没事,别放心上。”
天气热眼泪落在地上很快蒸发,林琛一直在哭,从一开始的难过到后面无意识地掉眼泪,憋了两个月的眼泪势必要这一次全部流出。
哭着哭着林琛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有点控制不了自己的呼吸了。
他使劲用鼻子吸气支气管就像被棉花堵上,再吸时能感到胸口里的肺都在萎缩变小。
林琛握拳想要捶两下自己却发现胳膊也没了劲,他惊慌地在原地扑棱个不停,但身体就是不受控制。
江北昇眼看着林琛的身子抖得越来越厉害,他警觉地发现不对劲并推了推林琛,“没事吧!林琛!别吓人!”
林琛隐约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喊他,他想去张嘴回应但所有器官仿佛和他的神经脱离。他尝试着想要站起身,全身刚一使劲骨头就和散架一般,他倒头晕在了路上。
陈文轩也瞬间被吓到,“林琛!怎么了!说话啊!”他赶忙扶起林琛让他靠在肩膀上。
林琛身体一个劲地抽搐着,胸脯就和被开了气管的兔子一样剧烈的起伏,几根手指都紧到了一块。
喉咙被扼住林琛张不开嘴,他连呼吸也一动不敢动,隔着模糊的眼泪他只能勉强看清陈文轩的轮廓。
“手!捂住他的嘴和鼻子!别让他换气!”江北昇着急地喊了声。
陈文轩抬头看他,“不会憋死吗?”
江北昇说:“看着像呼碱!我打120!”
“我操,这什么事儿啊!”陈文轩赶忙用手紧紧捂住林琛的口鼻不让他出气,江北昇在一旁打着120。
期间林琛的身体一直在抽,挂了电话的江北昇气得直跺脚,“操他妈在哪个垃圾堆里刨出来的这么个几把玩意!”
陈文轩按着林琛小幅度耸耸肩,“你们男人的事情,不都乱七八糟的么。”
“你他妈阉了?”江北昇现在是无差别攻击了。
“操你妈滚!”要不是见林琛在抽,陈文轩都得起来踹他。
林琛的手脚麻木到失去控制,大脑缺氧他头晕眼花,混着难过失望一股强烈的濒死感油然而生。
开玩笑而已,真要死了吗?
他不想死。
但胸口好疼,第一次对呼吸感觉到疼。
心脏疼也疼,浑身疼。
陈文轩和江北昇的声音他具体听不清,唯一能做的就是绝望地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闭上就看不到了。
看不到自己的狼狈。
看不到过去发生的一切。
应该不会死的。
林琛在心里用最后的意识想。
救护车来得很快,林琛被抬上担架塞进车里,医生给他带上面罩后他还在控制不住地哭。
陈文轩着急地问:“大夫,这不会死人吧?”
“这是怎么了?有癫痫吗?”医生反问情况。
江北昇倒看得明白,“分手了,哭到碱中毒都开始抽了。”
医生听此安抚他们,“那放心,没既往史不会有大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