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兰州一盒十八【完结】>第72章 就是唯一的

  祁硕在缴费口排着长队办手续,突然一个穿着深绿色衣服的卷发年轻女人从大门口进来,她撕扯着一个中年男人的头发又打又骂。

  祁硕跟随着人流躲开,聚满人的大厅里大家都在注视着他们。

  年轻女人撕扯开她自己的羽绒服外套砸在地上使劲踩着,她的头发乱糟糟地缠在一起,因为距离近他还能看见上面沾着的一坨浓痰。

  中年男人闷不啃声看着她,满脸都是苦涩。

  大家边忙着自己手里的事边看着他们,也有人漠不关心。毕竟在这个医院里,这样的闹剧算不得什么。

  但祁硕是头回见,他攥了攥手心,突然想吐。

  不是恶心的想吐,就是单纯的身体不舒服嗓子眼儿干,他吃力地吞了几口唾沫忍住干哕。

  过来没多久一众保安推着手术推车进来,几个人将女人打横抬起按在推车上绑住手脚,白衣护士拿着针管往女人静脉注射了一些药物。

  很快女人就安分下来眯眼睡了过去,她躺在车上被护士和保安推走。

  祁硕屏着气看完,推车的轮子在地上划过一阵撕拉声,他目送他们离开。

  明明彩色的天,在此刻却像加了黑白滤镜的默片。

  祁硕紧攥两下冰冷的拳,继续上前几步排队。

  梁春华住院的科室在门诊六楼,心理I科。

  祁硕来时就带了住院要用的行李,他拎着一大包东西和梁春华站在一楼等电梯,形形色色地路过他们身后,脸上表情大多呆滞无比。

  六楼只有一个拐角和一扇门,拐角处是两个医师科室。

  正在祁硕好奇病房在哪的时候,一个护士从那扇门里出来。

  祁硕伸过脑袋去看,门上开着一扇格子网的小窗,门的背后是一个悠长的走廊。

  走廊里有很多人在来回游走着,他们穿着皱皱巴巴的病号服,脸上神情各异。

  又是笑的、哭的、骂的,还多了几个唱的和闹的。

  上了锁的铁门隔绝出的空间,像极了一个活生生的监狱或者说是,牢笼。

  从科室里出来两个大夫来重新询问梁春华的病史,而后专门的护士打开那扇门,接梁春华去病房。

  祁硕带着的行李也护理部被一一检查了遍,细致到吃饭的碗和水杯都必须得是塑料的,不能有玻璃和铁制品。

  祁硕全程配合护士的搜查,再加上填写各种保证书和同意书用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带着梁春华入院。

  四人间的大病房其余三个床已经住满,窗户禁闭被铁栏杆焊死,冬天不开窗汗臭夹杂消毒水的味道飘在空中。

  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呕吐味。

  祁硕强忍恶心蹲下身将行李塞在柜子里,恐惧的火焰在心口蔓延,一点一点烧灼起他的血管。

  简单装完行李祁硕去了趟公共厕所,他站在洗手台前洗手,正月的凉水穿过本来就冰冷的指缝有些刺骨。

  “哥哥,你长的好好看。”突然一个女声在他旁边响起。

  说话的姑娘长发及腰,很瘦,也挺高,看着有一米七几,年纪应该和祁硕差不多大,白净的长相与这里格格不入,却是他刚刚从门外看去游走在走廊里的其中一个人。

  那时候的她直直地走向铁门,迟滞的眼睛贴在门框上,牵起僵硬的嘴角朝着祁硕微微一笑。

  祁硕猛地被那空洞的眼神刺得浑身难受,有点瘆得慌,立马侧过头避开了她的视线,那姑娘笑过之后又转身去巷道里游走了。

  祁硕在听到她现在是对自己说话时,他抬头对上镜子里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随便应承一句:“昂。谢谢,谢谢。”而后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滴,起身回病房了。

  梁春华这个病房里的人还算凑合,最起码目前都挺安分。

  祁硕看着梁春华睡下后,坐在床尾打开了手机。

  屏幕上弹出来一堆消息,他又忘了回林琛了。

  祁硕将手机揣回兜里,去了转角处的公共休闲区。

  “祁硕!谁啊!你买的东西到了!”祁硕刚坐下就听见护士台有人喊他。

  他又起身立马跑过去查看,叫他的是刚刚那个姑娘,她手里拿着他提前在医院小程序上买好的住院物品,塑料袋子上写着他的名字。

  “你是祁硕吗?”姑娘再次看着她眉眼弯弯一笑。

  祁硕实在对这个地方没有太大好感,对谁的态度都冷的,他面无表情的回应着:“嗯。东西是我的。”

  姑娘把东西放回台子上,祁硕拿走进了病房放好,而后又去了公共休闲区。

  说是休闲,不过是一个小一点的餐厅,放着几张吃饭的桌子。此时正值下午,有坐在这里打牌的,聊天的,还有刷牙洗脸泡着脚的。

  祁硕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角落,戴上耳机拨通了林琛的电话。

  林琛也在医院,视频里先和他打招呼的是老莫,接着林琛拿走手机。

  “很忙吗?才有时间回我消息。”林琛对着镜头说着,说完又对老莫说,“叔,我先出去打个电话。”

  “忙什么呢?阿姨怎么样了?好点了吗?你脸上还疼不疼?”林琛抛出来一连串关心的问题。

  祁硕看着电话里林琛的嘴巴说个不停,晚风透过层层铁栏杆和纱窗徐徐吹进,最后被压缩的只剩一层灰,吹得他眼眶有些干涩。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网卡了吗?听得见吗?”林琛接着问。

  祁硕回他:“嗯,听得见。”

  “那怎么了?好点了吗?最近忙不忙啊?忙什么呢?你用那个摄像头拍一下你的脸,我看看。”

  手机里的祁硕还是半天没有反应,林琛说:“喂?信号不好吗?奇了怪了。”

  祁硕曲起腿放在餐桌底下的栏杆上,他脑袋埋在膝盖换了口气,半天说出一句,“我想你了。”

  “昂,我也想你,可想了。再等等,也就十多天了,就能见到我亲爱的硕硕了。”

  “公共场合你恶心不恶心。”万梓旭路过白了林琛一眼。

  林琛上前伸腿去踹他,“端着你的狗脸滚!”

  “嗯。真的很想你。”祁硕勉强抿嘴笑了一声,淡淡吐出这几个字。

  林琛察觉到了祁硕的情绪不太对,他着急地问着:“不是祁硕,你怎么了?没事吧你?你有什么事你别憋着,你告诉我!”

  祁硕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多说,“我没事,就是想你了。”

  “你少放屁!我不信!”

  “没有,就是想你。”

  林琛知道祁硕一问就是不吭声,他喊道:“一张脸都快拉到地底了,还说自己没事。你没事你不回我消息,你他妈搁外面出轨呢!”

  “硕哥,你在打电话吗?他是谁?”说时迟那时快,刚刚那个姑娘又飘过来了。

  祁硕一口老血差点没上来,他什么也没说紧忙先挂了电话。

  林琛更懵,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和突然冒出来的“硕哥”,还是一小姑娘说的。

  操了,这破嘴是开了光吗?

  不能不能,要相信祁硕。

  信任是情侣关系的必需品,信任,信任,要信任。

  妈的,等那狗男人给他回电话道歉,不解释清楚扒了他的皮。

  林琛平静地自我安慰着。

  女孩拿了一个洗好的苹果递到祁硕面前,祁硕摆手拒绝,“谢谢。不好意思,我不吃苹果。”

  姑娘瞬间变了脸色,手上动作依旧,祁硕扫到了她胳膊上已经褪色卷曲的手腕带,便接下了苹果,“谢谢。”

  姑娘脸上立马笑嘻嘻,坐在祁硕对面,“硕哥,电话里的是你什么人啊?”

  祁硕指腹摩挲着手机壳,紧紧握了两下,“一个很重要的人。”

  姑娘咬着苹果追问:“有多重要?”

  祁硕看着她木讷的眼神,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还是说着:“唯一的……”

  说到这里祁硕有些不会去下这个定义了。

  唯一的男朋友,这样听好像没多重要。唯一的爱人,又好像会显得矫情。

  唯一的什么呢?

  唯一的喜欢的人,唯一的想要好好陪伴的人,唯一的要努力有个未来的人。

  “就是唯一的。”祁硕说。

  “嗷。”姑娘似懂非懂地晃晃脑袋,“硕哥,你眼睛亮亮的。你和这里的人不一样,我能看出来,你是好人,是吗?”

  祁硕点头,“嗯,我陪我妈来的。”

  “你真好看,是我来这里见过最好看的人。我很喜欢和你说话,和你说话我很开心。”

  “谢谢。”祁硕嘴角小弧度扬起,“你来多久了?”

  “不知道,好久好久。我还在这里过年呢!我想出院,他们都说我有病,可我真的没病。我还要去旅游,我才二十二岁,我还得结婚呢!我总不能一直关在这里。”她说话时的眼睛没有半点光彩,只是偏过头有些无奈地看向铁窗外的天空。

  二十二岁,他也才刚二十不久。

  “哥哥,你的眼睛好漂亮。”她又重复了一边刚才的的话,“像星星。”

  祁硕眼睛干涩地眨了两下,说:“你也很漂亮,你一定会离开这里的。”

  “嗯,我们都漂亮。”姑娘说完笑了笑,咬着苹果就走开了。走廊里来了几个护士,她继续去找她们聊天了。

  祁硕看着桌上不怎么新鲜的苹果,鼻腔闷出长长的一声哀愁。

  这里的病人和家属一对一,都是二十四小时全封闭管理,这个像牢笼的铁窗,他又得多久才能出去呢?

  哎。

  祁硕没再多想,重新打开手机拨过去林琛的电话。

  电话没被接听,林琛故意挂断了一个,祁硕又打过去。

  “呦,硕哥给我打电话了。硕哥你累不累啊?硕哥你忙不忙啊?硕哥你还好吗?”

  听着林琛阴阳怪气的话语,祁硕难得笑笑,“别闹了。”

  “硕哥让我不闹,那我就不闹了,咱听硕哥的。”

  “她……”祁硕欲言又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他实在不想让林琛知道他在精神病院的事。

  “她是医院的病友,我在医院里。”祁硕说完摄像头对着关紧的病房角落拍了一下,“真的在医院。”

  “呵,在医院里也抵挡不了你的渣男本性。”

  祁硕没有为自己辩解,他听着林琛说完沉默了良久,镜头前的他垂着头不吭声。

  他低头看着一旁走廊来回游走的人的影子,这好像是下午唯一能消磨时光的活动。

  林琛拉长腔调说:“渣男,怎么不吱声了?心虚了吗?”

  “我妈住院了。在……在精神病院里。刚刚那个,是一个病人。”祁硕想了好半天,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林琛不是外人,他害怕也不丢人。

  林琛听完实在错愕,他放缓语气重新说:“啊?那……阿姨那么严重的吗?之前不说头疼抑郁症吗?怎么就去那了?”

  “你走的那天,家里出了点事,刺激到了。我就,挺不知道的。”

  “那你现在在那边吗?”

  “嗯。这里的门窗锁死,所有人被关在一个走廊里,还有好多人都被拷了起来,带去了医院后面的重症楼。”这话祁硕说得很勉强,“林琛……说实话,我,我有点害怕。”

  “我叔现在好的差不多了,我现在就买票,我过来陪你。”

  “你有病啊!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不想给你说就是怕你这样。”

  他甚至于都不想让林琛对这个地方有了解,这里的存在太让人恐惧了。

  更别说让林琛过来了。

  “林琛,我就想听听你的声音。我没事儿,真没事儿,现在快习惯了。”祁硕看着镜头努力笑笑。

  林琛却连一个笑都挤不出来了。

  “别拉张脸,这还是你刚刚说的。”祁硕说。

  林琛摇头,“我没见过那种场面。我在想,如果是我,我应该也会害怕。”

  没几个人能听着突然放声大喊的吼叫无动于衷,一天折腾几次,祁硕早就精疲力尽。

  关在这个走廊里的,还有比梁春华严重好几倍的。

  有一个老太太坐在走廊里从早说到晚,祁硕看着她被护士带走绑在床上打了一针镇定剂。也有一个小姑娘对着窗户从早骂到晚,有什么说什么,话语极其肮脏。

  更甚至有神志不清突然跑门口和她一起对骂的。

  精神病院。

  短短几天祁硕现在神经过于灵敏,听见一丁点尖锐的喊声他都会仔细去听又是谁发病了。

  “哈哈哈哈哈!”嘈杂的环境里传来熟悉的声波。

  操,是梁春华。

  “先挂了,我这边有事。”

  “好。”林琛的画面被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