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兰州一盒十八【完结】>第62章 看江边的人

  林琛伸出手拉过祁硕,胳膊抬起指腹捻过有些烫手的眼皮,很温柔地转开话题:“喝酒了这会能回公寓吗?”

  “走吧,我想吹吹风。”

  “好。”

  林琛收拾了酒瓶熄灭了炭火,将祁硕外套的帽子扣在他脑袋上,牵着他的手下了楼。

  祁硕酒喝的多这会走路有点飘。

  风在前面肆意横行地吹,帽檐压了他一半的视线,在这条他最熟悉的街上,唯一能看得见的是那个最熟悉的背影在牵着自己走。

  祁硕拽了拽林琛的手,脖子朝后一仰露出额头,抬起红肿的眼皮目光沉沉看着林琛。

  林琛停下脚转头看着他,“怎么了?”

  目光交错的瞬间,在流转的眼波里祁硕过往的一根思绪与此刻交错。他忽然意识到也许在很早前的江岸,一切就已经是命中注定。

  他没有太大的见识,没遇到过太漂亮的风景和太好的人。

  他来自于山,所以格外向往江与海。

  林琛是他走出大山见到的第一片新的世界,世间任何美好的词去形容他都是不够的。

  他闭口不谈爱与喜欢,自始至终觉得感情寄托是一件虚伪的事情。

  因为没人教他去爱,他甚至没怎么见过爱。

  他干什么事都犹豫不决胆怯懦弱,唯独对喜欢林琛这件事,他坚定不移。

  就和他会从二楼跳下去改志愿一样。

  因为很重要,所以才会毫不犹豫。

  看江还是看人?

  这个半年前随便一想的问题,他在此刻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在看江边的人。

  车流划过路面留下不同程度的撕拉声,祁硕盯了林琛半天不言语,好一会突然冒出来一句:“林琛,我这辈子如果随随便便撇下你,我一定不得好死。”

  这有些过于重大的承诺让林琛愣了愣,随后紧忙捂住祁硕的嘴,“两句不离死你他妈是不有病!能不能阳光点,不许瞎说!”

  “我没开玩笑。”祁硕布满血丝的眼睛很认真地注视着林琛。

  “林琛,你会带我离开的,是吗?”他像一个小孩在不确定地小声恳求询问。

  林琛全部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在一起,很笃定地说:“是的。这个地方我会带你离开。我们也会去很多地方。你想去哪儿我都会陪你。”

  “好,谢谢。”祁硕僵硬的脸上扬起一个淡淡的笑。

  风吹的缘故,鼻子一酸眼眶又湿了。

  “谢个屁。别哭了,再哭不好看了我就不要你了。”

  祁硕擦干眼角的水笑了一声,“滚。风吹的,没哭。”

  “那走吧!手塞我兜里!我们一起回家!”林琛蹦蹦跳跳地走了几步。

  祁硕失笑着乐了几声,跟他旁边两人一起往前

  特傻。

  但也挺开心。

  到家后林琛洗了些梨,再去找祁硕时见他已经在床上躺下。

  走了会还好,刚躺下脑子里就像坐过山车一样眩晕,螺旋转圈似的劲很快上来,心脏都有些跳的不舒服。

  林琛刚要打算关门出去时祁硕叫住他:“我没睡。上来陪我躺会吧。”

  “好嘞,来了。”林琛爬上床坐在一边。

  祁硕强撑起精神头坐直身子,裸着背靠在林琛怀里,林琛给他盖好被。

  “知道你热,不盖容易感冒。”林琛说。

  祁硕说:“说说你的过去吧,我想听。”

  “我的?”

  “嗯,就当哄我睡觉了。”

  林琛一只胳膊拦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抓着胳膊,拇指指腹摩擦着伤疤,“好,现在到林琛睡前故事会环节。”

  祁硕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好,做出仔细听讲的样子。

  “让我想想,我小时候好玩的东西挺多,你真要我说我还一时想不太起来。啊对,说说我学琴吧。我爹是嫌我闹腾,为了让我静下来送我去学琴,学是学了,老师不在我就趴钢琴顶上弹二泉映月。”

  “你是挺闹腾。”祁硕说。

  “再大点十五六岁,也挺好。上课打球,每次考试回家,我爸准能烧一大桌菜,他喜欢带我吃各种好吃的,不管是旅游还是家里。他对我是散养,只要我别在外面整出后半辈子的档案问题,他都不管我,我干什么事他都让我自己去做,然后自己花钱支持。他人真的很好。”

  父亲虽没有看着他最后成人,但的确给了他最好的童年与青春。

  林琛揉了两下祁硕的头发接着说:“再然后,意识到了我的性取向,就去小网站找片,是喜欢男的。但你能懂吗,半硬不硬的时候找片最痛苦,他妈就是找不到对胃口的,要么丑要么小要么吵。”

  祁硕拍了下林琛手背,“得得,看片给你看出心得来了。不良爱好从小培养是吗?”

  林琛戳了下祁硕的腰,反问道:“怎么了?你没看过吗?”

  祁硕困得快要阖上眼,被一戳稍微清醒了点,他低声呢喃着:“没有,谁跟你似的,都研究这样了。”

  “我不信,你不诚实。”林琛手指在祁硕肚子上轻轻画圈,“不过以后我不看了,我想着你就行。”

  “流氓。”

  林琛抱紧祁硕的腰,下巴靠在祁硕有些热的肩膀上,“再之后,我就遇见了江北昇,我们俩混子在一块混。”

  “给你表白那个,那陈文轩呢?”祁硕问。

  “嗯,那都闹着玩的,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没见过那哥们,他人还行,就是脑子缺根筋。陈文轩……他俩之间又是个事。陈文轩看不惯江北昇,江北昇看不惯陈文轩,他俩经常大眼瞪小眼,我就看着他俩在那块瞪眼,也挺有意思。”

  “他不是,那圣诞树是。”祁硕嘀咕一句。

  林琛咯咯乐了两声,“辞希啊,啊是,是谈过,一开始我瞅他白净挺单纯,就处了。那时候可纯情了,也就拉了个手。不过处下来,还是不太行,不合适。”

  本来祁硕快要睡着,这两个字硬生生让他瞪大眼从林琛身上起来,他扭头审视起林琛,“昂。白净,单纯,纯情。挺好。现在回忆初恋是不还挺惋惜?”

  “是啊!”林琛故意逗他一下。

  祁硕蹬了蹬被子从林琛怀里坐起躺回自己枕头上,林琛无奈地笑了笑躺在他身边往后背贴了贴,“别别,这脸都拉地上了,我赶紧给你捡起来。”林琛抓着两把空气就往祁硕脸上糊,祁硕拱腰从他身边挪开表示不理睬。

  “哎呀,逗你玩呢。都有你了,还惋惜旁人干嘛?”林琛抱回祁硕把人塞怀里,猛亲着他的脸,太大力都嘬出来了几个红印。

  “祁硕,我好喜欢你。”

  “哦。”

  林琛用膝盖顶了下祁硕屁股,“别装死,表白呢给个回应。”

  祁硕闷声点头,“喜欢。我也喜欢你。”

  “不知道为什么,你身上有一种我没见过的劲,我很喜欢。”

  祁硕翻过身看着林琛,继续听他说。

  “我爸去世后我什么也没了,我是一个人乱七八糟地过了两年。”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林琛又问了一遍。

  “我有劲。”祁硕说。

  林琛有些无语,他骑在祁硕身上隔着被子捞起他的腰,“你信不信我把你卷被子里面撇楼下去。”

  祁硕被逗笑,“这不是你说的吗?”

  林琛整个人趴在祁硕身上压着,“那你忘了我重说。”

  祁硕亲了下林琛嘴唇,乖巧地眨眨眼:“好的,已经忘了,你说吧我听着。”

  “操!傻逼啊!”林琛笑得彻底绷不住了,从祁硕身上滚下来回到自己位置上。

  傻笑了半天林琛后背出了一层汗,身上也闹得有些热了,缓了一会后他望着天花板上的灯柱说:“你在的时候我心安。我叔是个很自由的人,他自由的有点病,我哥脑子也没多正常。也许人跟人之间真的有磁场,我跟你在一起有种归属感,我心里踏实,我能确定有个伴儿在陪着我。所以祁硕,我们能一起走到很远的地方,总会离开这里的。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再给自己整伤疤了,答应我。”

  祁硕快睡着了,昏沉中只知道林琛说了很多,但具体是什么他也没听太请,在彻底进入深睡眠前哼声应了一个:“嗯。”

  林琛看着祁硕没了动静稍稍松了一口气,吻了吻他的鼻尖给他盖好被,很小声地下床出去关了上房门。

  祁硕做了一个清晰又模糊的梦,一直到天黑他都没醒。

  林琛自己简单炒了一点菜吃完,这个房子算是县城稍偏的地带,夜一深周围便会格外安静。今天一天的事让林琛晚上一个人有些坐不下去,他套上棉服出门下了楼。

  天空只有山边还剩最后一小条的光亮,林琛进了一家小卖铺,看着货架上一排没见过的烟,他挑了一个挺有地域特色的黑蘭州付了款。

  林琛刚出店站在门口撕开烟盒,一个佝偻着腰的大爷拦住他,“小伙,能麻烦你帮我存个钱吗?”年纪过大的人说话声线都不稳当。

  林琛侧身就看见旁边农行的ATM机,又低头瞥见脚边的一个担和两个空篮子,只有一个篮子里剩着俩柿子。他随即将烟和塑料膜一起塞回兜里,点头应着:“行。”

  林琛一把拽开银行的玻璃门,看着老人布满老茧的双手颤抖着在兜里掏出来一团卫生纸,一点一点打开才看见里面藏着很皱的二百块钱。

  老人的动作很慢,他怕林琛着急边找边有些窘迫地抬头看了好几眼,林琛见此安抚他:“您别急,慢慢找。”

  在林琛接过老人的卡和钱时,老人一个劲地给他说谢谢,顺便出门拿起篮子里剩的俩柿子塞在林琛手里。

  “家里就我一个人,卖柿子赚点钱给孙子转过去念大学。这里剩俩,你拿着吃吧,都是我家地里种的,没农药。”

  林琛来不及拒绝一个柿子已经进兜了,他只能笑着应:“啊啊,没事没事。”

  林琛将卡插进卡槽熟练地点着按钮,输密码的时候老人毫不犹豫将写密码的小纸条递给了他。

  这份陌生的信任让林琛有些震惊,他蜷了蜷手指接过,很快存好钱将最后的余额按出来给老人指着说:“看这里,一共是四百一十七,都存好了。”

  “好好,谢谢,谢谢。年轻人念过书就是厉害。”

  林琛将卡取出,目送着老人出了银行,已经挺不直的背重新挑起两个空担子离开视线。

  黑夜完全到来,天边的那条亮光早被遮盖,街头的树枝光秃秃的摆着枝干,在这个冬夜里仿佛过得很难。

  四百一十七的存款,在大学里甚至买不来一只名牌的鞋,而在这个冬天摆摊卖一天的柿子也只能赚二百而已。

  所以苦难的意义是什么呢?

  林琛蹲在银行门口的台阶上扒开柿子皮,熟透的果皮一剥就掉,啃一大口果肉鲜甜软糯不带一丁点涩。

  吃完两个甜柿子林琛重新掏出烟盒,烟草入口新的一种苦让他不禁挑起眉毛。

  这种烟的味道很奇怪,进入口腔不冲不辣也不呛,却充满了苦。

  烟头在手里烧得很快,林琛吸了好几口再三确认的确是苦。

  是很踏实的一种苦。

  林琛的思绪望着影影绰绰的树影有些空荡,在踩灭两个烟头后才重新从台阶上站起身。

  回去的路上林琛怕祁硕醒了饿,在附近的小夜市里买了一个炸饼夹了几样菜。

  开门进屋后才发现房间内所有灯都暗着,他估计到祁硕一直没有醒。

  林琛将饼放在冰箱里洗了手上床,他躺在祁硕身旁,盖了半个被在身上,背靠着祁硕玩手机。

  手机光调到最暗,他静音刷着短视频,只能听见路边车辆来回行驶声和祁硕安稳的呼吸声。

  夜里十点多时祁硕醒了,被惊醒后眼眶湿润。

  好像做了一个跟火有关的噩梦,大风吹起大火胡乱地在原野上闯,烟灰像雪布满半边天。

  像一个荒诞离奇的预言。

  祁硕睁开浑浊的眼睛,映入眼帘的先是厚重的窗帘,房间内没有半点光源,漆黑一片。他抓了两下身上的被子,心里的慌张更多了。

  他还回味着那场记不太清的噩梦,林琛察觉到一点动静翻了个身,床吱呀响了一下。

  祁硕这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