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戎被那东西差点绊倒, 幸而他身手敏捷,一个趔趄晃了晃便站稳了身体。

  他蹲下身去,才看清自己脚腕上竟然箍着一只苍白无色的手。

  他心中一惊, 再细看时, 却发现那只手上缠着绷带。

  “莫尔斯!”唐戎惊呼一声, 顺着脚腕上的手摩挲着找到躺在地上的人。

  “你怎么了?”唐戎将莫尔斯拉进怀里,他身上冰冷得像是一块儿玄冰。

  “唐戎……”莫尔斯已经说不出话来, 只能张着嘴,用嘴型喊唐戎的名字。

  唐戎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希望用自己的体温能让他暖起来, “是我。”

  虽然不知道莫尔斯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会变成这样,但唐戎还是忍着身上的疼痛,将他尽可能的拥进怀里。

  唐戎将脸贴在莫尔斯结着霜的脸上, 那冰冷很快就从皮肤渗进了他的骨血, 甚至开始侵入脏腑。

  “你不是死神吗?怎么混成了这副样子?”唐戎冷得直打颤, 但他仍旧紧紧地抱着莫尔斯, 并试着和他说话,吊着他的精神。

  “怎么样?以后在我面前还会不会摆出你那副死神的架子?”原本就带着伤, 加之被这不同寻常的寒冷侵体, 唐戎的意识也开始慢慢消散,就连身上的疼痛也变得迟钝缓慢。

  “莫尔斯, 我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不知道你身为神明有没有命从这里走出去……”唐戎半阖着眼侧头想去看看莫尔斯, 却感觉眼前一黑, 身体不受控制地连同怀里的莫尔斯一起倒去。

  唐戎是被疼醒的, 具体的说……疼的地方并不是他受伤的手, 或者是被楚愿砸伤的脑袋,而是……

  他费力地睁开眼,想抬手去触碰胸口刺痛的地方,却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

  唐戎这才看清站在一旁正俯视着他的莫尔斯,他脑中断断续续响起自己昏倒前和莫尔斯的情况,如今看到他安然无恙,甚至还和以往一般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戏谑,便安下心来。

  “莫尔斯……”唐戎挣扎着想要起来。

  “别动,还差最后一点儿。”莫尔斯抬手按住他的肩膀。

  唐戎的视线朝下看了看,发现莫尔斯手里正拿着一支笔一样的物件,在他的胸口描绘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唐戎虽然疑惑,但是并没有挣扎。

  莫尔斯神秘兮兮地冲他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大概等了一分多钟,莫尔斯欣赏着他裸|露的胸膛满意地笑起来,“终于完成了。”

  唐戎一脸疑惑地想起身,只是手掌刚撑在一侧,手心的疼痛就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莫尔斯连忙握住他的手腕,以防他再碰触到伤口,并且将他慢慢扶起来,一手从腿弯穿过,将他抱了起来。

  唐戎从来没有这么被人抱过,他挣扎着想下来,“我自己能走。”

  “可是我想抱着你。”莫尔斯在他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便抱着他进了浴室。

  走到镜子前,莫尔斯将他放在了洗漱台上,将他的身体转向镜子,然后从身后抱住他,“怎么样?好看吧?”

  唐戎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胸口被纹上了一只拳头大小的血红蜘蛛,而这只蜘蛛,正好是在蔷薇庄园出现在他手背上的那只。

  “你这是干什么?”唐戎蹙着眉头问他。

  “怎么了?你不喜欢啊?”莫尔斯的表情有些落寞,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怎么办?我可是费了一番功夫才纹上去,以为你会喜欢呢。”

  并不是这只蜘蛛不好看,恰恰相反,这只蜘蛛大概是唐戎见过最好看的一只蜘蛛了,奇异的颜色,精美绝伦的花纹,以及它独特的神形,根本就不像是一只蜘蛛,倒像是神明的化身。

  只是……看见这只蜘蛛,他就想起了永远留在站点的洛臾和宋岐南。那种绝望的,无能为力的,痛苦的回忆再一次将他包裹,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罩子,让他喘不上气来。

  “不喜欢。”唐戎声音冰冷道。

  “唐戎,你知道这只蜘蛛代表着什么吗?”莫尔斯在他颈侧咬了一口。

  唐戎一把推开他,“我不知道它代表着什么,我只知道,就是它让我失去了两个朋友。一看到它我就想起他们永远被留在了死亡世界,我就会想起自己是多么没用,我恨不得跳进地缝里,和他们一起被留在那里。”

  “所以我为什么要喜欢它?为什么!”

  唐戎的眼睛通红,他看向莫尔斯的目光就像是两支利箭。

  “你知道的,这是避免不了的,他们没有通关,自然会被留在那里。”莫尔斯冷淡的语气,似乎对于他们两个人的死一点都不在意。

  “那洛臾呢?他不是已经冲破禁锢了吗?他不是我们这边吗?为什么他还会被留在里?”唐戎质问道。

  “唐戎,他并没有冲破禁锢,他只是从一个小笼子跳进了一个大笼子而已。”

  虽然早就知道莫尔斯对任何人的生命都不放在眼里,甚至他还扮演着死神的角色,掌握着别人的生死。洛臾和宋岐南的死于他来说,只不过像是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两只蚂蚁一样不痛不痒。

  唐戎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一片刀片,就要往自己的胸口割去,试图毁了那只蜘蛛纹身。

  莫尔斯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将刀片从他的手中夺过来,一把甩在墙上,刀刃撞在墙上被撞成了两片。

  莫尔斯的眼神冷得叫人心颤,他掐住唐戎的脖子,将他推到墙上,“唐戎,你信不信,只要你敢对自己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我就会加倍奉还到风暮染的身上,我可不介意将你仅剩的队友也送上路。”

  “你混蛋!你该死!”唐戎瞠目欲裂地瞪着他,一把掌扇在莫尔斯的脸上,他手心渗出的血粘到了莫尔斯的脸上。

  莫尔斯挑起嘴角笑了笑,将脸上的血迹擦去,掐着他脖子的手转到唐戎的脑后,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拉向自己,随后吻住他那张还在冲他说着不中听的话的嘴。

  充斥着血腥味的口腔,吻不像吻,倒更像是他们互相折磨的方式。

  唐戎的双手被莫尔斯禁锢,他想抬起腿,却被莫尔斯趁机将他的身体转了过来,强势地逼进他的两腿之间,让他使不上力去踹他。

  眼看失去了所有攻击莫尔斯的机会,唐戎挣扎起来。

  莫尔斯却不动声色地将他箍在怀里,结实的臂膀让他根本挣脱不了丝毫,用他最得力的方式惩罚他。

  “莫尔斯……我恨死你了。”唐戎在挣扎的时候一头碰在了墙上,原本还没有恢复的伤口受到再一次的撞击后,让他再一次眩晕起来。

  身体上的不得力,加之心理上的创伤,让他连挣扎都放弃了,只是麻木地承受着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人的愤怒。

  “那就这样吧,唐戎。”莫尔斯漠然道。

  眼泪从唐戎的眼角流出,伤口的位置因为眼泪里的盐分更疼了。

  他很少哭,所有活着的时间里,哭过的次数不超过五次,以至于他对自己现在“哭”的这种情绪适应了许久。

  莫尔斯看到他的眼泪后,面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就像唐戎需要适应一下哭这种情绪一般,他也需要适应一下,他抬手将他脸上的泪痕拭去,“你在为他们哭……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你会不会为我哭?”

  “不会,莫尔斯,就算是你死在我的面前,我都不会为了你流一滴眼泪。”唐戎目光空洞,整个人了无生气。

  莫尔斯沉默良久,然后将他抱了起来。

  偌大的房间没有了洛臾显得格外冷清,莫尔斯将他放在床上,然后翻身上了床躺在他身侧,习惯性地将他抱在怀里。

  唐戎转过身去,背对着莫尔斯。

  “唐戎,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要尽快找到那个人了。”

  唐戎闭上眼睛,不愿意回答他的话。此刻就算是那人屠杀了一座城的人,他也不想理会。

  “唐戎,明天早餐你想吃什么?”

  莫尔斯看着黑暗中眼前唐戎背对着他的轮廓,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那种感觉很难受,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生根发芽,甚至已经开始开花结果了,却被人连根拔起。

  胸口的地方隐隐作痛,但是对于他来说,疼痛这种东西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在他的身体上了,毕竟没有一个人可以让死神疼痛。

  可是眼前这个人,即使并没有对他的躯体做出任何攻击,也能让他原本就受了重伤的伤口隐隐作痛。

  而曾经那种在看不见一丝光的黑暗里,即使射出一颗子弹,也听不到回响的寂寥又一次开始蚕食他渐渐开始变得像人类的部分。

  “唐戎,那天……你捡到我的地方,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住在那里,在没有来这里之前,我一直住在那里。”莫尔斯往他身边凑了凑,“如果那天你没有来,我可能就会死在那里。”

  “如果我早知道的话,我死也不会去那儿。”唐戎闷声赌气道。

  莫尔斯伸向他,想摸一摸他头发的手突然顿住,然后收了回来。

  半晌后,唐戎突然感觉到另一侧的床垫开始动起来,是莫尔斯起身了。他径直走到窗边,拉开窗户,然后果断地一跃而下。

  唐戎心里一惊,连忙起身,跑到窗边,向下看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