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玄幻奇幻>命运来信[西幻]>第36章 TO 杰勒米:

  ***

  TO 杰勒米:

  我又看到了祂。

  在梦里。

  我看到“祂”躺在狭窄逼仄的盒子里, 四周黑漆漆一片。

  我看见那只盒子陈列在辉煌宏伟的圣行教中心主教堂的最高处,受到无数信徒的顶礼膜拜。

  祂躺在灵柩之中,一日比一日要大。

  最开始, 圣灵柩是祂的棺,祂便挤在那狭小的一隅中;而后, 教堂是祂的棺,祂便塞满了整座宏伟的教堂;接着,克莱因是祂的棺,祂便填充满了整座城市;最后, 中央帝国是祂的棺,世界是祂的棺,祂便在棺中复活重生。

  梦境让我和那只被“圣躯”吞噬的眼睛再度产生了联系,我顺着祂的视野,看到了祂理想中的未来。

  祂也感受到了我, 祂予我注视。

  萨沃纳就消失了。

  杰勒米, 原来,对于祂们那样的存在来说, 从梦境触摸现实, 就如同人用手指去触碰湖面,只需要轻轻一点, 便能掀起一片涟漪。

  萨沃纳消失了,就在我的面前。

  全部蒸发,花草树木, 飞鸟鱼虫, 连人到建筑, 全没了。

  只剩下光秃秃的土地。

  他们被“生之原罪”从这个世界上随手抹除,干干净净, 完完全全。

  我从梦中醒来,眼前一无所有。

  ……

  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完全分不清楚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

  我从玻利瓦尔到萨沃纳的中心城市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大陆南部的蛇虫鼠蚁各有各的特点,丛林的险恶之处各有各的不同,我长途跋涉这么久,等来的却是一场毁灭。

  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

  我见到了萨沃纳的大萨满,这块土地的统治者和传言中一样独断专行。

  他们不信任我,因为我籍籍无名无名,又孤身一人。他们听我说了圣行教的事情,因为瘟疫术士的头颅摆在他们面前。然而这样依旧说服不了他们。他们觉得我危言耸听,还觉得我在威胁他们,逼迫他们做出选择。

  他们不信任我,却又忌惮我,所以白天佯装出有商讨余地的模样,晚上则潜入我的梦境,想要寻找我的把柄和破绽,顺便再确认一下“生之原罪”的真实度。

  我实在太累了。

  我不应该为了这么一丁点的怀疑就感到疲惫。我不应该放松警惕,让他们得到可趁之机。我不应该抱着侥幸的想法,允许自己在没有能力承担后果的情况下,放任他们通过梦境窥伺“生之原罪”,从而引来了祂的注视。

  ……

  我承认,是我心怀侥幸,是我的放纵导致了这一切结果。

  我常说,傲慢是罪恶,因为我生来就是一个傲慢到极点的混蛋。我不知悔改,一错再错。

  祂多么可怕啊。祂睁开眼睛,就毁灭了伊波利特,祂从梦中伸手,就将萨沃纳从大陆上抹除。

  我和祂的眼睛又产生了联系。“圣躯”的马蒂斯吞噬伊波利特上空那一只眼睛后,圣行教赏赐给我的义眼就消失无踪。我出狱后,在之前的住宿的地方找了半天,那里没有任何人或者动物留下的痕迹。

  我本以为这件事已经告于段落,没想到还不是结束。

  我应当恐惧,杰勒米。我应当恐惧,应当害怕,应当在愧疚与悔恨中崩溃,然后在自己的罪行中,在自己的无能和失败中,就此溺毙。

  可我为什么还能如此理智地同你写信?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

  萨沃纳毁灭之后,我在那片空地上游走了好几天,什么都没发现,我又冷静半天,才开始向外走。

  现在,我已经走到了萨沃纳的边缘,正借宿于一家农户。我利用炼金术仪式和弗里德里希的两位法圣取得了联系。我告诉了他们在萨沃纳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我在梦境中看到的“生之原罪”的现状。

  如今,再没有一个人像查拉斯那样,写信祝贺我又一次的死里逃生了。

  “圣言”、“圣行”、“圣躯”三位大主教已经合而为一,被存放进了小小的匣子里。

  它被放在中央帝国的圣行教中心主教堂的最高处,受到圣行教教众日夜顶礼膜拜。

  那些人的罪恶和生命随着他们一次又一次的祈祷,汇聚于教堂的圣灵柩中。

  “生之原罪”便在那融合的肉.体里复活。

  查拉斯已经死了。

  而我,我还要活着,我必须要往前走,前进才是我的宿命。

  萨沃纳的边陲还有不少活人,因为居住点偏僻,所以侥幸逃过了这次灾难。不过,这块土地依旧在“生之原罪”的注视中,并不是什么长期居住的好地方。

  玻利瓦尔同样如此。瘟疫术士们的死亡对当地居民来说并非全是好事,可能在大多数人眼里,还是弊大于利。他们早就习惯了被瘟疫折磨,受圣行教统治,在这艰难的环境中学会了许多依附苦难的生存技巧,他们是灾难的顺民,如今头顶没有了瘟疫术士,还要惶恐于圣行教和中央帝国的惩罚。

  确实如此,“圣行”、“圣言”、“圣躯”三位大主教的合一似乎绊住了中央帝国和圣行教的手脚,可一旦他们腾出手来,对付没有形成规模、掌握武力的普通群体,还是易如反掌。

  我来萨沃纳前,就跟卡佳和阿比诺尔讨论了如何处理这些人口的问题。当时还觉得萨沃纳可能是个好地方,玻利瓦尔与之民风相近,习俗相仿,口音也颇为相似,虽然两个国家的人民融合会产生不少的摩擦,但是人口对于一个国家的繁荣昌盛至关重要,萨沃纳的大萨满应该不会拒绝唾手可得的领土和财富。

  现在一切都落了空。

  ……

  我是多么虚伪、多么冷血、多么阴暗的一个人啊。萨沃纳边陲的人民群众看着自己的国家在一夜之间消失,都是惊魂未定。

  我就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在他们六神无主之际,乘虚而入。

  我告诉他们,他们国家的毁灭是因为圣行教,因为“生之原罪”,圣行教为了让恶神复苏,献祭了整个萨沃纳人民的血肉和灵魂,大萨满通过梦境预知了一切,却无力回天,大陆北方卡斯道尔的伊波利特就是这样被毁灭的。

  我告诉他们,我是卡斯道尔反抗圣行教联军的一员,我们不能任由圣行教那荒唐的教义来轻贱我们的性命。我告诉他们,人同世界万物一样自然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与生俱来的罪恶。

  我给他们看了我在卡斯道尔当防卫军时候的证明,我向他们描述“原罪天使”的模样,描述圣行教内部的狂热和混乱,道德沦丧,伦理崩坏,神权更在一切之上。

  我问他们是愿意跟卡斯道尔反抗圣行教的联军一起活着,还是愿意跟着圣行教一起以生命为代价,向伟大的“生之原罪”祈求恩赐。

  我一面蛊惑、恐吓这些普通人跟我走,一面联系弗里德里希的两位法圣和卡斯道尔宫廷法师团的征战法师,询问他们是否愿意接收这些人口移民。老人、病人、残疾人、孕妇和儿童需要一个较为安稳的环境,青壮年人要求则不需要那么高,只要给他们一个自行谋生的门路,他们就能活得下来。

  我是凶手,却在他们面前,将一切罪行统归给了圣行教。圣行教当然有错,他们是罪恶之源。而看到风险,又利用风险,造成了这一切在灾难的我呢?

  我现在既感觉不到我的仇恨,也感觉不到我的愤怒。我心里没有忏悔,也找不到愧疚。

  杰勒米,我真不是个东西。

  7月14,多云。

  ——你的摩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