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玄幻奇幻>大荒西经·卜居>第83章 真的半夏?

  青朔站过去赵斯年那边, 赵斯年紧紧攥起她的手,没人阻止那花清洛将这恶毒的婆子活活烧化,也没人心疼那婆子狰狞痛苦的表情, 只平静地看,似是期待这场迟来的刑罚。

  花清洛终抓住了机会, 自不肯收手, 待那冥火烧尽,穗安这家伙早就不见了去向。到头来连烟都不剩一缕。

  “把那衣服剪了。”花清洛喘着粗气,再对赵斯年说道, “上面的符文是锁魂纳魄的邪术,不用穿上, 光靠近便可吸了你一半的法力。”

  继而花清洛再不管那众人, 无视他们的担忧之色, 径直进了柜台里, 待稳坐了, 方白一眼赵斯年道,“她说的都是真的,那贱人魂飞魄散, 老娘也没什么遗憾, 你且毁了我就是。”说罢双脚搭在柜台上,倚靠着圈椅半躺, 很是潇洒。

  “我怕你不成。”说罢赵斯年去了卧房,取出那赤红色的冕服来, 只信手一拈,便见那冕服成了一团雾气, 再不见踪迹。

  花清洛见了并不惊讶,仍是一副傲慢的口吻说道, “你能毁它,并不是你小子有多大能耐,不外是衣服做多了,识得其破灭之法罢了。”

  “我无能时,叫你们受尽屈辱,如今,我敢叫你自由快活,谁人敢拦你一步不成。”听不出半分玩笑的语气,倒像是赌咒发誓一般,赵斯年这话叫人听得一时爽快。

  “神攥着灵魂紧紧不放,挟持万物。”花清洛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魔障左右着魂的记忆,所以神塑造我之初,必定下了毁灭老娘我的死咒,因为他们也是魂,也不能奈我何。”说罢,花清洛再看去青朔一眼,问道,“你说呢。”

  青朔不敢插语。

  那余容听得一知半解,揉搓着自己正隐隐刺痛的手心,白一眼那花清洛笑道,“竟会吹牛皮。我不知你是什么鬼东西,你肯定听过南山石,等赵斯年将它一刀劈了,还有谁能奈何得了他!”

  花清洛听罢,反白一眼那跟自己撞衫的余容,这余容不屑惯了,如今竟也是小和尚进庙见着了真佛,竟被那花清洛带刺的眼神怼得心虚了一大截,再不肯抬头看她。

  “神制定的法则,关魔障何事。”花清洛说道。

  “那倒也未必。”只见玄丘从窗子上探进脑袋来,半悬着身子,不像是蛇,实在像极了瞌睡的蝙蝠,双手环抱着胸膛,阴阳怪气地说道,“先前天民国,有一个亡魂受了神的惩罚,加了“不能忘”的死咒。你且去灭了那亡魂,自有你的好处。”

  “哼。”那花清洛听罢方冷笑一声,再道,“你倒老娘怕这个魂飞魄散,要活就凭本事活,要死便干脆利索,苟且偷生或者是偷盗续命的勾当,老娘偏就不爱做,也做不出这等恶心人的事情来。”

  “保不成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如此毁了其精魂,倒不失为一件好事。”余容倒肯帮那玄丘说话,只花清洛瞥来这边,这余容仍旧是不敢抬头,心虚地跑到黄环那边去了。

  “瞧这雨还得下些时候,店里无事,索性都回去歇个晌午觉。”赵斯年强岔开话题,不曾料到却被花清洛止住,近乎呵斥的口吻说道,“今个放了老娘,改日老娘我灭你们可是不会眨眼!”

  赵斯年仍旧不理会她,径自回房,而余容等人,也是自觉在这尴尬的气氛中待得难受,各自上楼梯,欲回卧房去了。

  花清洛急跳起来,快步行至赵斯年身后,拽起他的衣袖,反手将其推至墙上,手肘抵着赵斯年的胸膛再逼迫地说道,“杀了我,用湛卢剑!”

  “我不怕死。”赵斯年看着花清洛,眼神中凝结的认真与执拗叫那花清洛心头猛颤,一时接不上话来。

  见其手肘渐渐松了下来,赵斯年方抽开身来,道,“我一直都在等你,从你离开那天起,没有哪一天不在盼望着、等待着。”

  “多情,是最没用的东西!”花清洛不屑。再追问那赵斯年道,“你只道自己不怕死,如今此地有罪没罪的亡灵精魂不知几万数,你可有资本替他们做决定?你死掉这世间自然是少了一个叫赵斯年的神,可陪你赴死的万千亡灵何辜。”

  瞧见赵斯年不肯回话,花清洛复又转身朝那柜台上走去了,在听闻那花清洛笑着说念道,“执拗、冲动、固执,这许多年,你还是一点都没变。”音调似喜带怒的,只那怒气若是她肩头上的牡丹绣花一样,精致而小巧,蓝盈盈的埋在偌大的蓝布中,难以察觉,分辨。

  窗外一声闷雷,雨竟小了起来。间或亮起的闪电照到花清洛的眼角,仍旧是犀利与骄傲的模样,赵斯年不肯再管她,径直回房中去了。

  因着一上午被人来闹了两次,赵斯年愈感身上疲乏起来,半躺半靠地歪到床上去,起初还听得见乘黄说些半夏的事,不多时竟迷迷糊糊渐渐睡下去,外界声响一概听不进去。

  忽觉晴光乍现,再见一青衣女子推门进来。赵斯年因辨不出是什么人,便急起了身来,眯眼细看时,方知正是半夏。

  杏眼香腮仍旧,秀鼻小唇如常,虽说唇上一点绛红分明不是往常打扮,可凭着神态举止这赵斯年一眼就认出了她来。急急地问道,“这些日子你都去哪了?又做些什么?怎么不见回来看看?可有人欺负你?”

  待一连抛出这许多问题来,赵斯年已在床边上坐定了。

  半夏托着檀木黑漆的盒子信步过来,并未回赵斯年的话,反问道,“晴光暖阳的,怎舍得在这个时辰睡下?”

  闻声向窗外望去,见暮色苍苍带飞燕,血草茫茫入晚霞,黄水汤汤卷飞雪,远山迢迢展云烟。一时间檀香袅袅飞窗去,涛声阵阵近床来。

  “竟睡了这许久,是我不自知。”赵斯年微蹙着眉头说道,起身到圆桌旁一看,半夏捧进来的正是几支红艳艳的凌霄花。

  半夏抛眼瞧一眼正发懵的赵斯年,痴痴地小声笑两声道,“这世间事我们又能知道多少,我不与你说,怕你听了伤心,这幅模样是我最不愿看的。可如今见你实在是蒙住在鼓里,实在不能开化,所以今天只来跟你说两件事。

  “哪两件?”赵斯年急问到。

  “这第一件是为了自己说的,气血方刚藏了花里面来,所以你不认得我。第二件呢,是师婆,穗禾姥姥这辈说的,光耀耀一生,正当时候,正是这托盘里的花一般,今被人摘了去。”

  赵斯年听得糊里糊涂,再拉起半夏的袖子来,急追问下去,语气讨好道,“你即要说与我听,可再说明白一些罢,如此算来我可是更糊涂了。”

  半夏也不推开他,只腮颊泛红道,“我只说宋人杨绘曾有一诗云:直绕枝干凌霄去,犹有根源与地平;不道花依他树发,强攀红日斗修明。这敢与太阳比修明高低的,也只凌霄一支了,如此这件事算说我。宁愿停止生长,也不愿匍匐在地,如此这件事是说准了师婆。”

  赵斯年听罢不急着回答,再细想片刻,终究茅塞顿开叹道,“该死!我这榆木脑袋,竟混忘了那日怨你的话,只知等你来,却不知是我逼你走的。”

  “你终究是少了几世的记忆,记不起我也不怨你。你可知人死后又都是有灵魂的?”

  “你别把我当小孩子哄着,谁死后没个灵魂精魄。”

  “你就不知,我可见过没有灵魂的亡者。”

  “怪哉,如此倒也稀奇。”

  “你也别怪,我见过的,你都见过,只你没留意。耽误这许多时候,我也该走了。”半夏笑笑,这边转身欲去。

  赵斯年在上去一把拉住半夏的袖子挽留道,“才来你就走,再多留些日子。”

  “我一早就来了,这你也不知。”说罢半夏笑笑,甩开赵斯年的手夺门而出。赵斯年正追去,忽得从梦中惊醒了过来,直挺挺地坐在床沿上喘粗气。

  再细看,额前鼻尖上早冒了细细的汗珠出来。乘黄在暖阁里睡得正香,赵斯年只瞟过去一眼,并不打搅。再细细回想方才的梦,一时摸不着头脑,坐在圆桌旁愣了半晌,再抬眼朝窗外望去时,见窗前那空了许久的案几上多出几支凌霄花支来,在紫黑的陶瓶中开得很是红艳,晶莹莹的水珠子簇拥挤着,又或有一滴挂着的,摇摇欲坠,就像是那窗外的雨一般,虽不是很大,却积起好些水来,这水竟莫名入人心一般,陡袭上心凉之感来。

  赵斯年望着心头发慌,再有弃世之感,心中瞬间乱成一团麻絮,未要做何事,便已手足无措。

  待到那乘黄醒来,唤几声赵斯年的名字这家伙方缓过神来,开口第一句便是,“你说,人有魂魄吗?”

  乘黄被赵斯年问的发懵,哑语了半日方答话说道,“若是没有,那余容又算是什么。”

  “如果是有人没有呢。”赵斯年似是自语,却都是盯着乘黄说的。

  “怎么,可是睡傻了?人都有魂,魂才没有魂,因为她们本来就是,就像那余容,像那黄环一样。”乘黄眯着细长的眼,嘴角微微瞧着,瞧不出是嘲笑还是关心,只一挥袖,也不再管顾赵斯年,径自出门,去正堂里找人解闷去了。

  赵斯年锁着眉头,反复揣摩半夏说得那些话,想,“绕着枝干的凌霄,居于万木之上,莫不是在讲自己的母亲先前的风光,居于万人之上;又说与地齐平时便止,不再生长,岂不是说母亲入土时,生命便偃旗息鼓。她今摘花入梦来,是在警示我母亲早不在了这世间?如此倒也说不真切,昔日母亲入殓时,分明是有魂灵气息的,自己是有见到自己的母亲的。”想及此处时,赵斯年偏巧又记起黄环昔日说过的话,“凡夫俗子都是留给神做筛选的,他们会培养、筛选、淘汰,最后选出自己的中意的留下,也就是说,如果母亲未令神满意,那么早就被作为弃子淘汰掉了。如此,半夏又说过那凌霄暗示母亲与外祖母,这样说来,外祖母不但没能救得了母亲,反倒与其一起被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