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隐山庄坐落在江宁市黄金地段,闹中取静,取名归隐,有大隐隐于市的意思。

  穿过几片人工树林,祁霜和时暖暖就到了家宴的包厢。

  从二十三岁跟父母吵完最后一次架,这是五年来祁霜第一次跟父母见面。

  祁文泉穿着一身得体的烟灰色西装,身材倒没有像很多中年男人一样发福,因为他苛待别人的同时,也没放过自己。他手腕上有戴着一只黑色腕表,双手放在身前的方桌上,他头发比起五年前有部分发白,坐在主座,脸上依旧是一成不变的肃然,见到两人进来,只是抬了一下头,淡淡地扫过祁霜,然后用他毫无温度的犀利的眼神,审视般地看了眼时暖暖,时暖暖提着两个礼物袋,迎上长辈并不友善的目光,她没有怯懦地回避也没有热情地回应,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祁叔叔好啊。”

  一个贵妇人坐在次位,一身深红色的毛呢裙装,手上,腕上,和脖颈间戴着色泽大气的珍珠,翡翠首饰,头发高高盘起,她的头发还是乌黑的,只是转头看过来时,祁霜发现母亲也有了些苍老感。

  李蓉看到女儿时,眼神还不受控制地柔和了下,只是张张嘴也不知说什么,又转头看到祁霜身边的时暖暖后,她就不动声色地拉下脸来。

  这丫头身上穿的外套,裙子,哪一样也不像是她的经济能力能负担的起的,手里提的礼物袋也很是普通,就从打探情况的下人传来的照片来看,这明明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姑娘,有关她的资料里,也并没有多少格外突出的地方,结果祁霜上次为了她把命都豁上了……

  更重要的是,她想过时暖暖可能会卑躬屈膝的讨好,会谨小慎微不敢说话,会冒冒失失不成体统,会表现出见公婆该有的小心谨慎之外,还有面对豪门长辈的无所适从。

  可时暖暖只是简单地问了个好,态度甚至算不上多重视,李蓉皱了皱眉,眼神不由地往身旁看。

  她的身旁正坐着一个穿着连衣白色长裙的女孩,静坐于位,由于从小学习舞蹈,她体态端庄,气质娴静淑雅,头发是很显文静的黑长直,额前是一层梳的一丝不苟,两边对称的空气刘海,再往下,是一张精雕细琢又清纯无害,嘴角带着得体微笑的脸庞。

  时暖暖和祁霜刚到的时候,项星芸并没有转头看她们,直到现在,她也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像一座雕像一样,丝毫不动。

  大有长辈不说话,她就不动的意思。

  时暖暖心中还是很佩服她的,当真有人能有这样的定力,像一个只会接收指令的机器人一样。

  这的确会是祁家父母满意的孩子。

  李蓉没有理会时暖暖的招呼,反而偏头跟身边的项星芸聊起天来:“星芸啊,你祁霜姐姐回来了,打个招呼吧。”

  项星芸听到李蓉跟她说话,终于动了,她先是转过半边身子做出细细聆听的样子,李蓉说完后,她才微笑着答话:“好的阿姨。”

  她的声音也没什么特别的起伏,但又很好地控制到了一个度,让自己的语气既得体,又不会像一个人工智能一样生硬。

  时暖暖想了想,大概就是播音员那种语气。

  项星芸应了长辈的话,才终于看向已经站了有一会儿的两人。

  她站起身,看了眼祁霜,祁霜的眼神一直是瞥向时暖暖的,压根没分给她一点。项星芸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也不恼,依旧发音标准地打招呼:“祁霜姐姐好。”

  祁霜一点也没掩饰自己对项星芸说出这个称呼的嫌弃之情:“别这么叫我。”

  项星芸依旧不恼地笑笑,李蓉却不高兴道:“小霜,星芸比你小,叫你姐姐又没错。”

  祁霜道:“她并没有比我小很多,也不是什么多亲近的人,这么亲昵的称呼并不合适,比我小但不熟的,一般都应该叫我祁总。”

  其实不管大小,熟不熟,“祁霜姐姐”在遇到时暖暖后,早就成了只有时暖暖才能叫的称呼了。

  李蓉见祁霜说话竟比五年前还要不客气许多,正要再说几句,丈夫祁文泉就已经沉下脸来了:“当了几年总裁,你就以为自己了不得了?今天是家宴,星芸能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清楚,你要装糊涂,你身边这位时小姐,也应该明白吧。”

  时暖暖还正在好奇地观察面前这个没有“指令”就一动不动的“真人机器”项星芸,突然被点到,她还有些茫然:“什么?”

  祁文泉脸色更黑了:“长辈跟你说话,你在东张西望什么!你的父母是怎么教育你的!”

  李蓉也皱着眉看她。

  时暖暖提着东西有些手酸,就先把两个礼物袋放到地上,又活动了两下手腕,好像一点也不着急回答问题,就在祁文泉又要斥问她怎么这么没有礼貌时,她才轻轻一笑,道:“叔叔,阿姨,我的父母跟我说,比尊老爱幼更前提的是爱憎分明和明辨是非,叔叔您说今天是家宴,家在哪里,宴又在哪里,这里不是家,桌上也没有宴席,到现在为止,只有我们三个无错却要罚站的小辈,还有您和阿姨两个……审判官。叔叔您说的我跟祁霜应该明白的事,您不说,我们就不明白,不过您说了,我们也不一定会明白,”

  祁霜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项星芸背对着祁家父母,脸上的表情也松懈不少,听到时暖暖这一番言论,她身形不动,眼睛的余光却是饶有兴味地往时暖暖那边瞟了一眼,只是她突然又发觉在她瞟向时暖暖的时候,一道尖刀一样的目光突然就刺向她,项星芸下意识回头,就看到祁霜戒备警告的眼神。

  项星芸微抬眼皮,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会顶嘴!”祁文已经几十年从来没有被一个人这样教育过,还是一个根本不配教训他的小辈,一切让他觉得无法掌控的事物都会令他烦躁,时暖暖更让他觉得颜面尽失。

  祁霜,他的女儿,怎么能把这样的人带进家门!

  祁文泉几乎没有了耐心,他将放在桌上的一只手叠放在另一只手上,最后盯了时暖暖一下,然后缓缓合上眼,声音沉到了谷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