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的规矩时常让乌晴也感到可笑。

  虽然活在新社会,但泥古守旧。乌晴也并不想和纪家的一大家子有什么交集,打完招呼后他就回到自己的卧室,他也不至于太惨,总不会让他在年三十吃不上饭。

  除夕,乌晴也会和纪家没有假期的佣人在小餐厅用餐。说到底,乌晴也在纪家就跟下人一样,只不过他还少了张一纸合同。

  纪家的佣人私下嚼过舌根,猜测乌晴也是纪家哪位的私生子,可能性最大的就是纪正平。

  纪家做善事的名声传言在外,带一孤儿回家养并不算怪事,毕竟之前就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但是前者因为和家里的少爷不清不楚,后来就彻底跟纪家撇清关系,后者纪家始终还留有他的位置,按理说乌晴也大学毕业又是导演全然不需要继续靠纪家的资助,可他毕业时纪正平又在市里给他买了一套房,虽然一套房子对纪家来说算不上什么,但却处处能彰显乌晴也的特殊。

  还有这些年的其它小事,种种堆积到一起,大家发现纪正平属实是对乌晴也过分好了点。

  按年龄算,乌晴也出生时纪正平才五十多岁,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碍于其余几个孩子的缘故,纪正平没法让他认祖归宗,只得这般对待。

  推测的有理有据,乌晴也偶然听过,不过没放在心上,他管不到别人,他要是说自己已经厌倦了这种的生活,在别人眼中他就是不识好歹,觉得他这不似投了个好胎,但也差不多了。

  乌晴也回到卧室后打开电脑,社交软件是自动登录的,不可避免,绿色的小标不停闪烁,他点开,一页占据红色的小点,还有新的消息往上跳动。

  新年时期不可避免的人际往来,乌晴也如今也能称得上一句乌导,收到不少的新年祝福。给他发消息的有一大部分人乌晴也名字和人对不上,还有一小部分人乌晴也怀疑自己真的认识吗。

  他没有看人下菜的爱好,直接一律不回。

  甘浑倒是锲而不舍,就算不回,还是一个劲的给他传照片,大意就是在当地居民多么热情好客,他吃的是有多么好。

  一个人身在异乡独自过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惨。

  乌晴也倒不怕他长胖,他有的是极端手段让甘浑在短时间里快速瘦下。

  一天三顿,乌晴也随便应付了下,而且他有心想要躲着人,偌大的屋子里,他愣是没跟一个姓纪的人碰上面。

  晚上,屋外传来烟花燃放的响声。

  庭院在放小烟花,声音不大,高度也只能蹿到二三楼。

  窗户玻璃闪的乌晴也眼花,他不情不愿地走到窗前,是纪嘉玉那几个小孩在玩。纪嘉玉算是纪家小辈里年纪小的那个,但他也有十七八岁,不见得真的喜欢。

  纪正平喜爱一切过场,阖家欢乐的日子就该红红火火子孙满堂,是他想见到的场面。

  电脑没静音,接收消息就会有提示音。

  乌晴也侧过脸,消息界面的最上方弹出一条信息。

  纪晏灿:下楼。

  乌晴也没有着急下楼,反而双手扒着窗户,鼻尖抵在冰凉的玻璃面上,搜寻楼下的人,他没有看见纪晏灿,慢悠悠地合上窗帘。

  纪晏灿今天找他不见得会有正事,所以乌晴也当作没看见消息,所以又坐回桌前,他有写人物小传的习惯,虽然电影已经拍摄大半,对于每个角色已经非常了解,但想到了新点他还是回立马记录下来。

  “咚咚”。

  乌晴也诧异,他只敲下了两行字,没有磨叽多久,纪晏灿这么快就找来了?

  敲门声又响了两下。

  乌晴也起身,打开门,见到来人握着门把手的动作凝住。

  “乌少爷,新年好。”徐叔微微欠身。

  “徐叔新年好。”乌晴也吝啬,挤不出笑容。

  “下楼吧。”徐叔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好。”

  乌晴也什么都没拿,只跟在他身后。

  徐叔没有带他走正厅,而是走了另一条路,每次来地下室时,徐叔提前吩咐下人禁止到此处,不存在会被人撞见。

  新年伊始,哪怕是不用的地下室门上都贴上了红色的对联。

  最里的那间屋子只有徐叔有钥匙。

  他跟了纪正平几十年,纪正平的事大概都经他的手,应该掌握纪正平不少把柄,当然他也不干净,否则纪正平是不会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房门推开,是熟悉的焚木香,乌晴也不管闻多少次都想吐。

  每次只有乌晴也一个人进去,而徐叔会在外面守着,不让外人打扰。

  这个房间有四十多平,除去正中央摆了一张八仙桌就没有其它的家具,显得空荡,房间的四个角落里放着铜盆,现在正烧着某种东西,焚香味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进来前徐叔给他了一个打火机,乌晴也手心握着打火机率先走到了东南角,房间没有灯光,照明的是四个角落里微弱的火光,之后就是要将四个墙边摆放的蜡烛一一点燃。

  这事乌晴也做习惯了,将四边的蜡烛点完他心中都能估算出需要用多少时间,

  等到蜡烛全部点燃,乌晴也起身,屋子不像刚刚那样幽暗,明晃晃的火苗摇曳着。

  乌晴也走到八仙桌前。

  八仙桌上铺满了带着荆棘的枯木,而枯木的正中间是一个面具,圆目睁眼,突颧大鼻,既古朴夸张由狞厉威严。

  他将面具拿起,是一个雷神的凶相面具。

  乌晴也在被纪家选中时,周围人无一不觉得他运气好,等到了纪家,乌晴也迷迷糊糊地想自己可能真走运了,纪家的富有程度是他贫瘠的想象力里完全没有概念的东西。

  纪正平给他找的第一位老师并不是教他文化课,而是教他舞蹈。

  老师上课时,始终会戴着一顶面具,乌晴也从来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但是他知道自己得学会这个舞蹈,否则他就会被赶出去。

  在没进入这间房前,乌晴也天真地想过,或许纪家是缺少一位跳这种舞蹈的表演者,需要他来跳。

  等他学成后徐叔便将他带进这个屋子里,他的舞蹈老师也在,先是点燃房间里的蜡烛,然后带上面具围绕着八仙桌跳完那段舞蹈,便将身上的衣服褪去,最后躺到那铺满荆棘状的枯木上,翻过八仙桌。

  乌晴也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师的身上多出无数血痕。

  结束后,乌晴也被告知,自己也要这样做。

  乌晴也从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场面,第一反应自然是不愿意,想要逃跑。

  徐叔并未找人拦下他,只是在他要冲出这间屋子的时候道:“临略墓园。”

  乌晴也停了下来。

  在来纪家之前,他们同时给他爷爷迁了坟,安置在山下的墓园里,方便他以后去祭拜,他父母当年去世的时候没有找到尸体,但纪家还是买下了旁边的那块墓地,帮忙立碑。

  当初乌晴也觉得他们是好人,实际上他们是早有准备,哪怕他不愿意,也捏住了他的命门,逼他乖乖就范。

  如果乌晴也现在离开,那么立马就有人去挖他爷爷的坟,让他不安生。

  乌晴也退回到桌前,颤抖地接过面具。

  第一次躺在上面,乌晴也又哭又喊,可是无人理睬,身体的疼痛让他快速翻过八仙桌,滚到地上。

  从始至终纪正平都没有露面,但是乌晴也知道都是他授意的。

  乌晴也便明白,这就是代价,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可心中对于这个地方始终畏惧,害怕下一次的到来,所以他才想办法抓住了纪晏灿这棵大树。

  乌晴也在逃到纪晏灿家里后是无比窃喜,他觉得自己摆脱了地下的那间屋子,可是好景不长,纪晏灿因为工作不需要常回老宅吃什么家宴,但是乌晴也要回去,半个月两次他逃不了。

  头一次回去时,他惴惴不安,但想象中纪正平的恼火并没有到来,跟往常在老宅一样,吃完饭后还找人将他送回去。

  乌晴也以为结束了,当天晚上做了一个美梦。

  而后某一天,徐叔亲自去纪晏灿家接他,只道纪老想他了,乌晴也麻木地坐上车。

  自己住在哪对纪正平都不重要,但是在他需要自己回来时,他必须要回来。

  乌晴也再次进了那间屋子。

  乌晴也抬起头,墙角处有一个摄像头,正在闪烁着红光。

  不知道纪正平是干了多少坏事,老了才会这么怕。老宅的每个设计都是精心布置过的,地皮选在此地还有设计图纸都由风水大师算过。屋里每个地方的摆件都不得擅自移动,曾经有一个佣人在擦拭过后角度没有摆对,当场就被辞退。

  乌晴也将面具戴上,如今他知道自己跳的是某种傩舞,以及翻刺床都是为了送鬼驱邪、镇压邪祟。

  他被选中的原因纪正平并没有隐瞒他,纪家的慈善事业每年要资助成千上百人,出生日期记录在册的占一部分,乌晴也刚好在其中,纪正平找大师算过,他的八字格外契合。

  乌晴也小时候住的那个村子叫先锋村,他从小就听村里的人说他命苦,还不如不生下来,他来人间走一遭就是受罪。后来听说他要被带回纪家,纷纷又倒了个风向,夸他命好,毕竟他出生那天就是个艳阳天,未来肯定前途光明。

  熟知流程,动作迅速,结束后乌晴也将自己的衣服穿上。

  打开门,徐叔在外等着。

  每次结束后,徐叔都会给他一瓶擦伤药,说是特制的,乌晴也用了,效果挺好,最起码他如今身上只留下淡淡的疤痕,如若不仔细观察,一般还看不出来。

  乌晴也现在只想洗个澡,不免走的快点。

  “乌晴也。”

  乌晴也心悬起来,他没想到纪晏灿会在这,老宅里一般只有下人会走这道楼梯上楼。

  徐叔含笑对纪晏灿点点头,不见任何慌张。

  乌晴也还没那个功力,能一秒笑出来,张口,“你找我?”

  他许久没说话,嗓子有些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