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晴也跑远后不免会想起那个笑得邪气的男人,在纪家如此胆大妄为,他隐隐约约有个猜想。

  等晚上,乌晴也在餐厅又见到了他。

  平日乌晴也很少会上正桌吃饭,只在小餐厅里随便应付一顿,之后在匆匆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今晚纪正平叫了他。

  说是小儿子也在,乌晴也没见过,正好打个照面。

  乌晴也看见坐在餐桌边的男人既意外又在意料之中,他换了一套衣服,和下午那身不一样。

  纪正平为二人介绍,让乌晴也喊纪晏灿一声小叔叔。

  当初纪晏灿才就二十二岁 在路上走都是被叫哥哥的岁数,眉间的不羁还未掩去,肆意轻狂,现下有个十五岁的少年要喊他叔。

  不仅他别扭,喊的人恐怕也别扭。

  乌晴也垂眸,低声喊道“小叔叔”。他声音如同蚊嗡,不知道纪晏灿有没有听见。

  耳边只听见纪晏灿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也没应。

  乌晴也尴尬地站立在他地身侧,手足无措,他之前就听少纪家的这位小少爷格外骄纵,性格霸道不讲理,无法无天,饶是老爷子都拿他没办法。

  乌晴也知晓自己下午撞破人家做那种事,被记恨上反倒正常。

  直到管家过来宣布开饭,纪正平才开口,让他坐下。

  同样的位置,已经过去十年。

  而小叔叔称呼乌晴也只喊过寥寥几次,每次喊时准没好事发生。

  “纪晏灿。”

  乌晴也回神。

  老太爷连名带姓叫人就是一种威慑,不过被点名的本人丝毫没有这样的觉悟。

  “我养大还得给我养老送终,是不是?”

  是不是不知道在问谁。

  乌晴也只想这顿饭快点结束,他双手搭在膝盖上,盯着面前的碗沿,不发一言。

  在场的人都闻到了火药味,纪明钰仿佛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只是坐在桌边,目光流转在几人之间,在看戏。

  小辈纪嘉玉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此时他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两人的话题中心,乌晴也就没那么好过了。

  要知道明年就是老太爷的八十大寿,纪晏灿的却在饭桌上提到送终的话题,总觉得像是在咒他老子早点死。

  两人的父子关系极度扭曲,这是乌晴也这么多年观察到的。

  在大多事情上纪晏灿并没有忤逆过纪正平,回国后乖乖接手家业,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将四方起死回生,让纪家在新兴传媒行业占得一席之地,做事手段和年轻的纪老爷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纪正平在公开场合从不吝啬夸赞这个小儿子,外人眼中父慈子孝,虎父无犬子。

  可私下并不是如此,纪晏灿对于他的这个父亲并没有太多的尊重,乌晴也形容不上来,纪晏灿好像就没把这个人当父亲,所以才能如此浑不吝。

  好在纪晏灿今天只是稍微发作,没真打算要一个答案,他没等纪正平,率先站起来,离席而去。

  站在一旁的管家十分有眼力见,将纪正平扶起。

  乌晴也暗自长呼一口气,这顿饭总算是结束。

  饭后,乌晴也没有着急离开,纪正平给他留了话,让他过会去书房,有事找他商议。

  乌晴也知道自己过会要做什么,愈发在老宅里待不下去,他一个人留到门口处的水池边,人工挖的,是死水,不过在钱面前,这些都不是问题,纪家雇佣人力,定时给这池子换水。

  蓝绿的水纹上飘着落叶,园丁或许偷懒,没有及时清理。

  乌晴也什么都没干,就盯着漂浮的黄色落叶。

  “是上次在电梯里的那个男人?”

  纪晏灿的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

  乌晴也被吓了一跳,他刚刚在发呆,压根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过来。

  他想起身,但蹲的太久,脚麻了,脚下是青石板,重心不稳时格外容易生滑,整个人不受控制要往水池砸去,心里暗道不好,认命闭上眼睛。

  意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到来,反倒因为脖子被勒住,有些喘不上气来。

  纪晏灿用手指勾住他的衣领,将他往后拽。

  后面的力气不小,乌晴也被拉回去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砸地生疼。

  不过屁股着地总比掉进水池里要好些,十一月多的天,南方虽还未到寒冬,但就这么栽进去,身体还是不好受的。

  “反应这么大?看来我猜中了。”

  根本不是一回事,乌晴也懒得反驳他。

  不过都快半个月前的事了,难为纪晏灿还能记住那个小插曲。

  乌晴也想要站起来,可纪晏灿突然蹲下,两人一个高度,对方看着他,一个平视的角度。

  乌晴也低头将手心的细泥沙拂去,“有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是。”他是从降露带走了甘浑,但没想过要和他发生什么。

  他这么多年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纪正平的监视下,根本不敢和一个人发展成亲密关系。

  他将自己隐藏的很好,所以之前没人想过他会喜欢男人。

  哪怕面前这个亲口说把他养大的男人也不知道。

  纪晏灿觉得无趣,乌晴也这人越长大越没意思,哪像刚到纪家时,一双眼睛怯生生又故作镇定,自己说什么他都信,格外好逗,哪像现在一般,如同一潭死水,看不出什么波澜。

  整天板着一张脸,小小年纪苦大仇深,比他这个纪家人更像纪家人。

  “喜欢他什么?”

  纪晏灿将手放到他的脸上,乌晴也在这吹了有一会儿的冷风,他掌心像个暖手宝,温度刚刚好,乌晴也有些贪念此刻的温暖。

  可纪晏灿就是个不安分的主,他的手越来越往上,滑过脸颊,描摹着他耳朵的轮廓。

  下一瞬,乌晴也突然向前倾,纪晏灿的手上是用了力,摁着他的头往前压。

  再接着,乌晴也说不出话。

  他睁大眼睛瞪着这个舌头在他口腔肆意搅弄的男人,双手抵着他的胸口,不停推搡着。

  可惜力量悬殊太大,纪晏灿一动不动。乌晴也不敢咬他的舌头,自己之前干过,而遭到的报复是血淋淋的下唇,纪晏灿不喜欢有人违抗他,而且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乌晴也的眸光暗了暗,蓄了力,一鼓作气。

  纪晏灿不防,终于松开了他。

  “抽烟了?”被推开的纪晏灿也不恼,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不远处的地上有两根被碾灭的烟蒂,

  “纪晏灿,你干什么?”乌晴也冷着脸,似乎气急。

  也就这时候脸上的表情才生动点,“我在干什么你能不知道?”

  “你……”纪晏灿就是这样厚颜无耻的人,乌晴也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平复呼吸,“总之,请你以后都不要这么做了。”

  纪晏灿一愣,有些意外,乌晴也这人绝对不像表面这般平和,全身长了刺,但是他又认命,在反抗无效后,他又会立马全盘接受,这是在之前明明受了苦头后还要拒绝自己。纪晏灿仿佛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话语带上嘲弄,“你认真的?要为会所里的一个鸭守身?”

  乌晴也手掌撑地站起来,他穿上鞋身高才到一七五,在净身高一米八五往上的纪晏灿要矮了不少,他还是仰着头盯着纪晏灿的那双眼睛,恶狠狠道:“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随便?”

  乌晴也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便离开了,他怕走得慢点,就被纪晏灿给揪住。他没觉得纪晏灿会反思自己,现在只是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只会惹怒对方。

  他马上就要去导戏,去个不知名的山村旮旯里,他们俩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见面。

  纪晏灿也拿他没办法。

  听说最初的纪晏灿并不是这副浑样,年少时曾为了一人跟家里闹得天翻地覆,而且还是为一个男人。

  乌晴也难以想象那样的纪晏灿,他也是从纪家的佣人那里听来的。

  纪晏灿出生时纪正平已有五十岁,虽然在此之前纪正平已经有了四个孩子,但对这个小儿子的到来依旧欣喜。

  纪家的四小姐当时已经十四五岁,年龄相差过大和还在襁褓中的婴儿根本玩不到一起,纪正平害怕小儿子孤单,在纪晏灿记事时就接回来一个同龄无父无母的男孩。

  那个人和乌晴也一样,同样是被资助,第一个养在纪家的人。

  专门给纪晏灿找来的玩伴。

  年少相识,青梅竹马,互生好感是件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在老爷子眼皮底下,很快便东窗事发,后面就是棒打鸳鸯,再接着是那人放弃纪晏灿,无疾而终。

  这些都是乌晴也来纪家前所发生的事,故事听完后他不免觉得有些俗。

  乌晴也恶意揣测过,恐怕就是因为纪正平到了该做爷爷的年纪,把纪晏灿当孙子养的,所以纪晏灿性子才会这般,和纪家另几位孩子的性格大相径庭,纪晏灿只是年龄越大性格越恶劣。

  可他还是不由羡慕故事里那个远走高飞的男人,彻底摆脱了纪家。

  “乌少爷。”

  乌晴也看着面前拦住他去路的老人。

  徐叔其实也有六十多岁了,而在纪家就待了三十多年,对这个家发生的事情再清楚不过。

  乌晴也点点头,跟在他的身后,从老宅的后门进去,一楼有个隐秘的通道是往地下走去,鲜少会有人来。

  他们在甬道的最后一个房间门口停下。

  徐叔在前打开门,侧过身,让他先进去。

  阴暗、潮湿。

  还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焚香味。

  乌晴也早就熟悉流程,可是每次踏入这间房还是会觉得恐惧,他看了眼屋子正中间的八仙桌,慢慢将身上的衣服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