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高新旭?”

  高新旭点头,“陛下, 是我。”

  盯着对方看了半晌,秦元禹疑惑地说道:“你最近是去做什么了?”

  怎么直接由阴阳怪气大师变成励志鸡汤大师了呢?

  高新旭一脸骄傲,“陛下,这些天我一直都在研究如何培养他人的自信,诸如怎么夸赞别人,怎么更好地激励别人。”

  秦元禹沉默了一瞬,高新旭居然还没有放弃他的想法。

  “那你……研究会了吗?”

  高新旭点点头, “当然,虽然算不上精通, 但我现在已经改了很多了,我那些朋友都夸我现在会说话了呢。”

  食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秦元禹对着高新旭伸出了手,说道:“我的玉佩。”

  高新旭愣了一下,连忙从怀中掏出玉佩,递给对方。

  收回玉佩, 秦元禹已经想好了解决方法,他看着高新旭, 最后确认道:“你真的不会再回到过去那个阴阳怪气的状态了吗?”

  高新旭点点头,“陛下放心,绝对不会了。”

  既然已经决定跟在陛下身边, 那他怎么能继续阴阳怪气呢?

  秦元禹点点头, “那我知道最适合你的地方是哪里了。”

  “什么?”

  秦元禹站起身来,对着高新旭招了招手, 说道:“走,我带你去。”

  到了地方, 指了指屋内的夏明文,秦元禹低声说道:“我把他交给你了,以后你负责教他习武,而且,你那些鼓励式发言要说得适时,不要刺激到他。”

  “最好要让他尽快走出来。”

  见高新旭有些没反应过来,秦元禹继续道:“认真点,他天赋很好,也是我未来想要培养的。”

  高新旭眨眨眼睛,虽然有些没想到这个结果,但仔细想想确实很适合他。之前他便是武馆的馆主,负责教学徒练武,他只是嘴巴毒,不是不会教人。

  而且,现在他还改了阴阳怪气的毛病。

  他点点头,“陛下,放心交给我吧。”

  秦元禹顿了顿,最后还是加上一句,“他就是玉掌柜的儿子,但是,玉掌柜已经自戕了。”

  “你注意点。”

  见高新旭神情认真,秦元禹迟疑片刻,还是没再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开了。

  这的确是最合理的安排。

  ……

  目送秦元禹离去,高新旭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就要朝屋内走去,刚走几步,房间里正读着什么的夏明文便抬起头,脸上是死寂般的平静,看清来人的长相后,夏明文眸光微闪,垂下脑袋,“夫子也不想要我了吗?”

  听到这话,高新旭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等想明白对方口中的夫子是谁时,连忙道:“陛下没有。”

  夏明文依旧低着脑袋,手中已经被读过千百次的信纸微微颤抖着,吸了吸鼻子,声音颤抖,“我没有父亲,如今也没有了母亲,现在就连夫子都要没有了……”

  高新旭连忙快走几步,有些无措,开始回想自己之前阅读的内容,但怎么都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见夏明文已经开始默默流泪,他下意识道:“不要继续哭了,难道你想一直都靠哭来获得陛下的怜悯吗?”

  话音刚落,高新旭便觉得有些不对,刚想解释,便见眼前的男孩已经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却依旧落着泪,“……不可以吗?”

  “我已经没有父母了,我只是想让夫子再陪我久一些。”或许真的是天赋,高新旭简单一句话就直接戳到了夏明文的痛处,他眼神复杂,泪水流得更凶了,两只手胡乱地抹着,竟是下意识说道:“是夫子害我失去了母亲,他陪陪我怎么了?”

  说完,夏明文自己也愣住了。

  高新旭此刻也是严肃了神情,“你觉得是陛下害死了玉掌柜?”

  高新旭过去就爱板着脸,那些学徒们看到高新旭的冷脸都要吓得抖上三抖,之前只是想着之后要在陛下身边做事,才收敛了本性。如今,听到夏明文这话,顿时憋不住了。

  他把秦元禹视作天神一般的人物,崇拜敬仰,也钦佩感动,怎么可能接受对方这般颠倒黑白,侮辱秦元禹。

  夏明文也被对方的脸色吓了一跳,却还是强撑着,指尖握得发白,低着脑袋,“可是,若夫子不来……”

  他声音变得极低,“若夫子不来调查玉罗商行就好了。”

  “那我就还能生活在玉罗商行里,闲暇时跟娘亲讨价还价,计算着今日能不能少学一点儒学,少做一点课业。”他情不自禁地低声啜泣起来,抹着眼泪,“若夫子不曾来玉罗商行就好了。”

  高新旭没有说话,也没有尝试劝说,因为他要说的那些东西,他觉得对方应该懂的,夏明文很聪明,玉掌柜也不会让她的儿子误会陛下。

  他就一直低声啜泣着,念着过去和玉婉在玉罗商行的日子,后来又念着秦元禹教他儒学时候的日子。

  念着,也哭着。

  到后来,他念累了,也哭累了,眼睛红肿得不成样子,但还是努力抬起头,哑着嗓子,说道:“对不起,能别把最开始我说的话告诉夫子吗?”

  “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我只是……”他一时找不到形容词,高新旭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没事,你才十岁,童言无忌。”

  “但是,这种话以后千万不要说了,陛下他会伤心的。”

  夏明文点点头,“对不起,我知道了。”

  “我只是舍不得,其实娘亲去世之前和我说了很多,她说我要跟在夫子身边,为他效力。她还说让我不要怨夫子,是她自己做错了事,走错了路。”

  他抽了抽鼻子,“她说的事情我都清楚,我都很清楚。”

  “可是,可是我才十岁。”夏明文低声道:“我只是想任性一点,就任性一点点。”

  “以前的我总想着能不能快点长大,长大后赚钱给娘亲,给夫子,想变得成熟,独立,能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是现在……我只想变小,变得很小,然后缩到娘亲的怀抱里。”

  “最好直接回到刚出生的时候,那时候,我父亲也在呢。”

  听着男孩稚嫩的发言,高新旭在心底叹了口气。

  夏明文继续道:“过去娘亲很忙,现在夫子也很忙。他身边有很多人,很多天才,我才十岁,比不过他们的。”

  “现在不让夫子多怜悯我一点,记着我一点,若是有天,夫子也把我忘了,把我丢了,怎么办?”

  “除了夫子,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高新旭终于开口了,“陛下没有忘记你,但是陛下的确很忙,因为他需要惦记的不只是你,更有全大乾的百姓,那都是他的子民,都需要陛下的关注。”

  “那我……”

  打断了夏明文即将出口的话,高新旭继续道:“但是我们不该靠着可怜以求得陛下一时的怜悯,那是弱者的行为,我们要做的是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更强大,朝着陛下的方向一步步追去。”

  “让自己变得有用,而不是等陛下怜悯。”

  夏明文听得有些懵,却下意识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高新旭看着对方,一脸认真,“是陛下让我来教你习武,陛下他很期待你的成长。”

  夏明文眼睛一亮,“真,真的吗?”

  高新旭点点头,站起身来,“要振作起来吗?”

  夏明文也站起来,一脸认真,“师父,我会努力的。”

  “好!”高新旭满意地笑笑,拍拍他的脑袋,说道:“先去洗把脸,接下来,我会教你练武。”

  果然,那些鼓励言论有用!

  ……

  大殿内,秦元禹神色一顿,下一秒,一道身影出现。

  见对方出现,秦元禹连忙询问:“风伯,他们相处得怎么样?”

  风卫纠结了一瞬,还是点头,“相处得很好,夏明文已经振作起来,准备跟高新旭习武了。”

  秦元禹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担心高新旭控制不住他的毒舌呢……”

  ……确实没控制住,却正好误打误撞让夏明文解开了心结。

  风卫心中暗念,见秦元禹没有其他吩咐,又重新消失在了原地。

  秦元禹正要坐下,就见到不远处秦元礼走了进来,他没有起身,只是冲着秦元礼摆了摆手,说道:“大哥。”

  秦元礼上前几步,看了眼凌乱的书案,眉头微蹙,移开视线,说道:“……你就不能整理一下?”

  秦元禹笑了笑,没接茬,“大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找我?”

  “是三哥那边传来了什么消息吗?”

  秦元礼瞥了他一眼,“不是。”

  “是我和那些大臣们商议好了解决方案,来找你过目。”

  秦元禹愣了一下,摆摆手,“不用给我过目,大哥你自己决定就好。”

  已经动手开始收拾起摆放杂乱的书案,秦元礼沉声道:“总要看一下。”

  “看看还有没有需要调整的。”

  见秦元禹还想说些什么,秦元礼直接道:“我没有经历罗玉散事件,想到的政策说不定会有遗漏,毕竟这关乎大乾的百姓……”

  秦元禹迟疑片刻,“那,那还是给我看看?”

  停下手中的动作,秦元礼微微一笑,敲了敲收拾到一半的书案,“那就自己先收拾。”

  “……好。”

  ……

  收拾完书案,又看完了秦元礼给出的全部政策,秦元禹一脸疑惑地抬起头,对上秦元礼的视线,“……是哪里需要改呢?”

  秦元禹更加疑惑了,“这个问题难道不该我来问吗?”

  “这上面的内容到底哪个字需要我改?”

  太完善了,面面俱到,考虑得非常全面,虽然一个政策好与否还要看后面如何推行,但有这样思考全面且合理的政策,就已经成功了大半。

  秦元禹顺手将手中的政策塞了回去,故意说道:“我有理由怀疑,大哥你就是想让我自己收拾书案。”

  秦元礼轻笑一声,然后又拿出一张圣旨,上面记录的正是那些政策,指着上面某处,笑着说道:“既然没问题了,就麻烦陛下盖上玉玺吧。”

  秦元禹动作一顿。

  见状,秦元礼笑容收了些许,盯着秦元禹,冷声道:“小七,你的玉玺呢?”

  “既为皇帝,怎能没有玉玺?”

  秦元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支吾半晌,刚想说什么,秦元礼却直接拿起圣旨,转头,“我去问他!”

  “他到底想做什么?竟这般折辱你?”

  秦元禹连忙起身,拦住对方,“大哥,我的即位本就是权宜之计。”

  一向笑容温柔的秦元礼此刻神情冷冽,眼底闪过一丝怒意,“即便如此,现在的你也是皇帝,怎能没有玉玺?没有玉玺要如何批阅奏折?”

  没等秦元禹回答,秦元礼自己便想到了答案,神情一顿,随后脸上的怒意更甚,“他居然连奏折都要揽过去?!”

  “他把你当什么?”

  听着秦元礼的话,秦元禹心中还是很感动的,但是,真的只是他自己不想批啊!

  见拦不住秦元礼,秦元禹迟疑片刻,果断选择跟在秦元礼身后,低声唤了一句,“大哥……”

  秦元礼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小七,别害怕,大哥为你做主。”

  秦元禹点点头,心中默默道了一声,爹,对不起了。

  但我真的很怕大哥。

  ……

  一路跟着秦元礼直奔乾皇所在的宫殿,见大门关着,秦元礼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

  至于身后的秦元禹,别说拦了,他都差点没跟上。

  盛怒中的秦元礼是绝对不可以阻拦的。

  大殿里面,除了乾皇以外,还有几位老臣在。见秦元礼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几个臣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低着头,既不敢看高位上的乾皇,也不敢门边的秦元礼,一个个只好把视线都投向了离门口还有些距离的秦元禹。

  秦元禹脚步微顿,顶着众大臣们宛如在看救世主的目光,硬着头皮,上前几步,开口道:“你们先下去吧。”

  在收获了一个个感激的眼神后,秦元禹送走几位大臣,然后关上了门。

  此刻,大殿内只剩下他们三个。

  秦元礼率先开口,声音冷冽,“为什么小七现在还没拿到玉玺?”

  闻言,乾皇抬眼看了眼正低着头装透明人的秦元禹,沉声道:“小七,你的想法呢?”

  秦元禹看了看秦元礼,又看了看乾皇,试探地说道:“要不……”

  继续在爹你那放一段时间?

  他还没有说完,秦元礼便自顾自开口道:“小七自然想要回属于他的东西。”

  ……其实也没有那么想。

  秦元禹不敢开口,于是在心底默默接话。

  乾皇又看了秦元禹一眼,指了指桌上的玉玺,“小七,来拿吧。”

  “对了,顺便把旁边的奏章也拿走。”

  其实秦元禹不太想动,也不太想拿,但是,此刻,在两人一齐的注视下,他还是默默上前,拿到了玉玺和奏章。

  “小七,你先出去吧。”

  乾皇也接话道:“正好,这些奏章就是那些大臣们汇报来的,估计现在他们还没有走远。这些奏章比较紧急,你把他们拦下来尽快批阅好。”

  秦元禹迟疑了下,见两人都不再说什么,只好沉默退去。

  出了门,刚走几步,秦元禹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玉玺和奏章,倒吸一口凉气,等等?

  他是不是被他两联手坑了?!

  他刚转身,想要进去问问他们,下一秒,几个大臣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直接把他拦下,说道:“陛下。”

  正是刚刚那几个臣子。

  秦元禹直接道:“感谢的话不用说了,先让一下……”

  其中一个老臣连忙道:“不是,我们不是为了感谢。陛下,这奏章得赶紧批啊……”

  秦元禹看了他一眼,“我这不是正打算进去给批阅他的人吗?”

  另一个老臣轻咳一声,“不如,陛下您来?”

  秦元禹一脸疑惑,“可我什么都不懂啊。”

  几个老臣连忙将他围坐一团,有意无意地带着秦元禹往他宫殿的方向走去,“没关系,陛下不懂,我们可以教您。”

  “是啊,陛下,正好玉玺也在您手里。”

  “那位有事和大殿下聊,我们就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被一路簇拥到自己宫殿门口,秦元禹再度坐到了主位上,面前的公案上,奏章和玉玺已经摆好,殿中几个大臣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其中一个还贴心地打开了自己的奏章,说道:“陛下,开始批阅吧。”

  那个老臣笑得灿烂,“陛下,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们。”

  秦元禹:……?

  ……

  此刻,房间里。

  秦元礼和乾皇对视一眼,“你对小七倒是用心,就是手段依旧烂得可以。”

  乾皇神色平淡,“烂不烂的,有用不就好了。”

  “小七放松了那么久,也该接一接担子了,总不能一直让他老子替他工作。”

  秦元礼轻哼一声,语气很是微妙,“你总是改不了你的性子。”

  说着,他转身就要离开,“迟早有一天,小七也会像我们一样。”

  乾皇神色微冷,“他不会的。”

  他看着转身就要离开的秦元礼,声音越发冷了,“你还没有向我行礼,这就是你要求的完美吗?”

  秦元礼脚步没停,“进来时我便没有行礼,离开时戏也要做全套。”

  快要离开时,秦元礼回头看了乾皇,有些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但还是开口道:“父皇,既然自己都不确定,那就改一改吧。”

  “不要一直对小七用那些对付我们的手段。”

  “他不是我们。”

  乾皇沉默,此刻,这个空荡的大殿内,他一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可是,我是为了小七好啊。”

  “身为皇帝,怎么能不尝试着掌权呢?”

  “总不能让他一直靠着你们的亲情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