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粲站在书房外踱步。
由于平日中办公的需要，书房隔音做得很好，黎粲在外面几乎听不见房间中的声音。
按照他对姐姐的了解，两人的关系就算被发现，她也不会做出强硬拆散人的举动。
只不过两人在书房中聊的时间有些久，久到黎粲心中也渐渐变得没有底气起来。
姐姐在商界中杀伐果断，但是对家里人很好，平时在内也没有任何强硬的架子，不可能会威胁许岁卓。
早在带许岁卓回家时，黎粲就已经做好了之后的打算，先从姐姐拿下，接着再从妈妈突破，最后是爸爸，或许需要时间，但是他有信心。
然而姐姐将人拉去聊了这么久，黎粲心中惴惴。
黎粲踢着书房外的地毯，垂在身侧的手已经紧握成拳。
妈妈端了盘小曲奇，乐呵呵地往书房的方向走来，黎粲扯出了个不自然的微笑。
妈妈悄声说：“怎么样，我刚刚演的，正经吗?”
黎粲摇摇头，说：“妈，你就做你自己就好了。”
“那怎么行，那是你的好朋友，还是要在人家面前留下好印象，你们才能多来往，不多说了，你快吃吃我烤的曲奇，听你小姨说你们可喜欢吃曲奇了，我专门找她要了配方。”
妈妈满眼是光，像个小女孩。
黎粲闻言扔了块饼干在嘴中，但嘴中却没什么味道。
此刻他的心思全在书房中，毫无其他的心思来吃曲奇，但他仍然笑着说：“很好吃，老妈你的厨艺又进步了。”
“是吗?”妈妈显然很高兴，接着说：“那我拿进去给他们试试。”
一听妈妈要进书房，黎粲立刻大步一跨拦住去路。
他说：“我端进去就好了！”
“没事的呀，让我进去看看呗。”
妈妈端着雕刻着精细花纹的骨瓷盘，作势想往书房中去，然而黎粲说什么也没让。
“小粲你今天怎么了哦?怎么奇奇怪怪的?”
妈妈疑惑地看向他。
黎粲赶紧说：“姐姐在里面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在外面等他们结束之后送进去就好。”
妈妈看了他一眼， “平时没见你对你姐这么有耐心?她又抓住你什么把柄啦?”
“妈——”
黎粲拖长语调说：“我们都多少岁了?再说老姐马上就要正式进入公司了，我还有一年就要大学毕业了，妈你还拿我们当小孩子呢?”
妈妈乐呵呵地扔下了一句“小屁孩”。
随后交代一句说：“记得让你姐姐和朋友吃啊，不要一人悄悄吃完啰。”
看着妈妈远去的身影，黎粲摇了摇头。
盘中出炉不久的曲奇散发出松软香甜的味道，黎粲的眼神却落在空中，没有分出丝毫的注意力给曲奇。
还没来得及再想什么，书房的门被打开。
许岁卓站在门口，他看到了站在门外等候着的黎粲，脸上完全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似乎早就知道了黎粲会站在门外。
黎粲瞬间绷紧身体，眼神望向书房。
许岁卓说：“进来。”
然而黎粲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在许岁卓的脸上扫着，满脸警戒，似乎只要知道姐姐为难了他，就会做些什么举动来警告姐姐。
许岁卓莫名想到了两人在宿舍初见的时候，黎粲也像只炸毛的狗。
他不免觉得好笑，脸上的神情忽然松懈下来，嘴角勾起。
黎粲立刻卸劲，许岁卓上前一步稳住了快要坠落的骨瓷盘。
“怎么这么紧张?”
趁着拉近距离的时候，许岁卓在他耳旁低声问了一句。
黎粲以同样小的音量回复了许岁卓， “我腿都快软了，怕我姐姐对你动手。”
“在编排我——?”
属于姐姐的声音从书房中传出来。
眼见被抓包，黎粲索性也不再躲在门外。
他和许岁卓交换了个眼神，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随后便放了心走进去。
看来没什么大问题。
姐姐不会不接受同性恋的存在，但不知道对于自己这段感情的态度是怎么样的，黎粲摸不清楚具体态度，只能走进书房。
从未有过一刻能让黎粲觉得家中的书房这么大。
姐姐就坐在在老板椅中，一副在公司的样子。
黎粲和许岁卓并肩走过去。
姐姐率先破局，说：“你俩都这样总觉得身后毛毛的，你俩有点表情行不行。”
闻言，黎粲的心彻底放下。
许岁卓给姐姐递了曲奇。
姐姐拿了一块，说：“小粲你能不能向人家学学，你是我弟还是他是我弟?”
黎粲看了看许岁卓，又看了看姐姐。
许岁卓出声：“黎粲刚刚一直端着曲奇等在门外。”
姐姐似笑非笑，说：“那是为了谁?我感觉不是为了我。”
“没有，你们俩都重要。”
黎粲出声回复。
“啧，你都还没问我怎么想的，”姐姐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就不怕我甩张卡让他离开你?”
“你这都是好古早的桥段了，”黎粲从盘中捞出个曲奇递给许岁卓， “而且就算这样，我相信他也不会接受的。”
随即他看向许岁卓。
正在吃曲奇的许岁卓一噎，语调没有起伏， “嗯”一声。
黎粲摇着他的衣角， “曲奇比我还重要吗?”
随即许岁卓停下了进食的动作，摇了摇头。
只不过他的眼神仍然停留在那盘曲奇上。
一只食指抵住骨瓷边缘，将盘子往前移，直到盘子停在许岁卓面前。
“行了，知道你们的关系也用不着在我面前撒狗粮了。”
黎粲看向姐姐，心中明白姐姐的意思。
姐姐顿了顿，换了副严肃的神色。
“你既然把人家带进家里来，就要明确人家的身份，是作为家教，还是你的朋友又或者是男朋友?”
随即，姐姐说：“我不希望你们不清不楚，关于岁卓这边我已经和他深入交流过，在兼职期间不会被其他事情影响，当然，在每天结束兼职时间之后，你们怎么样我不会过问，既然你们已经确认关系，那小粲在参加家族活动也记得带着人家一起。”
姐姐的态度已经分明，许岁卓既然是黎粲的男朋友，那么也是家中的一份子，关于家人的东西他也会有，姐姐一番话的重点落在了许岁卓身份上，更多的是在敲打黎粲。
黎粲重重地点了头，还没来得及保证什么，许岁卓就出了声。
“我相信他，也，”许岁卓顿了顿，看向姐姐， “请您相信我。”
是许岁卓的保证。
几人已经摊牌，聪明人之间不必多言。
末了姐姐也承诺父母那边的思想工作她也会出手。
父母思想开明，只不过仍然需要时间来接受，不算是太棘手。
至此，几人心中的事情已经说清，黎粲全程没有插嘴的机会，几乎都是许岁卓和姐姐两人在对话。
这也是自从认识以来，第一次见许岁卓这么主动且频繁地接话。
黎粲侧目，看向一句接一句往外说话的许岁卓。
他知道，许岁卓是在打消姐姐的顾虑，哪怕他平日里行动多于话语，此刻也为了自己在解释，坦诚着。
最终聊到了许岁卓的家庭。
许岁卓停顿了一下，最终止住了话头。
姐姐敏锐地察觉到这样话题的敏感。
许岁卓敛了眼神，刚想说声什么。
黎粲神色严肃， “我是和他恋爱而不是和他的家人恋爱，所以他的家庭如何，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更何况家庭也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
“停。”
姐姐及时制止，拦下了准备长篇大论的黎粲。
她对着许岁卓说：“我并没有说过什么不妥，现在我不敢对你承诺，但是你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我们都尊重你的想法。”
许岁卓愣怔片刻，随即点了点头，半响没想出来自己该说些什么。
黎粲赶紧拉着人走。
最后姐姐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手一挥让两人离开，她则留下来处理事情。
临走时候，黎粲从桌上端走了曲奇。
“姐我记得你不喜欢吃曲奇，我就给你端走了。”
姐姐看了他一眼，又恢复成往日的模样，赶紧对他挥手， “走走走，快拿去吧。”
两人回到了黎粲的房间之中。
黎粲将曲奇随手放在桌上，他出声问：“在想什么?”
自从听见了关于家庭的话题之后，许岁卓的反应就有些跟不太上，和平时的他判若两人。
许岁卓摇了摇头，语调缓慢。
黎粲带着他躺在床上，高级定制的床垫深陷，裹住两人的身体。
许岁卓看着天花板，一字一句地说：“我……好像第一次听人说‘把这里当家’，有些吃惊。”
许岁卓鲜少剖白自己，此刻却以一种极其缓慢的语调将他自己的感情说了出来。
黎粲敏锐地察觉到许岁卓现在有些不一样，他没有说话，等待着许岁卓的后文。
“在初中的时候我就已经很少和家人间有联系了，又或者换个词，叫做羁绊，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真正的家是什么样子，我无法得知亲人之间怎么相处，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其他人之间相处，关于这一块，我的经历是缺失的。”
许岁卓缓慢地说着。
“在我表现出想要走音乐这条路时，他们虽然没有说什么，却在行动上否决我，他们也不知道音乐在我从小的成长过程中意味着什么，我们始终有隔阂，到最后有了弟弟，我们之间的亲情越来越淡薄。”
“再后来就是我自己独立出来，很少和他们交流，到了后面他们知道了我的性取向，彻底放弃了我。”
许岁卓说这话的时候情绪好似全无波动，也刻意地隐去了细节，听上去似乎和小事无异。
只不过黎粲已然听出了他话中的其他东西，他单手支起脑袋，望向许岁卓。
许岁卓仍然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视线不曾移动。
他还在说些什么。
黎粲俯身低头。
他轻柔地贴上了许岁卓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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