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
傅景阳一张本来高傲的脸上瞬间表情狰狞。
看见玻璃窗外正满面春风微笑着的贺凯文体态自然大方,挨着他肩膀站着的正是一身制服的郑迟。
傅景阳不可置信地连着后退了几步。
视频发过来的前提,是把药成功注射进景烨的身体里,这怎么可能。
陆温是他唯一的亲人,她虽然愚笨,却唯独对他是言听计从。
江湛自然比傅景阳先注意到了窗外的两个人,只是,这两个人为什么一动不动站在窗外看着他们呢。
江湛也有他的思量。
想起刚刚傅景阳给他看过的视频,江湛微微蹙了下眉:这野小子又在骗他。他在装!
但很快,江湛又剑眉星目舒展开正对着傅景阳,仿佛两个人聊婚姻聊人生,一直聊得很愉快。
他不退反进,不紧不慢地眨了眨眼睫,一副安慰人的口气, “景阳,没什么不可能的?别说普通安眠药,就是麻醉师往脊椎打麻药也有不起效的时候……”
傅景阳双手十指插进发间,狠狠地抓着头皮,朝着玻璃窗砸了下, “麻药?开什么玩笑,哄孩子睡觉么。我怎么会给他打麻药!”
“哦?”江湛善解人意地笑了下, “那打的什么?没注射进去?毕竟温姨岁数大了,想着与人方便给你积善吧。”
“戊巴……”傅景阳话没出口,电话打了过来, “没用的老女人!”他恶狠狠地低声谩骂了一句,又看了眼正冲着他挥挥手的郑迟。
戊巴比妥钠?这可是医院也要签字走程序才能批的安乐死注射液。江湛嘴角弯起的弧度并没绷直,依然不动声色。
放下电话,傅景阳收起窘态, “江湛,我妈还哭哭啼啼地等着我回去,我们的事儿,我改天单独约你。”
“嗯。对温姨好点儿,毕竟妈是亲妈,你说是不是?”
江湛立在原地,好像跟多年好友一样,说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话,直到看见傅景阳带走保镖,从殡仪馆消失,他才转身从阳台拐进去。
“谁给你打的针,打在什么位置?注射了多少?”他猛一拉贺凯文,发现这野小子整个人高大的身子虚脱地好像要栽倒过来。
刚刚隔着玻璃窗,江湛就觉得这两个站在窗外不动的人看着蹊跷,果然郑迟的手在身后一直扶着贺凯文。
“没打什么,我只是把大姨送上车而已。”贺凯文笑了下,抬手摸了把脖子。
江湛一眼就看见了他手指遮掩着的脖颈上还挂着血痕,看样子药是很粗暴地推进去的。
本来也没指望他说实话,江湛转过身看着郑迟, “你们怎么回事儿?”
“江哥,您别担心,我跟着陆温夫人的车,看见车身摇晃不正常,就跟了过去。”郑迟很真挚的样子跟他解释着。
“对,郑警官赶过来,我就下车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平时都没见这么默契。
江湛:……
他漠然看着这两个水面下交易好了,左一句右一句就是来哄他的两个人,只觉得心累。
也许,被骗的多了,在这两个人眼里就会觉得他这种人不骗白不骗,反正他江湛就是个好骗好哄的傻子。
他多看了贺凯文几眼,眼瞳有些涣散,眼底猩红,但他神智还算清醒。
不靠着墙自己无力站稳,明显的四肢乏力,说几句话就要低头添一下嘴唇,口干唇白起皮,典型的药物反应。
虽然毒性没有戊巴比妥钠强烈,不至于一针要命,但这种融进血液里的东西最是让医者头痛。
估计在这儿多说无益,这野小子就算本事再大也不可能说清楚自己被打的什么药。
不能对症下药,待在这儿分分秒秒都是浪费时间。
“我要傅景阳收购药厂的全部药品单,全部!现在。”江湛用力按住郑迟的肩膀。
“我赶过来之前,发给宴医生了。”其实是宴时宇用他父亲军医的身份跟局里要的。
留下还得让这两个人费力气跟他演戏,听见他想要的,江湛转身就走人。
“Kevin,你能一个人回去吗?”郑迟看见江湛离开,才双手扶住了已经额头冒出豆大汗珠子的贺凯文。
“不用扶,我们没关系好到相互扶持。这个你拿着,作为药厂经营者,故意给傅坚换药的证据都在里面了。”贺凯文推开郑迟,把一个小小的SD卡片塞进了郑迟的口袋里。
“有了江哥告诉我的电话提示,我们顺利找到了他指使家里保姆催傅总服药的证据。还差一个他制毒下毒的环节才能拟通缉令,我得下班之前走完程序。”
“呵,你们的工作程序,可真是快捷简单。”明明就是带着讥笑的反话, “还等什么,还不走?”
“真动起来最有效的也是我们的工作,我会尽力。”郑迟走开一步又犹豫地转过身来, “我本来答应过江哥不再骗他……”
“跟你无关。是我要这么做的。”
“可我,毕竟又对他撒了谎。”郑迟眼睛里的愧疚不是冲着贺凯文去的,他声音低沉, “你,确定你没事儿?”
贺凯文滑坐在地上,朝着郑迟不耐烦地挥挥手, “别婆婆妈妈。告诉你了,就是一点儿安眠药,傅景阳现在等着收购的公司上市,手里最缺钱,傅家的钱都在我这里,现在弄死我,对他没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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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湛根本不记得他是怎么开的车冲到宴时宇家的,轮子直接压在了刚换的绿色草皮上。
推开车门,他连车门都没关,直接冲进宴时宇的别墅。
“我还以为江医生一辈子不愿意再来我这儿了呢。”宴时宇已经让黎叔准备了下午茶,色香味俱全的甜点也摆了一桌子。
然而江湛好像没看见。
“上午11点一刻左右, 15毫升的药液注射进贺凯文的脖颈静脉里。药物反应明显,四肢乏力,双瞳涣散,皮肤泛红……”江湛没歇息,进门一口气说完。
“15毫升,你看见注射过程了?”宴时宇开始翻着药品分析表。
“没有,我看过他脖颈上的针眼了。”
宴时宇还在翻着资料的手停了下来,他抿嘴一笑, “你可真神。”
“你别这个表情。”江湛双手捂着脸,紧绷了一路的决绝和镇定在这一刻,一下子松懈下来。
只一瞬,他就像泄了洪一样眼泪溃不成堤。
虽然恨他怪他,可还是会担心那个野小子。
他现在怎么样了呢。江湛一路上不敢去多想。
看见贺凯文站在窗外佯装无事,跟他说些废话的时候,江湛早就气得肺都要炸了,可是他还是忍了,忍了一路。
傅景阳跟他求婚的时候,傅景烨,你听见了吗?!
江湛希望那层玻璃窗不是普通的透明玻璃,而是厚到可以隔开世界,隔断声音。
这一刻,想起贺凯文,他却再也忍不住了。
“你真看得起我,在别人那儿是纯爷们儿,眼泪都在我这儿泄。”宴时宇递过来一条大浴巾盖在江湛头上。
“说你关心的事儿,是安眠药吗?”
“不是,绝对不是!不是麻醉系列的药,因为他没有一点儿困意,我很确定。”
“行。我信你的。他这药厂生产出来的,就算知道是注射液体药物也有上百种,你还能想到什么?”
江湛擦了把脸,镇定地说出两个字, “戊巴。”
“戊巴比妥钠?”宴时宇五官紧绷, “那15ml下去,他就只能是个尸体。”
“我知道。其实傅景阳只在情急中说了‘戊巴’两个字。”
宴时宇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再说一遍那个小演员的症状!”
等江湛又描述一遍之后。
“你说,他完全乏力站不稳,但神志清楚?江湛你确定?”
江湛点了点头。他很确定。
贺凯文,被自己的亲姨打了药,还想着瞒着江湛怕他知道。
这哪是心智神志有问题的人干的事儿。
宴时宇朝着黎叔努努嘴,在江湛旁边放过来一把软布椅子。
“你先坐下。”
“不用卖关子,你现在告诉我。我知道你决定辞职之后,就在弄这些药,你一定清楚!”
“江湛,你别激动,你也是医生,我连人都没看见,怎么可能一定清楚。”
“给我。”江湛伸过手就要来夺走资料。
“你找不到的。我猜傅景阳说的是已戊巴比妥V钾片。这是他们混在这一次新型V钾片青霉素里的原药成分。”
“所以,这药会损伤心肌,导致心肌炎,最终……”江湛嘴唇颤抖,说不出声来了。
宴时宇没有否定, “如果是原药液,可能刺激会更难强烈一些, 24小时之内出现症状。”
“凯文也会像师父那样??”江湛直接把头埋进了浴巾里。
“你先等会儿。”宴时宇连着翻了两页, “江湛你看这里!”
江湛擦干眼里看了过去, “这药完全不相干。而且,还在实验阶段,有什么用?!”
“江湛,简单的说,这就是俗称的解药。”
江湛一把揪住了宴时宇的衣领, “药在哪儿?”
“在他们药厂?我在国外的时候听说,这种灰色药厂需要对员工封口。往往会留一两个合成药,专门用在员工身上,以防泄密。毕竟药品合成是最容易出现高仿的生产线。”
可是药厂在印巴。江湛握紧拳头,捶在墙上。
突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如果为了控制员工,作为老板,傅景阳身上应该带着!
宴时宇盯着资料一直没说话。
“喂!你怎么回事儿?!”江湛丢掉手里的浴巾, “我去找傅景阳。”
“等等。”宴时宇叫住江湛。
“我可以试着合成。”
江湛摇了摇头,不是不相信宴时宇的理论基础,但复杂的药物合成,条件苛刻,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挑战的事儿。
“24小时,明天上午10点之前,有结果我就联系你。”
“没有联系,就是没有希望,对么?”江湛哑声嘀咕了句。
“别这么悲观。江湛,你吃口东西再走?”
江湛笔挺的黑西装重新系好扣子,端庄而威风。
他开着贺凯文不知哪儿弄来的二手黑色奥迪,在绿色草坪上重新压出两道车印子,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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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