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湛朝着郑迟的方向走了过去。
跟着几步,黑西服人群中,发现把人跟丢了。
如果是三天前,他还会介意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迟曾经骗过他。
不过这会儿,好像都可以无所谓。
江湛掏出手机,直接拨响了郑迟的电话。
突然,电话的振动声从他身后响起来。
“江哥,如果找我,您跟我来。”声音很低,就在他后脖颈。
江湛转身跟着郑迟进了殡仪馆的洗手间。
看见郑迟推门进到里间,江湛也毫不犹豫地跟着进去了。
“药厂查到什么了?”狭小空间里挤了两个长腿男人,江湛没有一丝一毫尴尬,开门见山。
“查到了收购人。江哥,外面有人盯着。”郑迟按了下冲水。
“是谁?”江湛没有废话。
郑迟犹豫了下, “签收的名字是傅景烨。”
哗啦啦,冲水声结束。
江湛一动不动怔在原地。
“江哥……”
江湛又按了下冲水,同时,面无表情地伸出手, “你们查到了收购协议对吗?我想看文件。”他不再信任何人。
“有。文件很正规。”
江湛也不绕弯子, “我想看签名。”在欧美办理收购一定有署名。
他见过海报上贺凯文飞扬跋涉的字迹,更熟悉曾经竹马多年傅景阳的字体。
“江哥,谢谢您还愿意来找我。”虽然这原则上,查到的协议不适合给局外人看,郑迟没做多余解释,打开黑色手机密码文件,递了过来。
江湛简单扫了眼上面的文字,果然是墨本新药领域的旗下药企。
药企暗标是V字。
但名字拆分了。怪不得Vala搜索不到,登录名字叫Alarie。
江湛双手扩大了屏幕上的签字。
“傅”字的点是横的,这是傅景阳的签名习惯!
“这不是贺凯文签的。”
“证件身份目前都对的上。”郑迟从江湛手里拿回来手机,回答简洁, “笔迹我们也会找专家鉴定。”
“江哥,您想查什么,我帮您。之前是我错了……”
“我要查一段电话录音。”江湛打断了郑迟后面的道歉,他不想听。只是没有温度地给了郑迟电话的时间段和傅家的座机号。
“江哥,我知道您还在怪我,但傅景阳的所有动向,我们都在暗访,他现在换了国籍,国际通缉需要收集证据。是我多嘴了,我记得您本来也不愿意跟傅景阳有瓜葛……”
“我没有怪你。”江湛转身去拉开门, “你也不用多嘴。”
啪。门从江湛身后被重新推上。
江湛的手腕被郑迟一把握住,他甩了甩,根本甩不开。
“你干什么?”
“傅家会狗急跳墙。”郑迟顿了顿,温声说, “江哥,您可以别管这件事吗?等查清楚了,我会告诉你。我不会骗您。”
“松开!”江湛没回头。
“江哥,那您最好小心,如果您有危险,我不会在乎任何人的安危利益。”
“你拿什么立场担心我?人民警察?”江湛转过脸瞥了一眼,没给他好脸色。
郑迟慢慢低下了头, “您是我最在意的人。我不会强迫您,也不会缠着您。可是,我想保护您……”
“那就把手松开。”江湛一抬手腕,甩开了郑迟的手。
心痛。
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小迟,那个淳朴腼腆又正直的小迟,怎么也会对他有这种心思。
江湛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什么。
他从来就不记得自己有什么让人觉得暧昧的言行。
不过,无所谓了。
这种事多想无益,想多了也无非心里一团乱。
江湛走出洗手间,眼看着整个葬礼接近尾声,他不做声响地站在傅景阳抬头就能看见的二楼阳台。
外面的天还是阴蒙蒙的,下着毛毛细雨,倒是个道别的适景天气。
他低头看着指间夹着的烟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不点烟了。
摸摸兜里,没带打火机。
看见楼下贺凯文陪着傅氏夫人陆温一起上了傅家的黑色宾利。
江湛苦笑了下,让他决心戒烟的人,如今他却要决心忘了他。
宾利缓缓离去,渐渐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
江湛慢慢合上了眼帘。
走了好!眼不见心净。
噌。
一把铁骨黑伞在他旁边撑开。
打火机也递到了眼前,火苗窜动。
“谢谢你今天过来。”声音无比熟悉,是傅景阳。
他脱了孝服,换了一身闪光的黑色西装,领带也是亮银色。
江湛由着他手里的火,把烟点燃了,吸了一口,吐起袅袅青烟。
“过来一趟,都没看见你跟景烨说句话。这么快就分了?还是为了我?”
江湛没说话。眼角余光瞥见身后左右两边各站了一个保镖,双手交叠着目光不善。
其中一个,之前在饭店见过。
“景烨那个圈子里,太乱。他也太年轻,比我们小了九岁呢。”傅景阳一个人继续搭讪着。
“我也有过婚约,所以,我不介意你之前跟什么人交往。毕竟,你还是回来了。”傅景阳皮笑肉不笑地又靠近了一步。
“我现在不需要赵氏了,新公司五月份就能上市。这是我们的公司,江湛,你能别恨我吗。”
“景阳,我不恨你了,早就没感觉了。”江湛夹着半只烟,只看着殡仪馆前陆陆续续来往的黑衣过客, “你的公司,是什么公司?”他好像没听见“我们”两个字。
“我就知道你会感兴趣的。”傅景阳把手搭在了江湛的肩膀上,鼻翼鼓动着在江湛的领口嗅了嗅, “江湛,谢谢还在等我。”
“我没等你。”江湛声色历然,冰冷的口气,好像这阴雨天。
“我知道你就是嘴上硬着,心里最软。”傅景阳从背后搂住了江湛的脖子, “这一款香水,还是我送你的,柑橘古木香味持久,你骗不了我。你如果不是心里有我,怎么会一直用呢。”
如江湛所料,这香水阴天里不散味儿,傅景阳的狗鼻子还是灵的。
“你想干什么?”江湛掰了掰交叠在他脖颈下面的双手,没掰开,也没再用力。
“我现在换了美籍,等我处理完傅家的事儿,就可以娶你了。”
“娶我?”江湛嘴角轻轻一勾,一双凝视着远处风景的桃花眸子里浅浅结了层薄冰。
禁锢在脖颈的双臂松开了,傅景阳转到江湛面前, “对。我们结婚吧。”
江湛剑眉微挑,忍不住一声嗤笑,从心底佩服傅景阳毫无底线的无耻。
他抬起手,正要再吸口烟,傅景阳食指和拇指对捏,轻巧地从江湛手里取走了烟蒂,指甲一碾,把烟掐灭了。
江湛转过脸看着傅景阳, “你这敢情不是求婚,要来逼婚?”
“怎么会,当然是求婚,要我现在跪下吗?”
“在殡仪馆?你爸的葬礼上?跪下跟一个你爸坚决反对的男人求婚?你确定?”江湛冰冷的眼睛里满是轻蔑地看着他。
“只要我对你是真心的,在哪儿又有什么关系呢。”
“生父去世,你不用守孝?”江湛理智提醒他。
“本来也不是生父。”
傅景阳抬起手要去捏住江湛的下巴,被江湛一甩胳膊打落,傅景阳突然目露凶光对着江湛, “装什么呀。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等江湛再要抬手,身后两个身材魁梧的保镖一起走过来,同时按住了他的左右肩膀。
江湛身体被钳制住,看起来也很坦然,没做任何多余的挣扎。
他在飞速捋着思绪。
傅景阳跟傅坚没有血缘关系,这件事是贺凯文告诉他的。
但知道这件事的人,不止一个贺凯文,至少贺凯文的姥爷陆钦知道,陆家人都知道。
只是,他们在一起的四年,傅景阳在任何人眼里都完全是个傅家大少,从来没漏过半点儿破绽。
而且,傅景阳还特意把贺凯文的智齿放在他的家里。
做得这么缜密,现在,他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么。
他又是怎么知道江湛知情的呢?
江湛面带微笑,反而平静地没有丝毫惊讶。
“景阳,那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从景烨住进傅家的第一天起,我就好巧不巧地听到了。”傅景阳重新捏住了江湛的下巴,拇指在他剃过须的白皙皮肤上按了下。
“我妈太傻了,他竟然会去求傅坚,跪在傅坚脚下软糯地求着他,说她会对景烨很好,只要傅坚继续保密,把我当做他们的儿子。你说怎么会有这种智商的女人,可不可笑。”傅景阳在江湛下巴上按过的地方,留下一个殷红的手印子。
“怎么也是葬礼,人刚走,你就这么急着告诉我你们不是父子?你不怕报应?”
傅景阳扬起嘴角,笑得邪性, “因为我们要结婚了嘛,无关紧要的人,不用守孝啊。江湛,你一个医生,回信报应这种事儿?你只要记着,以后你才是我的家人,你好好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
江湛抬起眼睫,一双含情目里满是好奇,诱人的粼粼波光里不掩讥讽, “景阳,我是告诉过你不恨你了。是什么错觉让你觉得,我会答应跟你结婚?”
“江湛啊,你怎么这么傻呢?我当然知道你会啊!因为你只能是我的。”傅景阳捏住江湛下巴就要俯身亲下去。
江湛本能地朝着他吐了一口,微微一笑, “不好意思啊,看到恶心东西,反胃。”
傅景阳掏出手帕擦了把脸, “没事儿,自己的媳妇,我不嫌弃。宝贝儿,不如你先看看这个再告诉我还反不反胃。”
傅景阳从兜里掏出手机,递到江湛眼前。
视频打开了,是在车里。正是傅家的宾利。
陆温先对着视频挥挥手,挤出来一个温柔的假笑,眼角鱼尾纹堆在了一起。
随即,视频里映出来了坐在一旁的贺凯文。
贺凯文闭着眼睛,仿佛是累了,脑袋靠在温姨瘦弱的肩膀上,睡得正香。
他睡着了?!
傅景阳指着画面说, “这女人虽然傻了些,但她毕竟是我亲妈。亲妈护着亲儿子,你能懂吧……”
江湛耳膜伴着自己的如鼓心跳,根本听不清傅景阳后面在说什么。
在视频被夺走的一瞬,眼前早已是一片漆黑,能安耐住内心狂乱站稳不倒,他已经是尽了全力。
“江湛啊,你不会一心软,又舍不得他吧。嗯?”傅景阳的声音蝎蝎螫螫贴在江湛耳畔,带着滚热气息。
“你们反正也掰了,你这个人嘛分手即陌路,很冷酷,我知道。所以,你不会介意我阉了他吧。”
这一次他双手捂住了江湛的脸颊,搓着江湛的颧骨,用力揉了揉, “宝贝儿,你好好亲亲我,心情好了,也许我多留他一晚。”
“景阳。”江湛一双眼眸深不可测,依然平静如水。
“怎么了宝贝儿?”
“你自己看看。”江湛半转过脸,冲着玻璃窗里的人影努努嘴。
刚刚还是弯着眼角的傅景阳突然肉眼可见的脸上褪去了血色,瞬间煞白,神情惊恐。
—
鞠躬
从开篇就一直放在别人嘴里的傅景阳总算把他搬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