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面落地窗被击碎之后,玻璃哗啦哗啦落了一地。
宴时宇此时也怔住了,松开了按在江湛脖颈上的手。
两个人眼前的贺凯文手里拎着灭火器和一把消防斧子,直接从院子里一步跨进来。
他眼神狠戾决然,透着一股凝重的拦我者亡的煞气。
一瞬从绝望到惊愕,来不及平静下来,江湛盯着他手里的斧子更多的是担心。
他一把推开了旁边的宴时宇,完全不顾自己现在是什么着装什么样子,抬手就要去夺贺凯文手里的斧子。
哐当一声,斧子落在地上,不用夺,已经被贺凯文随手甩开了。
他空出来的手一把搂在江湛的双腿上,屁股一撮,直接把人扛在了肩上。
就像八年前,那个雪夜,江湛问都不问就把他扛起来一样。
贺凯文弯下腰把灭火器轻放在宴时宇脚下,明明一句话没说,怔在原地的宴时宇却一个踉跄连着后退几步。
他并不是害怕一个灭火器,更不会害怕一个敢破窗私闯进来的贺凯文;
他的慌乱只是因为跟江湛对上了视线,他清楚地捕捉到了江湛在看见贺凯文闯进来的时候,眼睛里水汽氤氲地闪着光,那是惊讶也许更是惊喜,原来他并不是真想推开他……
宴时宇只是一身燕尾服杵在原地,怔怔看着两个人离开,头都没回,抬手拦住了黎叔带来的保镖。
他脑子没乱。
反而,足够清醒,他知道现在拦住他们,江湛恐怕再不会搭理他,欲擒故纵的玩法儿,他一个搞心理的不是等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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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凯文一直一句话没说。
江湛不是个孩子,一个一米八的成年人被人扛在肩膀上自然不会舒服。
更何况,贺凯文的大手还按在他的大腿根儿上。
他安慰自己,他这么暂时按住只是为了维持平衡,于是,攥着拳头并没出声。
宴时宇的别墅周围本来就是私家地盘,到了夜里更不会有人过来。
车就停在院子外面,都没上锁。
贺凯文拉开副驾驶的门,把江湛放下来,随即脱下外套盖在了他的腿上,也不说话,拉过来安全带隔着衣服帮他扣上。
行云流水的动作之后,副驾驶的车门关上了。
直到车子启动,平稳地开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贺凯文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江湛转过脸,看着四十码的车速,贺凯文却似乎在赛车道上飙车一样严肃专注的神情,他咬了咬嘴唇,打破沉默, “我跟他,没做。”
滋——一声刺耳的紧急刹车声划破寂静夜空。
贺凯文把车停在了路边,此时的马路上前后无车。
路灯在两米之外,车里昏暗,看不到表情,江湛只能看见他突然双臂抱住方向盘把脸埋在了里面。
“你怎么了?”
默了几秒钟。
“你还在乎我的感受?”贺凯文没抬头,声音喑哑。
江湛看着他,看见他握紧方向盘的两只手压在胳膊肘下面,也许是太用力了,即便昏暗路灯下也看得出指骨都有些泛白。
江湛双手抓了抓盖在他腿上的黑色外套,棉质的外套还带着野小子的体温。
他把外套往上扯了扯,想拉到领口,然而,他下半身毫无遮拦,拽到一半他又掖了回去。
“我,”江湛本来不是说话吞吐的人,他重新坐直了身子, “我还有资格在乎你的感受吗?”
贺凯文突然把脸抬了起来, “你刚刚说什么?”
是啊。
他说的这是什么。
江湛双手紧紧揪住盖在大腿边上的衣角,他在乎他的感受,可是他算什么人,他刚刚都做了些什么事……
在这个野小子眼里,他究竟算个什么人,连条遮体的裤子都没有,被他从另一个男人的家里拽出来。
江湛的脸在慢慢发烧,他是个要脸的人。
半晌,江湛也没再说话。
“送你回公寓吗?”
江湛想了想,他的公寓小区里人杂,现在跟贺凯文在一起,怕再被人蹲着抓拍,会害了他的前途。
他摇了摇头。
“那我送你去你哥那儿?”
江宅原来在他眼里是大哥家?
不过也是,江栎去外地上学了,外人看那的确是江浩家。
他现在这个光着腿的样子,被大哥看见该担心了。
江湛摇摇头, “随便把我放个酒店门口吧。”
贺凯文审视一样的目光打量着他,江湛能看懂他犀利的眼神,一个男人,浑身一件衬衫,身上没有证件,他现在的样子,怕是连入住都办不了。
可是他能怎么办,开口求他把他带回家吗。
他做不到。
“把我放下吧。”
车没锁。
江湛闭上眼睛,正要打开安全带,手腕被握住了,松垮垮地握住了。
他的手很暖,江湛像是被暖化了,他没再按下去解开安全带的按钮。
他的手从手腕上滑下来,慢慢打开了江湛的手掌心,五指探索着插进指缝,直到他们十指相扣。
江湛的指尖都是冰冷的,微微颤抖这还没暖化过来,他没躲,他压根儿就不想躲开。
“我真的,没跟他做,不是你看见的样子。呵——你会相信我吗?”江湛苦笑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他解释这些。
他只知道自己的解释听起来荒唐又可笑,简直是欲盖弥彰的愚蠢。
然而,他依然没有回应。
江湛都不敢相信自己这张嘴,还在继续说着话, “他只是坐在了我的腿上,我,我没有硬,这次我……”
贺凯文侧过身,车子里空间太小,他的动作不够快,却足够温柔,他慢慢地贴上了江湛的嘴唇。
对着双唇,轻轻触碰了一下,没有缠绵很快就分开了。
贺凯文一向低磁的声音,比这轻轻一吻还要柔, “我想带你回家,可以吗?”
江湛闭上了眼睛,他控制不住颤抖的睫翼,他这次没再倔强,他点头了。
他想跟他回去。
真的很想很想。
不是现在才开始想。
在宴时宇那里,被宴时宇坐在双腿上的时候;
之后,宴时宇坐在他的双腿上,被贺凯文看见的时候;
他真的怕了。
再之后,
亲眼看见贺凯文转身离开时,他绝望了。
那一刻心如灰死的感觉太沉太重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溺水下沉,无法呼吸,心痛到要被揉碎了一样,有一个声音发自心底,想求求他回来,他却喊不出来。
他瞧不起自己心底卑微的声音,可是没有办法,那一刻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想让他回来。
他听见自己违背意志的软弱心声,那个声音在说, “凯文,别走,求求你别走。”
那一刻,他竟然在无助乞求……
还好,那一刻过去。
他的心又活了过来。
从地下车库出来的时候,贺凯文把外套的袖子系在江湛的腰上,还是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江湛怎么会不懂他的体贴,不是不能走,只是,空荡荡的衬衫下摆,让他迈不出步子。
等进了屋子,换上贺凯文递过来的家居服,他才总算恢复了几分平静。
这间公寓,这是他第三次走进来。
上一次,他是一个人睡在他的卧室里;
可是今晚,如果还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他注定会辗转反侧睡不着。
他先洗的澡,抱着双膝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机里来回转换的画面,完全不知道在演什么。
过了几分钟,贺凯文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
“想喝点什么?”刚问完,他已经转身拿了个茶杯过来, “蒲公英茶吧,助眠的。”
江湛接过来茶杯,抿了一口,放下了。 “可以抽烟吗?”
“我这里没有烟。”贺凯文垂眸看着他。
江湛抬起眼睫,挺蛮横地口气问道, “我是说,这屋里,以后可以抽烟吗?”
贺凯文不至于这都听不懂,他剑眉星目带着诧异的神情,同时弯了起来, “以后,看你表现。今天恐怕你得先忍着。”俊朗的一张脸笑起来让人心里都暖。
“忍不了。我出去买盒烟回来。”江湛这个人就是有行动力,说着话已经在玄关穿鞋。
贺凯文一晚上忍着的一张冰封脸终于融了冰一样暖化了,他笑得灿烂, “行。拿着钥匙,自己回来。”
江湛手心里塞进来的是玄关盒子里没拴装饰链的一把备用钥匙。
实在突然!
他可真会。
只是一把金属小钥匙,此刻却好像有千斤重。
江湛把钥匙攥在手心里,握紧拳,他收下了。
买烟不是假话,他走进便利店,只是顺带多买了个银色包装的小纸盒揣进兜里。
回到公寓,看着电梯的数字一点点儿变换,红字显示到20楼的时候,心跳好像也快了20倍,他捏了下兜里的小盒子,手心里一把汗水。
整个一层两个住户,都是贺凯文的。
走到门口,他注意到猫眼里黑着。
这小子就站在门前,竟然不给他开门。
江湛掏出兜里的钥匙,拿在手上看了看,好像他拿着是的一个珍贵的古玩。
钥匙插进锁里,咔嚓,拧开门的声音也仿佛很新奇。
果然,贺凯文站在玄关,装作刚刚走过来似的,双手插在胸前,低头看着地上的皮拖, “你回来了。”
“阳台我收拾好了,放了个烟灰缸。”贺凯文转身走在前面,像是在带路。
大冷天的抽烟要到阳台。
不过也好,黑点儿的地方才能保持冷静。
江湛凡事藏在心里,绷着石雕一张脸跟在后面。
阳台上生着火炉,搭着毛毯,两个藤椅,格调优雅。
既不冷也不黑。
木头桌子上的临时烟灰缸是个银质烛台,江湛拿在手里转了一圈,很不客气地点上了烟。
整整一支烟猛烈地抽完,又点上了一支,江湛才开口,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追我,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快三十了,有过前任,他……”
贺凯文晃了晃杯中冰块,打断了他, “傅景阳也是我哥。你不想提他,不用在我这儿逞强。”
也是,这些话,他不提,他也知道。
“好。说宴时宇。被他备皮,是我自己太笨了。”想起他抡着斧子的一瞬,江湛决定必须把话说清楚。
贺凯文摇摇头, “你从来都不笨,只是太容易相信别人。”
“他去援藏,我不会再跟他有个人瓜葛,但是工作上,我无法保证不跟他联系。”江湛知道自己这话听着像个渣男,但他决定说实话就不会有保留。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你不是想睡我吗。以后我们就算炮友,我也应该把话说清楚。”
贺凯文抿了口酒,放下杯子, “第一,我不是想睡你,我是想追你。”这两个字差一个拼音,意思差不少。
“有区别吗?”江湛强硬着咧着嘴,可他的眼睛欺骗了他,他横不起来也拽不起来。
他就是这样的人,明明反问的语气却道出了他的心声,他其实很想知道:真的有区别吗。
然而这个野小子没理会他。
贺凯文继续说, “第二,我不知道你说的炮友是怎么回事儿,我没碰过别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江湛不太会承诺什么, “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炮友就是,如果以后你有了动心的女孩子,我会主动离开。”
贺凯文眼睛一眯,唇角一勾自然就痞, “你为什么总要提‘女孩子’,自己提上裤子不认人就算了,怎么总调唆我去嚯嚯女孩子。”
江湛一皱眉, “你他妈的不喜欢男的,不用跟我犟。”
“说不过,就骂人。”贺凯文从他手上夺过来烟灰过长的半截烟,按在烛台里,掐灭了。
“我就是这么说话,不爱听就滚。”
贺凯文莞尔一笑, “爱听。”
他凑近些杵着下巴眨着眼睛,委屈地看着江湛, “不然害怕被你赶出去。江湛,这是我家。刚拿上钥匙就忘了?”
江湛知道自己没什么道理,但这些话,走在外面他想了很久,如果不一口气说完,他怕自己要绷不住了。
“爱听你就听着。我们只能是炮友。我有空就会过来,你爱做不做。”江湛嘴里的爱做不做故意说的轻飘飘的,好像他说的是做饭做菜,跟小媳妇发个小脾气,很爷们儿的一句“爱做不做”。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心跳如鼓,如果不是刚刚一服烟镇住,根本平静不下来。
“江湛,你,”一直使劲儿把我往外推。
贺凯文含上冰块,后半句话咽了下去,他定定地看着江湛, “所以,你想好了?不躲着我了?”
一听就是在套他话。
江湛一双桃花眸子里有光有些躲闪, “你不用多想。感激而已,没别的。只是,你别去我那儿。”江湛担心不安全,不想给贺凯文惹麻烦。
“行。”贺凯文笑笑,看见江湛已经开始避开跟他的对视,没去戳穿他。
还好。
他什么都没问。
江湛手心里全是汗,总算端着架子把话说清楚了。
他回到屋里,看了会儿手机,换上睡衣装作蛮不在乎地主动躺在了贺凯文的床上。
他借着手机屏幕上映着的影子,注意到贺凯文就站在身后看着他,他利索地关掉了旁边的床头灯,懒散一句, “想睡就早点儿过来。”
灯关了。
一切如他说料,果然,贺凯文躺在了他的身后,灼热的身体紧贴着他。
可是,过去了十几分钟,也不见有动静。
依然清晰地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他没睡,江湛很清楚。
看了眼床头的夜光闹表,半个钟头过去了。
江湛背对着他,沉声问, “等什么呢?”
“等你说实话。”身后的声音森然。
江湛蹙眉不语。
身后野小子喝过酒的身体格外灼热,两只胳膊揽过来抱住他的时候,他几乎被烫到了。
“江湛,你突然态度变的这么大。不是因为你可怜我想睡你。”身后的声音很近。
“装成纯爷们儿,来可怜我给我开荤,我不领情。”脖颈后面传来的声音越来越低哑。
江湛硬撑着脸面冷哼一声。
“是你。江湛,是你想让我睡你吧,嗯?”贺凯文的声音本来就低磁好听,带着滚热气息时,格外透着满满的诱惑。
“你他妈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江湛低声骂了句。
“好啊。”贺凯文整个胸膛都贴了过来, “那试试看,到底是谁更想要。”谁更饥渴。
江湛不再说话。
因为从后面伸过来的两只手,正一颗颗解开他的睡衣扣子,动作很轻很慢,好像他的身子是奶油做的,碰到就要化掉一样,他小心翼翼地没碰到他。
贺凯文不像之前那样粗暴地掰过去他的脸,去吻他的唇。
他从后面轻轻嗅着他的发梢,从脖颈沿着脊柱,一点点儿下移,似乎生怕漏掉一段脊椎,精细地亲吻着他后背上每一段肌肤。
咬紧了下唇的江湛腰上一阵阵酥麻,他受不了,不应该把后背给他!
江湛猛一个战栗,翻过身,重新平躺下。
这时,他听见耳畔传来一阵沙哑的痞笑声, “你可以说实话,求我。”
他不敢睁开眼睛去看他。
他不求!
他开不了这个口。
贺凯文单臂撑着去蹭了蹭他的鼻尖,偏偏绕过这张倔强的嘴,沿着他漂亮的下颚线滑过喉结时,他轻轻地咬了一下这性感的喉结。
江湛长睫轻颤,双手在床单上各抓起了一个小揪揪。
平躺过来,睡衣被完全解开了扣子,好像拨开的海棠,胸膛袒露。
他的胸膛劲瘦,平时白皙如玉的肌肤,此刻像是被烫到了,白里透红,光滑的胸肌线条格外清晰。
贺凯文分明是在刁难,他探出舌尖,一下又一下的碰了碰江湛胸口的一点红晕。
江湛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张着嘴,合了合,没说话,慢慢睁开了眼睛。
贺凯文撑起半身,故意在他面前磨了磨洁白的贝齿,英俊的脸上此时挂着年轻顽劣的嬉笑, “我不碰你的嘴,你随时可以求我。”
江湛摇了摇头。
他清晰地听见贺凯文好听到在他颅骨里回荡的笑声。
他知道他为什么在笑。
他心脏的位置,左胸口处那颗红豆被他反复吸允着,此时已经膨胀起来。
单侧的胸口在慢慢肿胀中,一股难以启齿,好像被蜂虫蛰了一般刺激,微微刺痛伴着搔痒,让江湛已经有了反应。
看见江湛双腿拼命并拢,手也一点点往下伸过去。
贺凯文这才松开口。
他贴着枕头说, “江湛,我很小气的,你要是敢偷偷弄湿我的裤子,我就再不借给你了。”
“别……”
“别什么?说给我听听。”他笑问, “求我吗?”
他才是刚开荤那个野小子,怎么会平静的游刃有余。
这不公平。
江湛的手还没探下去,就被贺凯文抓住了双手手腕一并按在了头顶。
他睁开眼睛,眼底猩红,扑朔迷离中,一直追随着贺凯文的眼睛, “我不求。不求这样的你,你犯规。”
噗——贺凯文笑了。
他笑得狡黠,瑞凤眼弯成了新月芽, “这就犯规吗。”
—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