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湛工作上即便严厉些,也从来没想过怎么去坏一个人。
整一个人,没什么会不会的,只是不屑,不愿意而已。
宴时宇低头跟在江湛半米之后,一进科室,本来还有说话声的空间里瞬间惊若寒蝉。
江湛指着墙边落灰的一台电脑说, “大数据系统说着导入,弄来之后都在那儿放的碍事了。”
今晚倒春寒,天气预报一直报着晚上雪转冰雹。
下班时间,除了夜班的李医生,大家都换好衣服准备回去,听见这句话,谁也没敢站起来。
“宴医生,你是国外回来的名门高材生,又是双学位,对这些比咱们熟悉。”
这个戴帽子的调调,以前江湛从来不说,听见这句话,整个一屋子人咂咂嘴都看着宴时宇。
“病案怎么录入,交给文职科员不如临床医生能看出来门道,你研究下。”江湛脸也不绷着,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严肃,不紧不慢地温声说, “把咱们院这三年的病案录入一下。也不用着急,慢慢弄。然后,给我个总结。”
三年份。
慢慢弄。
这没有两三个月,根本弄不完。
全科室平时都看热闹一样看着这个矫情的少爷,这次又是闹出了这么大动静,还上了热搜。
所以,对江湛突然指派的折腾人工作,都等着看少爷医生的反应。
“好。”宴时宇好像没看见周围看戏的人,安静坐过去,只回了这一个字。
“要是有什么问题,”江湛习惯地一开口,抽了下嘴角, “就自己慢慢研究。”
科室里嘘声一片。
小胡这个平时最爱热闹的也不敢吱声,夹着包赶紧走人。
等大家陆陆续续走空,李医生挠挠头, “我去病房看看。”没人卷进来替少爷说话。
很快科室剩两个人,听见键盘快速的敲击声,江湛有种一锤子砸进棉花絮里的感觉,连个响都听不到。
一起留在这里,他真的怕键盘抡起来把这少爷的脑袋卡出坑,江湛默念在嘴边的话差点儿出声:杀畜生脏手!
“江湛。”顶楼上,老主任从后面拍了拍他。
“师父。”江湛撇撇嘴,没说别的。
“都不给我点支烟?”
江湛卡了下烟灰, “老年病就少抽点儿。”
老主任轻车熟路从江湛兜里摸走了烟盒, “闹脾气呢?”
“您看出来了?”
“我又没老眼昏花,你对谁都心胸挺宽的,怎么就刁难起小宴来了。”
老主任吐了口烟云, “江湛,我看人不走眼,没有比宴小少爷更合适的了,他虽然性格古怪些,但跟你一样是个天才,甚至是个天生的医生,心冷胆大。”
江湛大口吸着烟,背后告状的事儿,他做不来。
“小宴名校毕业家世好,是娇惯了些,但他完全不考虑仕途,不拉帮结派,跟着你之后心思都在医术上,你说什么,人家做什么,如今这样的年轻医生真的很少了。”
师父说的这些不假,江湛认识的那个疯批宴时宇,只对他一个人玩儿阴的。
“江湛,就说这次照片这个事儿,我知道你看不上他。但你想想,凭他的家世背景,一句话不说也一样能风平浪静,但是小宴什么都不怕,站在浪头上,这么丢人的事儿也能主动出来道歉……”
江湛听不下去,直接指尖按下去把烟蒂掐灭了。
“最后宴家也低头表态,人家不求你教他,哪怕你不搭理他,损他骂他都可以,就是别赶他走。”
老主任单手挥走烟云,看着江湛说, “你给我说说,这样的人,姿态这么低,家里一出手就是两千万,你让老张,让我怎么把人赶走!?”
“师父,晚上天不好,早点儿回去吧。”
在主任办公室他就看出来了,院长是怎么都不会放人的。在这儿跟老主任说下去也没用。
下了楼路过科室时,江湛远远朝灯光处瞥了一眼,宴时宇还端坐在电脑前面,没挪地方。
不想看见他,一眼都不想。
江湛加快脚步离开了医院。
出租车上,报上江宅的地址,江湛这才打开手机,慢慢消化这一天下来全是[99+]的电话和信息。
电话和短信最多的来自[小迟]。
一条条看不过来,江湛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
“江哥,您在哪儿,我现在就能过去,我都顺路。”
他好像总是顺路。
哪怕这种鬼天气。
江湛看见了大哥的短信,这两天出差,他一个人回去住不方便,干脆改道去了老徐的酒吧。
进门还没坐下,郑迟就赶了过来,明显是急匆匆的样子。
外面还冷着,他只身一件白衬衫,连个外套都没有。
有严格规定警服不能私事进酒吧,看样子是临时脱了外衣跑进来的。
“江哥,您还好吗。”酒吧老板走过来,他都不看人, “随便给我杯水。”
“老徐,给他一杯姜汁可乐吧。”江湛冲着老徐挥挥手,只要了两杯软饮料。
郑迟着急地问, “江哥,您没事儿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
“江哥,那个照片,我查明白了!”
老徐贴心的放下两杯热可乐,以前都熟悉, “小警察,这里没人,披上外套吧。”
江湛这才注意到郑迟就一件衬衫, “你先披着这个。”江湛羊毛衫外面是件风衣。
“江哥,我真不冷。”他现在也是心急,也是年轻,又是跑进来的,其实是不冷。
但他没推掉,趁着江湛举起杯子喝东西的时候,双手拽了拽风衣领子,深吸了口气。
江湛长穿的风衣,衣领透着的清冷气味是江湛的。
“你接着说。”江湛抬头看了他一眼。
“江哥,照片是被二次上传的。”
“什么意思?”
“一开始,照片传在一个勒索交易的暗网上,拍照人是个狗仔队的老手,想赚钱又怕出面得罪人,打算把照片卖了。”
“照片很快被买断,第二次上传对照片做了处理,用是的海南伪装IP,但很容易破译识别,真正上传的人,在国外,定位在伊州。”
伊州?傅景阳就在芝加哥。
江湛这次确信了。
郑迟双手紧紧拽着风衣领子,嗓音压低后仿佛带着面对犯人的严厉, “江哥,你知道照片上不是宴医生,对么。”
江湛看着眼前的小警察,他一直看着他长大,他单纯阳光热情,很少这么严肃,尤其这种审讯的眼神看着他。
“嗯。”江湛一直拿他当弟弟,没有深究。
“江哥,宴医生是在帮你,是吗?”
江湛真不想再听提这个人,他没说话。
“江哥,如果,”小警察顿了顿,他避开了视线, “我可以帮你!让我帮你吧。”
“帮我什么?”
江湛眉眼一挑,郑迟低下了头。
酒吧里灯光闪了下,昏暗中没人注意到他的脸红。
“江湛天不好,晚上怕停电。我得早点儿打烊了。”老徐走过来催促。
江湛扯回自己的风衣,在郑迟宽厚的肩膀上拍了下, “好好干你的活。”
九点多,不算晚。
坐在出租车上,江湛把一直放在黑名单里的那只手拖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仅仅一个头像,还是让他把手指蜷了又蜷,最后才点进去。
[我现在过去找你]
[我现在过去]
[我过去]
……
修到第三次,江湛还是删了。
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磨磨唧唧。
答应过去一趟,去把话说清楚就是了,也不是见面就脱裤子的关系,紧张什么!
江湛把手机收好,报上贺凯文的公寓。
“帅哥,您是那小区的住户吧?”
“不是,去朋友家。”
司机看了看后视镜, “帅哥,对不住啊,今天这个天,前面的路我这个车过不去,现在下去办通行证进小区咱俩都麻烦……”
江湛听懂了,扫码后推门走了下去。
倒春寒,本来没把天气预报当回事儿。
下车才发现,不过十分钟的路,路上盖着茫茫一片白雪,啪嗒啪嗒落下来的全是软雹。
积雪淹没过脚踝,一路踏过去,江湛一双休闲软皮鞋完全湿透。
江湛包里还有电脑,他护着电脑,任由头发上落了薄薄一层雪。
刚一进公寓大门,大厅的保安好像在等他,直接帮他按上电梯直达。
楼里太暖和,温度差很大,下了电梯,江湛手一氆氇,发梢在滴水。
风衣双肩上的落雪,早也融成水,渗进衣服里,浑身上下湿了个透。
虽然知道这里安全,刚有过一次被抓拍的失足,他快跑几步去按上了门铃。
门打开了。
贺凯文脸上也是湿的,不过跟他不一样,一看就是汗水。
“淋成这样?提前说一句,我就去接你了。”贺凯文单手推开门,撩起来黑体恤的衣襟随便擦把汗,不经意间露出来腰上几块腹肌,身上还有年轻人咸涩汗水的味道。
江湛自己身上湿的有些狼狈,他垂下眼帘,视线落在了贺凯文的下半身。
他下半身专业跑步裤,紧贴在腿上。
健硕的小腿,肌肉硬邦邦的大腿不说,体恤下摆一撩起来,还有个地方也轮廓清晰地露了出来。
“怎么不进去?”
被催了一句,江湛才迈进玄关,轻声说, “鞋湿了。”
“你等等。”门一关上,贺凯文转身回来时,手里拿了两条柔软的白浴巾,一条直接扑在了地上。
“快把鞋脱了。”
江湛的确不能穿着鞋进去。
他一只脚踏在松软的浴巾上,另一只脚刚脱掉鞋子,就被贺凯文捧着浴巾双手包上了。
“你干什么。”江湛单脚一下站不稳,把手按在墙上。
“这么凉,不擦一下,你不冷啊?”贺凯文单膝跪在地上,直接把江湛的袜子也脱了。
是可以擦一下,可是用不着他,他自己可以。
江湛被突然按住了脚心,脚底一股暖流涌上来,生硬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贺凯文很自然地帮他擦过一只脚,又要换另一只。
“我自己来。”
“好。我去给你倒杯热水。”贺凯文大大方方放下浴巾先进去了。
江湛舒了口气,悄悄揉了把突然痒起来的腰,跟自己皱着眉:瞎紧张什么。
他简单擦干水,一眼就看见了吊坠灯下的软皮沙发。
他不是第一次来,只是上一次他一直盯着的只有天棚上的吊坠灯。
在这里的记忆,他不愿意翻开。
屋子里装修摩登,摆设讲究,很多东西很多种文字,却并不杂乱,好像精品店里的展柜,归类分明。
江湛没碰沙发,他走到一张藤木椅子上坐下。
贺凯文的热水递了过来,没理由拒绝一杯水。
江湛端着水的功夫,贺卡文又俯下身,给他找了皮拖。
“你没好好擦干吧,脚都抽筋了。”
江湛察觉到左脚上被一只的温暖的大手握着,正掰着他的脚趾,的确是外面太冷,脚趾并在一起,真的抽筋了。
江湛差点儿被水呛到,他赶紧放下杯子, “没事儿,我自己来。”
坐在他脚边的贺凯文仰着脸看着他,一双眼睛都弯弯在笑, “就这么怕我?”
“头上身上都在流水,你先去冲个热水澡吧。”
江湛秒回, “不用。”
贺凯文像是读到了江湛的心声,站起身轻轻一笑, “我也刚刚健身,去楼上冲凉,我不看你。”
他一站起来,江湛就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放了。
紧身裤遮不住他两腿之间盎然健硕的家伙。
尽管也知道运动紧身裤,这很正常而已。
江湛干脆站起身直接往浴室走。
的确也是浑身都湿透了。
贺凯文帮他调高浴室温度才笑着说, “里面的东西你都知道。衣服毛巾我放外面,我保证,半个钟头之内不下来。”
江湛听见贺凯文真的上了楼,才迈进浴室。
备皮之后,他一阵阵头皮发麻,连冲个澡的机会都没有。
至少,他要把身上被那个疯子舔过的地方洗干净,不想留下任何姓宴的痕迹。
江湛拉上浴室的门,一件件把脱下来的衣服叠整齐,才打开花洒。
浴室里灯光晃眼,整整一面墙的镜子,江湛微微颤抖着睫毛避开了镜子。
“……您打我骂我都行,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耳边又响起宴时宇的话。
他当然明白宴时宇当着众人道是的什么歉。
再给他一次机会——这句话让他不寒而栗。
江湛闭上眼睛,扬起脸把花洒开到最大,任由淋浴冲刷着自己。
没过几分钟而已,江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情绪不稳,眼前又黑了……?!
他睁开眼睛左右看看——漆黑一片。
只有哗哗水声提醒着他,他很好,没有晕倒。
江湛摸着镜子旁边的金属扶手,刚握上——
身后的浴室门被忽然砰砰敲响。
“江湛,停电了。你别怕,我拿应急灯来了。”
朦胧浴室被温暖的电橘灯点亮,江湛不顾地滑,松开扶手双手同时捂住了小腹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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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晚九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