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好晚上要去祓除咒灵吗?”五条悟拉着户川彻往外走。

  苍蓝的眼睛在这个昏暗的清晨像是雀跃翻涌的湖泊,粼粼的波光中,仿佛有一轮月亮升起。

  户川彻怔怔看着他,目光像是羽毛一般,细致又婉转的划过他的五官轮廓。

  五条悟红了耳根,他双手插兜,抬头看云层后的月亮,片刻后瞥了户川彻一眼,又挪开视线,索性开门坐上了驾驶位。

  “你不开吗?你不开我开了。”

  “你有驾照吗?”户川彻相当自然的反问,等他反应过来后,自己已经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不由的又是一怔。

  “没有,”五条悟回答,拉下手刹,挂上档位,又补充道:“但是我会开。”

  车辆慢慢向前驶去,两旁景色飞速后退,偶有夜风忽的闯入,调皮的卷起五条悟的几缕发丝。

  大概是头发蹭到脸颊有点痒,五条悟五官孩子气般的皱起,于是户川彻几乎是不自觉的伸出手去,将那缕头发别到了五条悟耳后。

  两人四目相对。

  五条悟索性在户川彻指尖蹭了蹭,又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户川彻双眸微微睁大,忽然被烫到一般缩回手。

  “彻?”五条悟疑惑。

  户川彻扭头看向窗外,开始对着地平线上即将升起的太阳反思。

  ——他到底要在这里耽误多少时间?

  不行,要赶紧从这里离开,无论如何,还是找到“书”比较重要。

  户川彻将自己的目的来回想了三遍,打算离开时,却又没忍住想和五条悟道个别。

  “悟,我……”

  然而他话未说完,地面忽然塌陷!

  户川彻低头,发现原本沥青铺就的道路化作庞大无比的咒灵,对着他张开血盆大口!

  他又向四周打量,看见天色暗了下去,咒灵密密麻麻如细菌一般遍布触目所及的每个角落!

  户川彻悚然,几乎是下意识的转头去看五条悟,却只看见了五条悟浑身浴血的尸体。

  哈?

  户川彻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荒谬感。

  这假的吧?

  不对!这本来就是梦!

  在产生这个想法的一刹那,周遭的一切骤然坍缩,化为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

  ……

  户川彻猛地从床上坐起。

  和煦的阳光自窗帘的缝隙洒入,将他惊魂未定的脸照的更加苍白。

  忽然一双手从一旁伸过来,递给他一杯水,户川彻转头,看见五条悟担忧的凑近,轻轻拭了拭他额角的冷汗。

  “又做噩梦了?”

  “什么?”户川彻一怔,发觉五条悟好像要更年长一些,又问道:“你今年几岁?”

  “二十五,”五条悟回答,又了然的叹口气,“果然,你又做噩梦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拉开半遮半掩的窗帘,一刹那,阳光填满了整个房间。与此同时,街上的行人、汽车的轰鸣、苍翠的绿意……万事万物都像是骤然而至的浪潮般,哗啦啦全部涌到户川彻眼前。

  户川彻走到窗前,垂眸看着眼前的景象——没有随处可见的咒灵,没有严格的等级制度,无疑,这是一个正常的世界。

  五条悟从后面环住他的腰,头搁在他肩膀上轻轻蹭了蹭,说道:“彻,你看,咒灵已经被打败,世界也恢复了原状,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绮寐,重叠的梦境,还有紧追不舍的士兵——这些都是你的噩梦而已。”

  户川彻皱眉:“你说什么?”

  五条悟好像已经遇到了千百次类似的情况一样,耐心又熟练的开始解释,他甚至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沓病历和检验报告,上面的专有名词和各项指标看的人眼花缭乱。

  “当时的最后一战很惨烈——你一直没能从当时的场景走出来,再加上经历多个世界,记忆一片混乱,总是会出现把梦境和现实混淆的情况。”

  “但不是什么严重的事,过段时间就好了。”

  户川彻没有说话。

  其实要验证是否是梦境很简单,毕竟那些如蝗虫般紧追不舍的士兵总是会突然出现,他只要等待就行了。

  然而五条悟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冷不丁问道:“你是在等那些士兵吗?”

  户川彻微微一惊,转头看去。

  五条悟状似无奈的看着他,走到他身边坐下,“那没办法了,我陪你一起等吧。”

  五条悟的声音轻了下去。

  “不过他们是不会出现的。”

  日升月落,昼夜轮转,时间如流水一般逝去,然而所谓的士兵并未出现,几乎像是个虚无的幻影般消散无踪。

  “你也可以尝试毁灭这个世界或者杀了我——这也算一个比较简单的验证是否是梦境的方法。”

  四天后,五条悟双手环胸靠在墙上,带着笑意的视线虚虚笼罩住户川彻。

  今日阳光正好,春风和煦。

  市井的嘈杂如晒得蓬松柔软的棉花,带来一种令人安然的暖意。

  户川彻的眼底倒印着楼下的行人,五指蜷起又松开,没有动。

  于是五条悟笑着朝户川彻伸出手,提议道:“我们待会出去吃饭吧?”

  **

  夜幕如雾霭般沉沉笼罩大地。

  城内灯火通明,哭泣声、咒骂声、哀求声交织在一起,最后又逐渐归于沉寂。

  绝大多数人都睡着了。

  没睡的也拿着手中的“书”絮絮私语,如虔诚又无助的信徒般跪在地上祈求着什么。

  夏油杰一行人一路行来基本没遇到什么阻碍,很快就进入城内。

  快走到费奥尔多所在的位置时,几个异能者拦住了他们,不过很快就被打败,五花大绑后被扔在了角落里。

  “这也太容易了。”夏油杰看着眼前在黑暗中显得高大森冷的建筑,没忍住说道。

  费奥尔多就位于这栋建筑的地下一层,跟他们的直线距离估计不超过二十米。

  灵幻新隆闻言神情一凛,立刻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极其严肃的说道:“别说话,别半场开香槟,别立任何flag,我们顺利进去,然后快速解决,最后安全出来。”

  夏油杰默默闭嘴。

  一行人最终分成两拨,夏油杰、太宰治和茂夫往建筑内部走去,其余人则待在外面以防万一。

  虽然没了士兵护卫,但费奥尔多的位置依旧不容易找,道路错综复杂宛如迷宫,路上还有各种危险刁钻的机关,再往里走则是实力不俗异能者和咒术师。

  不过这些对于夏油杰三人来说都不是问题。

  遇到异能者和咒术师就揍,看见机关就破坏,迷宫麻烦一点,但他们也不是守规矩的人,走到死胡同了就直接砸墙,跟地鼠打洞似的在墙面留下一个个大洞。

  茂夫看的胆战心惊,忍不住有些担忧:“我们这么一路强闯,会不会破坏建筑结构导致坍塌啊?”

  夏油杰闻言认真道:“茂夫,不要立flag。”

  如此大概又过了十分钟左右,三人行来一路畅通,几乎可以算得上顺风顺水,很快,目的地近在眼前。

  看着仿佛触手可及的大门,夏油杰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同时动作也更加谨慎小心。

  然而就在他们踏上某块地砖的刹那,忽然咔嚓一声响。

  在此前,这种轻响一般意味着各种突如其来的子弹,因此夏油杰和茂夫几乎是下意识的做好防御准备。

  然而这次子弹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前一后两面飞速下降的墙壁,几乎是眨眼间就将三人所在的位置隔离成了一间密闭的房间。

  接下来是将这个房间抽真空将他们憋死?还是放毒气把他们毒死?

  夏油杰心中猜测。

  但不论哪一个,只要将这个房间破坏了,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夏油杰召唤咒灵。

  但是……没召唤出来。

  嗯???

  他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猛地转头看向茂夫:“茂夫!”

  茂夫额头渗出冷汗,尝试将墙壁破坏,但是用尽力气也只是出现了几道细小的缝隙,“不对,我的能力……好像被压制了……”

  因为久无人至,地上积攒了厚厚一层灰,太宰治像是发现了什么,蹲下将灰草草擦拭了一下,地砖上的纹路就清晰起来。

  “这里好像有什么封印。”太宰治垂眸沉思。

  茂夫:“啊……这个纹路……”

  夏油杰:“好像有点眼熟……”

  短暂的沉默之后,两人忽然齐刷刷睁大了眼睛。

  等等!这不是[封印的房间]吗?!

  樱威有两个超能力,一个名为[咒玩],另一个就是[封印的房间],说来在这个世界背景下,樱威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研究员,用超能力为身为主脑的费奥尔多设置机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遭就遭在这个超能力出场频率太低,以至于两个人全忘了。

  于是自在爪第七支部中招后,茂夫再次被封印住了力量,捎带一个夏油杰。

  夏油杰:“……”

  夏油杰:“……我怀疑我是不是上辈子和樱威有什么天怒人怨的过往。”

  “等、等等!”

  大概是夏油杰脸上被生活重锤后的绝望太重,茂夫一边费尽的破坏墙壁一边无措的安慰道:“我现在的力量比国中时增长了一点,所以这个房间不能完全封印住,再给我一点时间……再……”

  轰隆一声,整个房间都震颤了一下。

  太宰治环视一圈,下了结论:“好像是之前不小心破坏了关键结构造成了坍塌。”

  他指指前面又指指后面,“前后都被落石堵住了,茂夫你就算把墙破坏了,有落石在这个房间还是密闭的。”

  “flag……”夏油杰喃喃,捂脸,“果然不能乱说。”

  茂夫自言自语:“果然……师父是对的。”

  太宰治拿出手机:“现在只能找织田作他们帮忙了。”

  **

  另一厢,费奥尔多漫步于户川彻的梦境中。

  说是梦境,其实只是散落的记忆碎片,凌乱且毫无逻辑。

  费奥尔多寻找许久都没能找到咒灵的踪迹,反倒是士兵那边有了户川彻的消息。

  “嗯?如果对方已经有了不想苏醒的梦境话,那就没必要去打扰了。”

  费奥尔多笑道,抬眸像是看见了什么,微微一怔后,嘴角笑意加深。

  “原来如此。”

  “的确,那儿是最好的藏身点……”

  费奥尔多脚步一转,没入了某处层层叠叠的记忆中。

  **

  阳光肆意的泼洒,将整个世界照的光辉灿烂。

  微凉的风自远处席卷而来,掠过街边浓绿的灌木后,又卷起枝头缀着的樱花,洋洋洒洒落了一场盛大的花瓣雨。

  几片花瓣在空中打着旋飞进窗内,落在户川彻的头发上,又被他捡了起来。

  户川彻盯着手中的花瓣,淡粉的花瓣在阳光下薄透的就像一场轻盈的梦。

  一个月,他已经自噩梦中苏醒一个月了。

  记忆是最廉价的东西,它每时每刻都在诞生,又随时随地被抛在脑后,哪怕是最为珍贵的回忆,在时间的冲刷下也难免会变形,而绝大多数的回忆,则是在诞生的一刹那就褪色成了单调的灰白。

  户川彻是个很坚定的人,三言两语并不足以打消他的怀疑。

  然而当所有人,不止五条悟,包括禅院惠、夏油杰等他认识的所有人,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的安慰他,告诉他一切都已结束,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噩梦后,哪怕是户川彻,也不由的在某一天、某一刻,忽然从心底蹦出一个“也许”。

  也许……

  也许什么?

  户川彻没有细想。

  只是天上落下的阳光带来真实的温度,而五条悟又拉着他的手,去感受指尖拂过的风、天上落下的雨,带着他踏遍山川湖海,浸没在俗世的喧嚣中。

  于是不知从何时起,那些不知真假的记忆逐渐远去,像是清气上浮于天化为了无形的流云,而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则沉沉下坠,以一种极其强势的姿态占据了他记忆中的某个角落。

  当户川彻蓦然回首,忽然发觉无论是咒灵,还是士兵、主脑,都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就像被时间洗刷后,即将消散的倒影。

  ——但是过往的一切真是梦境吗?还是眼前的一切其实是虚假的呢?

  午夜梦回,户川彻仍旧会忍不住生出这些疑惑。

  樱花淡雅的香气在空中弥漫。

  户川彻碾碎了指尖的花瓣,微凉的汁水和黏腻的触感自神经末梢一路传递到大脑,形成一种极其真实的触感。

  这是真的吗?还是假的呢?

  真真假假,此刻户川彻竟然已经有点分不清了。

  其实要验证这一点还有一个更为简单的办法。

  户川彻走到窗边,楼下人来人往,街边的小吃店浮起袅袅白烟。

  ——正如五条悟所说,毁灭就好了,如果是梦境的话,自然能被他像镜子一样任意砸碎。

  但是——

  户川彻重重喘了一口气,像是离水后窒息的鱼,他捂着嘴扣住窗棱缓缓蹲下,将整个人都藏进了窗下的阴影里。

  他竟然感到恐惧。

  忽然一双手温柔的托住他的下巴,户川彻顺着力道抬头,看见了五条悟的脸。

  苍蓝的眼睛像是镜子,清晰的映出了他的倒影——脸色苍白,神色憔悴,疲惫的眼下带着层浅淡的青灰。

  总之是一副并不健康也不精神的样子。

  “你又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五条悟用指尖轻蹭户川彻眼角,有点蹭红之后,又顺着眼尾一路下划,没入他微长的发丝中,轻轻梳了几下,将头发全部收拢在手中。

  户川彻低垂着眼。

  五条悟又将户川彻的下巴抬高了一点,直至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暴露在阳光下,将他整个人都盛了进去。

  忽然一片花瓣自户川彻发丝间掉落。

  五条悟看见了,眉梢一挑,捡起花瓣,另一只手卷着户川彻的头发,高兴的提议:“樱花开了,彻,我们去看樱花散心吧?”

  “随你。”户川彻撑着窗棱起身,百无聊赖的答应了。

  路上山花烂漫,的确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

  户川彻坐在副驾驶,一手撑着额头,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的景色。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他冷不丁的问道:“悟,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恢复原状的?”

  “嗯?你又要问这个吗?”

  事实上自户川彻醒来,类似的问题他已经在不同人那儿问了不下十遍,五条悟歪头,手指轻点方向盘,耐心回答。

  “咒灵在现实中出现了,因为吸收了太多信徒的信仰,它变得无比强大,我和杰拼着重伤才打败它,夺回‘书’,让世界恢复原状。”

  说完五条悟装模作样又心有余悸的拍拍心口:“这么想来当时还真是危险,险些团灭呢!”

  户川彻沉默片刻,又问:“能讲的更详细一点吗?”

  “嗯……”五条悟沉思片刻,又问:“具体哪一部分?”

  户川彻:“你们在‘书’上写的什么?”

  五条悟挠挠下巴,大致叙述了一遍。

  户川彻:“这些你之前讲过了,不能更详细一点吗?”

  五条悟重重叹了口气,挠乱了自己的头发:“彻,那一长串故事我只记得这么多了。”

  说完不等户川彻回答,五条悟忽然一指前方,高兴道:“彻!你看!”

  连绵的樱花像自天穹垂下的粉色云朵,层层叠叠压在枝头,如梦似幻宛如仙境。

  五条悟在山下停车,拉着户川彻往山上走去。

  山路陡峭,林木茂盛。

  五条悟随手摘了片叶子,放在嘴边尝试吹出声音,简单尝试过几次后,很快吹出了悠扬的小调,他立刻求表扬似的看向户川彻,一双眼睛亮闪闪。

  然而户川彻没什么反应,双眸低垂着,忽然若有所思的落在五条悟身上,问道:“悟,我现在的记忆出了点问题,你能把我穿越到你的世界后发生的事大致讲一遍吗?”

  “好啊。”

  五条悟将树叶扔到一边,详细叙述了户川彻当辅助监督和诈死之后的事,对于户川彻死后到费奥尔多创造异能特异点这六年间发生的事则一笔带过。

  但是户川彻抓着那六年追问。

  “抱歉,”户川彻轻轻叹了口气,微微凑近,“那几年过的很辛苦吧?”

  五条悟抱住他,“对啊,彻,我好想你。”

  户川彻轻轻拍他的脊背,低声笑道:“所以你现在可以和我说,受了什么委屈都可以告诉我。”

  五条悟:“那些老橘子很烦,还有……”

  户川彻打断他:“这些你之前已经说过了,还有别的吗?”

  “诶?”五条悟一愣,又很快笑了起来,“其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啦,我……”

  五条悟没能说完,因为户川彻用枪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此刻阳光正盛,云霞般的樱花粉的白的层层叠叠,雪一样落在户川彻身上。

  他嘴角带着笑,拥着五条悟的动作同样亲密,只是一双眼睛平静的像是无风的湖泊,淡淡的将五条悟囊括其中。

  户川彻温声建议:“认真想想,想不出来,我就开枪。”

  五条悟不可置信:“彻,你干什么?!”

  户川彻浅笑:“我打算尝试一下你告诉我的方法——杀了你,看看这个世界是真是假。”

  “如果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作为事件的亲历者,你应该能说出更多细节,而不是几句话翻来覆去的讲,好好想想,嗯?”

  五条悟一脸被背叛的表情。

  户川彻笑了,眉梢微挑:“怎么?想不出来?”

  “你是想不出来,还是只能说出这么多?”

  五条悟:“你……!”

  他话未说完,户川彻直接开了枪。

  砰的一声响,子弹穿过五条悟的太阳穴,鲜血自伤口汩汩流出,然而五条悟顶着这么个致命伤,依旧没事人似的控诉户川彻。

  场景一下子朝恐怖片转变。

  户川彻静静看着他,“果然……”

  梦境可以理解成记忆的扭曲与延展,但究其根本是以脑海中的记忆为基础的,这个梦境的确非常真实,但只有一点破绽——因为梦境以户川彻的记忆为蓝本,所以无法凭空捏造户川彻认知外的东西。

  户川彻曾听织田作之助说起过那第一百三十八版故事,但是因为实在太长了,记忆再好也只能记一个大概,所以当他问起写在“书”上的内容时,梦境中的所有人都只能说出他所记忆的框架,谁都记不起细节。

  关于记忆的问题同理,因为他记忆有缺失,有很长一段记忆都是听五条悟口述的,而现实中的五条悟只详细叙述了他当辅助监督那几年——当然其中重点描述了五条悟自己和户川彻之间的互动,很难说有没有添油加醋的内容——对于户川彻死后那六年倒是只说了寥寥几句。

  所以当户川彻问起那六年间发生的事时,梦中的这个“五条悟”也不能说出更多的内容。

  不过即便如此,这个梦境依旧真实的可怕。

  户川彻被困在这里一个月,如果不是发现了这个破绽,可能会被困的更久。

  半年?一年?两年?

  当将这里误以为是现实后,会不自觉的把自己限制在普通人的范围内,从而失去对梦境的掌控,日复一日的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

  直至忘却所经历的一切,彻底将现实当做梦境,而将梦境当做现实,像温泉旅馆里那些沉眠不醒的游客一样,永远的沉溺在这虚幻的梦境中。

  到时候……

  户川彻想起了五条悟。

  ……他多半会哭吧,即便不哭也会非常难过。

  户川彻唇角微抿,忽然轻叹一声,对周遭的一切有些厌烦,这一刻,他无比迫切的想要回到现实。

  不过好在,一切快结束了。

  虽然在这里耽误了很久,但这段时间户川彻也不是全无收获。

  山路上忽然传来微不可闻的脚步声,是士兵来了。

  ——费奥尔多从未放松对他的监视,只是见他被这个梦境绊住了脚步,所以特意没有让士兵出现、以免变相提醒他而已。

  于是户川彻继续按照原定计划,他一挥手将脑门上顶着个弹孔的假货打散,又造了个“户川彻”和“五条悟”,让他们在这座山上掩人耳目。

  自己则转身步入茂盛的林木中,一把将眼前的空间撕开一道缝隙。

  缝隙之后是虚空,但紧跟着又有无数色块在其中扭曲翻涌。

  户川彻静静的看着,忽然时间像是静止一般,色块停止翻涌,转而形成了一副静止的画面。

  记忆,一切的根源都在记忆。

  正如梦境中无法出现户川彻认知以外的东西,他因为自身记忆有缺失,同样无法主动前往自己缺失的那一部分记忆中。

  因此绮寐必定藏在他想不起来、即便想起来也不会主动去接触的那段记忆里。

  ——这样一想,也就只剩那个地方了。

  不过好在经历过前几个梦境后,户川彻多少想起来了一点散碎的记忆碎片,对于那段记忆,也有了模模糊糊的印象。

  希望自己这次没有找错。

  户川彻看着缝隙后的场景,一脚迈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