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江南

  除去李楠筝登基的第一年, 她曾随圣驾南巡外,后面的几年,她再未同行过, 都是暗中派人保护。

  而这次,李楠筝不知出自什么原因开口要求她伴驾, 柳玉袖也答应了。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陪同李楠筝南巡,她终究还是没能忍心拒绝。

  夏日炎炎,酷暑愈发的近了, 丞相府里开始逐步布置去暑的物件。底下人将□□尺长的澄水帛蘸上一点水, 挂在屋子南边顺风的地方,屋子里头也都摆上犀如意,皆是能生凉意的东西。

  小茉仔仔细细的绕着柳玉袖转,替她系上水玉腰带。

  “这下肯定不会中暑,小姐莫要在日头底下待久了。”

  柳玉袖含笑一一应下,小茉这丫头事事以她为先,即便自己让其不用自称奴婢,这丫头还是依然故我。也是怪她这身子骨不好, 严寒比他人畏冷, 酷暑比他人怕热, 矜贵的连她自己都嫌麻烦,偏偏小茉她们精心的不得了。

  自她允了小茉和纯宁的关系, 二人也不必再偷偷摸摸, 平日里亲热不避讳旁人, 府里其他人也是接受良好,一派和谐。有时候会偶尔瞥见那两个丫头抱在一起啃对方, 她不得不赶紧避开, 默念非礼勿视。

  “小茉, 我想问个事儿。”柳玉袖眼神飘忽不定的问道。

  小茉乖乖站好,“小姐您尽管问,奴婢啊,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玉袖回身,踱步至书案前,“我是想问,女子……就是你和纯宁,是如何……”

  她问不出口……

  然而小茉不愧是追随她多年,几个断断续续的字眼儿便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意思。

  “小姐您等等,奴婢去去就来。”

  言罢,就见那小丫头旋风似的冲出书房。柳玉袖在房中稍坐片刻,又见小茉抱着两本书册匆忙赶回来。

  书册往案子上一放,小茉信誓旦旦道,“这都是奴婢珍藏的本子,现在送给小姐您了,一定能解小姐的惑。”

  柳玉袖直觉这不是什么正经书,结果随便翻开一页,反手就合上了。

  果然不是正经书。

  与她读的那些诗书,兵法和治国之道完全不一样。

  “胡闹。”柳玉袖欲盖弥彰的轻斥道,“不合礼数,此本不准再看。”

  小茉挠挠后脑勺,不敢说不,也不敢说别的,逮着机会悄摸的就溜了。

  书房里只剩下柳玉袖自己时,她面上透着可疑的红晕。她原本不明女子之间如何行事,现在直观的瞧见了,竟是久久不能平静。

  她不是已经心如止水?为何还会波动?

  沉静片刻后,柳玉袖盯着书案上的本子,修长的手指再次翻开方才合上的那本。

  她的看书速度异于常人,故而同样的时间里,阅的书比旁人多的多。对于兵法,她都能在很短的时间里烂熟于心,更何况坊间本子。

  当她合上本子的时候,对于某些事有了突破性的认知,连耳根都红透了。最关键的是,她看到那些画,那些细致的文字描写时,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人。

  春猎,皇帐,浴桶和白皙光滑的肌肤。

  柳玉袖赶忙拿其他的书将本子盖上,默念百遍非礼勿视。

  南巡在即,柳府上下都在忙碌准备南巡行装。以小茉为首,从衣服首饰,到盘缠、文房四宝以及随身物件,恨不能准备十辆马车。

  柳玉袖见状无奈道,“到了江南要走水路,这么多东西没法带。”

  小茉听了一阵挠头,左看右看也不知道舍弃哪个好,总觉得应该都带着。

  “带几件换洗衣物和银两即可,其余不必多带。”

  在柳玉袖的吩咐下,行装终于减少到两马车。

  小茉收拾行装时,随手从书案上拿了一摞书带着,好让柳玉袖路途上奏可看的。

  她家小姐和旁人不同,人家都是读书挠头,她家小姐是看书当解闷儿。

  到了出发的日子,皇家的车队已经算是十分从简了,加上柳府的马车也只有六辆马车同行。南巡出行一向低调,地方官员百姓甚至不知道皇帝会在几月份来,到哪个州哪个镇。皇帝也不是每年都去,自李楠筝继位,这是第三回 。此次正值盛夏,故而将目的地定在了江南。

  车队行进七八日后转了水路一路南下,直至抵达杭州边缘的浮香镇,已经过了半个月的时间。

  江南水乡,风景宜人,即便是在边沿的村镇,依旧是美不胜收。

  数艘画舫相连,于青白灯河中顺流而行。岸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远处几座楼阁连绵,飞檐画角隐在飘渺的薄雾中,若隐若现。

  不远处泊来一艘花船,船上的歌姬歌声凄婉动人,笙歌袅袅,冲破了喧闹,伴着月光揉碎了倾洒在河面上。

  头只画舫上,两人倚栏听曲,顺便对坐下棋。柳玉袖手执黑子,一袭箩兰轻纱曼裙,玉兰簪随意绾发,如画的眉眼于月光下温婉动人。

  李楠筝坐在对面,落下白子后,抬眸望一眼柳玉袖,单是这么看着就觉得心满意足。凌霄常服的袖子是广袖,她看着人出神的间隙,袖子边沿扫过棋盘,差点扫掉一颗棋子。

  李楠筝反射性的去接,与此同时,柳玉袖手疾眼快的也来接。于是棋子滑到棋盘边上,谁也没碰到,柳玉袖握住的是李楠筝的手。

  两人愣了一会儿神,李楠筝率先别开视线,“棋子……移位了。”

  柳玉袖慢慢松手,继而将那颗棋子放回原位,接着下棋。

  “陛下请。”

  “……好。”

  李楠筝为了掩饰自己的心中波澜,佯装无事继续下棋。

  头只画舫是李楠筝所居,后面跟着柳玉袖的画舫,再往后依次是江秉安和严清悠,秦统领跟着随行护驾。此次南巡,李楠筝只带了这几个人,其余都是随从,至于洛阳那边还有安婉澜和工部侍郎留守。而柳玉袖这头只带了谭馨儿,主要是为了随时调药。

  最后一子落下结束了棋局,柳玉袖收回手,笑望着李楠筝,“陛下,承让。”

  “柳相的棋艺,朕怎么追都追不上。”李楠筝说着,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本朝开始,论女帝她不是头一个,而女相却是只这一位。这个人曾是是她的太傅,也是她的心上之人。

  想着,李楠筝忍不住笑意,暗道自己的眼光一向很好。

  柳玉袖倒是看不出她是为何而高兴,明明输了棋却笑得嫣然。

  “陛下,时间不早,臣便不多打扰了。”

  “爱卿且慢。”

  李楠筝突然出声拦住她,毫不避讳的直视着她,“爱卿可否陪朕饮酒听曲?柳爱卿,现在在宫外,我不是君,你不是臣,就只当,只当还和过去一般,不考虑任何局势。待日后回朝,该如何还是如何,只是江南这几日可否是个例外?”

  一朝天子低声下气,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求她,很难不令人动容,何况,她已经破例随行,也不在乎再破一次例。

  柳玉袖轻轻点头,换来李楠筝展颜。

  她这一高兴,便把后面画舫上的几个臣子都叫过来,聚在一处不分君臣,只管曲水流觞,对饮赏乐。

  方才经过的花船歌姬被请到画舫上,琵琶曲如泣如诉,伴随着婉转歌声,响彻长河。

  谭馨儿也同在席间,坐于柳玉袖身侧,取小菜的功夫往对面严清悠那瞪了一眼。而柳玉袖师门三人则是交换眼神,未多言一句,只有秦统领是真的无欲无求仅顾着吃。

  李楠筝取了酒盅递过来,柳玉袖谢恩接过,一派和睦。

  待琵琶曲止,歌姬近前跪地叩拜。李楠筝免了她的礼,对其歌声和琵琶曲赞不绝口,顺便和她打听了一下浮香镇的风土民情。

  歌姬不知眼前之人是谁,更不知这天下尊贵之人都已经在自己的眼前了,只以为是来游玩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少爷。

  花船长年在长河行过,特别是到了晚上,总会听到歌姬游唱。她见过的达官贵人并不少,对镇子上情况可以说算是比较了解。

  据她所言,镇子上繁华热闹,只是如今做主的却不是镇长,而是两年前来到镇子是开坛做法的一位道长。两年前镇子里闹鬼,自道长做法之后便再也没出现过妖魔鬼怪横行的传闻。故而百姓们,乃至镇长都奉道长为神仙。之后,这位道长自封为天师,居住的宅子改名天师府,成了浮香镇的主宰者。

  “每年,百姓们还要准备出贡品给天师,求天师保佑镇子风调雨顺。”歌姬这样说道。

  在坐的人闻言却都皱了眉头,她们这里面没有一个人是信鬼神之说的。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祝宝贝门新年快乐!心想事成,财源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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