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说,闻玉阙是云玦的亲爹呢,对自己儿子的本性,了解得还真是一清二楚。

  当然,亲爹算计起亲儿子,也是毫不手软。

  权印只能由天魔一族的血脉激活,目前,仅存的天魔族就只有云玦和闻玉阙。

  闻玉阙虽然一直表现得温润如玉、和和气气的,可几次提及云玦,语气都平静无波,没有任何起伏。

  就连云玦对他,都好歹还有明显的厌恶之情呢,但他没有。

  虽然一口一个儿子,可是连多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云玦,和宣灵说的话都比对云玦说得多。

  虽然知道魔族天生如此,感情淡漠,但宣灵还是忍不住为云玦心酸了一把。

  在亲娘和师尊那里讨不到好也就算了,亲爹更是就差把“算计”二字写在脸上了,人族容不下他,魔族追随他爹,两边的人天天追杀他们,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

  好像现在,云玦身边,真的就只有自己了。

  ……

  闻玉阙的目的很明确。

  ——他想要权印。

  目前,唯一对他有威胁的就是云玦。

  如果说云玦只是一个人,他倒是应付得过来,可是要是再搭上一个实力不明的宣灵,就不好说了。

  不过,刚好,他这个儿子的软肋还挺明显的。

  闻玉阙端详着自己被宣灵斩断的那一截发丝,良久,才转过去看宣灵,温和的笑容里带上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宣灵被他看得脊背生凉,强撑着冷声道:“赤焱君,你挑拨离间得这么明显,是生怕我们看不出来吗?”

  闻玉阙不置可否。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一举太过操之过急,意图暴露得太过明显,若是有机会,他一定会从长计议,慢慢离间这两人。

  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而且,自从宣灵知道云玉尘在暗中调查他的那一刻,他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

  闻玉阙又恢复了原本的优雅从容,微微一笑道:“宣小仙君可不要冤枉我,我并无此意。只是作为过来人,提醒一下我儿子而已。”

  “过来人”三个字被他刻意咬重,紧接着,他轻轻叹了口气,又道:“毕竟,云溪飞升多年,却从来没有下凡来看过我。”

  “我一个人被封印在赤渊之下的时候,日日夜夜遭岩浆灼烧,肉身反复烧毁重塑,每当这时,我就实在是……格外想念她。”

  “今天会说这么多,也是因为你的眼睛有几分像她,让我睹‘物’思人了。”

  好家伙,云玦在你眼里是“物”。

  宣灵嘴角抽了抽。

  他本就讨厌和闻玉阙这种表面笑眯眯,背后却随时会阴你一刀的人打交道,辛景是,闻玉阙亦是。

  现在更是觉得,闻玉阙恐怕是在赤渊之下被折磨了太久,已经变态了。

  他还没忘记此行的目的,不着痕迹地站得离闻玉阙远了些,离权印碎片近了些,对云玦道暗示道:“你不要相信他的鬼话,他明显是想挑拨离间我们,谁相信他谁傻子。”

  “就招财那脑袋不灵光的样子,你相信他是上古灵兽,还不如相信我就是权印里封印的魔神。”

  云玦没说话。

  倒是识海中,睡得正香的招财似有所感,翻了个身,吧唧两下嘴,就又睡过去了。

  宣灵差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谁还记得他们今天此行的目的是权印碎片啊!

  搁这聊半天有什么意义,抓紧拿了碎片跑路才是王道啊!

  但宣灵心里也有些不爽。

  云玦什么时候查的他,他怎么不知道?查到了为什么也不告诉他?

  好好好,学会瞒着他了是吧?

  他正闷闷不忿着,云玦忽然开了口,压根没听懂他的暗示,反而像是质问他似的,沉沉道:“那方才来的路上,我问你那个问题,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

  闻言,闻玉阙始终都淡淡笑着的脸上,眉梢一挑,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戏谑玩味。

  宣灵微微一愣。

  他睫翼轻颤,垂下了眼,眼珠不动声色地转了转,很快,像是刚回忆起云玦说的那件事,开口道:“你说那个啊,有什么好回答的,飞升肯定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眼前的事还没解决呢,想那么远干什么?”

  云玦脸色却莫名阴沉,道:“那你现在想。”

  他语气实在说不上好,甚至还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感觉,宣灵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有些不快道:“你在无理取闹什么?现在明明有更重要的事,谁有空想那个?”

  云玦不知道是被哪句话刺激到,猩红的双眸登时闪过一抹戾气,他死死盯着宣灵,道:“我看你不是没想过,而是觉得答案不方便让我知道,才会这么说。”

  宣灵一听这话,也火了,道:“你什么意思,怀疑我?没想过就是没想过,你要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云玦握在剑上的手不自觉捏紧,手背青筋暴露,周身气场阴沉得骇人。

  许久,他才扯唇讥讽一笑,道:“也是,对于修士而言,飞升即为修得大道,怎么可能有人情愿放弃。”

  “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知道顾及我的心情,才没有直说,让我难堪?”

  宣灵看上去颇为无语,但终究还是耐下性子,安慰他道:“……原来你一直都是在担心这个,那你直说不就行了?即便真的飞升了,我也不会抛下你的。”

  “而且,谁规定神君就一定不能下凡了?之前故事里的那位神君,不也是下凡,才收服的天禄吗?”

  他视线瞥向闻玉阙,道:“你不要被他误导了,我倒觉得,云溪仙君不下来看他,不是不能,而是不想。你又和他不一样,我要是飞升了,肯定一年下凡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来看你,一次看够十二个时辰。”

  闻玉阙嘴角似乎凝固了一瞬,很快,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温声道:“二位,其实我刚才就想提醒的来着,只不过看你们两个聊得太投入,就没有开口,你们没发现吗,这里少了个人。”

  闻言,宣灵一呆,慢半拍地看向原本辛景站着的案桌后,只见那里空空如也,哪还有辛景的影子。

  宣灵:“……!”

  他第一反应是去看刚才权印碎片的位置,但闻玉阙仿佛能读心似的,赶在他扭头之前道:“不用看了,那个碎片,是假的。”

  宣灵一顿,还是瞬移过去捡起了那枚碎片,一入手,就感觉比之前的几枚碎片轻上许多。

  随即,那碎片上面闪过淡淡的光晕,伪装撤去,一颗平平无奇的小石头静静地躺在他手心。

  宣灵:“……”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宣灵面无表情地攥紧了拳头,毫无预兆地,转身用力把石头扔到了闻玉阙身上。

  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因为没感到什么杀意,闻玉阙甚至没想到去躲。

  看着石头咕噜噜滚到自己腿上,闻玉阙:“……”

  无冥:“……”

  最后闻玉阙还是好脾气地笑了笑,把石头递给无冥,让他扔掉。

  然后,像一个温和的长辈那样,“教导”宣灵道:“不要往别人身上乱扔东西,这样不好。”

  宣灵:“……”

  宣灵快憋屈死了。

  他咬牙道:“你早就知道那碎片是假的了,刚才他人在的时候怎么不逼他交真的出来?现在被他耍了,白白浪费时间。”

  闻玉阙道:“只要离得够近,我就能感应到碎片的位置,但是进门之后,我丝毫权印碎片的气息也没感觉到,这说明,辛城主早就转移了碎片的位置,至少大概是不在这座府里,再逼他他也是交不出来的。”

  宣灵抿了抿唇,道:“那至少也可以逼问他藏在了哪里。”

  闻玉阙笑了笑,道:“那看来宣小仙君还是不够了解辛城主,他嘴里十句话有九句都是假话,而且逃跑的手段层出不穷,刚刚在我眼皮子底下都能逃跑,要是逼问他权印的下落,他只会告诉你一个假的,然后趁机逃跑,让你找个空而已。”

  宣灵脸色一黑:“那你就这样任由他耍你?”

  闻玉阙惊讶道:“怎么会,我看起来有那么大度吗?”

  “如果你是辛城主,刚才趁乱逃跑了,现在第一时间会去哪儿?”

  宣灵心念一动。

  那当然是先去确认碎片还在不在了。

  闻玉阙看出他心中所想,微笑道:“就是这样,所以,我让无冥在他身上下了追踪咒,现在正好能派上用场。”

  宣灵瞳孔一缩:“什么时候的事!?”

  追踪咒需要近身才能设下,这殿里只有他们五个人,如此刻意地接近,就辛景那种生性狡猾多疑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发现不了?

  忽然,宣灵脑内灵光一闪。

  好像,是有那么一瞬间,满足追踪咒设下的条件来着——

  就是辛景刚拿出假碎片放在桌上,他和无冥冲上去抢的时候。

  那一瞬间,他们俩其实都离辛景非常近,而且辛景也以为他们都是冲着假碎片来的,不会想到是想接近自己,

  当然,宣灵确实是一心一意奔着碎片去的,但无冥不是啊!

  他只不过是伪装成了要去抢碎片的样子,实则趁辛景放松警惕,在他身上下追踪咒而已!

  而这一切,都是谁指导的,不言而喻。

  恐怕一进门,发现没有权印碎片的气息,闻玉阙就都计划好了。

  先是假装抢假碎片,实际下追踪咒,这样既不会让辛景发现自己已经暴露,不至于为了躲闻玉阙带着真碎片到处转移;也不用和他们两个正面对上,争抢辛景那块碎片。

  毕竟宣灵和云玦这次来也早就把碎片藏在了别的地方,没有带在身上,就算闻玉阙能打赢他们俩,但他俩不会打不过总能跑吧,到时候闻玉阙架也打了,权印碎片却没到手,血亏。

  所以,他才会那么和气,一开始就说“慢慢谈”,并且,也没浪费时间,还趁机挑拨离间了他和云玦——

  宣灵:“……”

  一个字,草。

  所以,他和云玦从一开始就输了,而且还输得非常彻底。

  天杀的老阴比我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