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招财坐不住了,一直在宣灵识海里焦躁地走来走去,宣灵被他晃得头晕眼花,道:“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急躁?”

  招财捂住头,闭着眼睛好半天,才睁开,眼底闪过一抹淡淡金光,急急张嘴便道:“不行,主人,我们还是跑路吧!跑到哪里都行,总之不能回沧澜宗……不,是不能再待在云玉尘身边了!”

  宣灵眉梢一挑,道:“你说什么呢?先不说云玉尘,我现在走了不就是临阵脱逃吗?再怎么样也要先回沧澜宗看看再说。”

  招财焦虑地薅着自己头顶的毛,道:“可是……可是!”

  宣灵道:“可是什么?刚才就看你吞吞吐吐的,我不是说不管什么事都不用瞒着我吗,有事快说!”

  招财道:“我说不好……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他一爪子拍上宣灵的头顶,宣灵识海一痛,紧接着眼前纷纷乱乱闪过许多杂乱的画面,最后却定格在一幕宣灵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画面上。

  画面背景是一间幽黑窄小的卧室,卧室中央摆着一张大床,“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四肢均被锁链铐着,另一人站在床边,只有侧影,看不到正脸。

  不知那人说了什么,“他”突然激动了起来,苍白的脸色因为怒火而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站在“他”旁边的人却神色不变,只微微启唇,说了一句话。

  宣灵看到“自己”陡然睁大了双眼,嘴唇微微颤抖,神色变得极为惊恐,疯狂地想要挣脱锁链逃跑,可惜却被死死的禁锢在了床上,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一步步逼近自己,最后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狎昵地在“他”毫无血色的唇上印下一吻。

  最后的画面,是原本侧对着他的男人微微转身,露出了一张他熟悉无比的脸,以及一双猩红的眼睛。

  “……”

  宣灵喃喃道:“……这是什么?”

  招财道:“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能预测未来吗,就是要不少耗费能量,所以我一直不怎么看!但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我一阵莫名心慌,就忍不住看了,结果就看到了这个!”

  它看宣灵仍一副没回过神的样子,急得冒火,又道:“主人,我们赶紧跑吧!成魔后的云玉尘太不可控了!万一他要杀了你怎么办!”

  宣灵心神不宁,站在剑上险些被迎面袭来的狂风给掀飞下去。

  云玉尘明明是在全神贯注御着剑,却像背后长了双眼睛似的,在宣灵快要跌下剑的那一刻,牵住了他的手,道:“小心。”

  宣灵低头看了一眼两人交叠的双手,抿了下唇,他就算不相信招财的预测,也相信自己的直觉,刚才他眼皮也一直在跳,有种坏事即将要发生的感觉。

  但宣灵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对招财道:“不管你的预测会不会成真,至少我现在是绝对不会走的。”

  临阵脱逃这种事,宣灵做不出来。

  ……

  天边的裂缝,不知何时变得更大了。

  裂缝处的黑影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黑压压地挤满了裂缝周围,像是提前商量好似的,黑影连成一线,向沧澜宗的方向飞去。

  沧澜宗整个宗内的气氛都压抑到了极点,弟子们经历过最初的慌张,现在全部镇定下来,个个行色匆匆,忙得脚不沾地。

  整个山下的百姓已经全部疏散完毕,这次魔族袭击虽然突然,但是比起上一次,还是给了他们充足的喘息时间。

  即使,这点喘息的时间,更像是猎人为了欣赏猎物挣扎的样子而故意留出来的。

  这一天一夜,陆仁几乎没有休息过,好不容易得了闲,立马不顾形象地一下跌坐到了地上,不一会儿,另一道脏兮兮的身影也一下跌坐在他身旁。

  他带起的灰尘让陆仁猛咳嗽了一下,缓过来定睛一瞧,看见是喻临,翻了个白眼,呛道:“你坐我旁边干什么,害我吃了一嘴的灰。”

  喻临也回呛了他一句:“这地儿又不是你的,我想坐就坐,你看不顺眼就挪别地儿去,反正我是没力气再动了。”

  两个人皆是忙了一天一夜,浑身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似的,现如今骂起人来都有气无力的,听着不像是在对骂,倒像是难兄难弟互相安慰。

  陆仁累得懒得再接话,眯着眼,看着远处天边的密密麻麻的黑影。

  昨天,他刚看到这一幕时,吓得腿都直打哆嗦,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回要来真的了!

  尽管全宗上下的弟子都惶惶不安,但是总不能眼睁睁等死,只能手忙脚乱地动起来,把能做的都做了。

  但是越做,陆仁心里反而越不踏实,因为这些魔族实在太反常了。

  比起上次鬼鬼祟祟地挑了个他们最虚弱的时候就攻上来,这次的魔族来势可以说是大张旗鼓、轰轰烈烈了,还给了他们充足的备战时间,好像十分自信,生怕他们不知道,而且压根儿也不担心他们的防备似的。

  陆仁皱眉想着,旁边喻临也跟着他看了看天,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恐惧,声音很低地问了一句:“……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会飞到我们这里?”

  凡剑皆有灵,不愿为魔族使用,所以这些魔族,都是凭借着魔界的一种灵智低微的低阶魔物血灵蝠才能“飞”来,血灵蝠别的不行,但是飞行速度很快,哪怕是从遥远的裂缝那端飞来,也要不了几天,估计,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攻至沧澜宗。

  陆仁睨了喻临一眼,嗤笑一声:“你怕了?那昨天苍衡长老说,不想留下来的弟子可以自行出宗躲起来,你怎么不躲?”

  喻临一恼:“你笑什么?那些魔族来势汹汹,越逼越近,我怕一下不是很正常?你都没走,我为什么要走!”

  “再说了,就算躲,又能躲到哪儿去,要是连我们修真界都拿这些魔族没办法,那人界沦陷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说着说着,喻临明显也觉得这一战希望渺茫,丧气地垂下头,不说话了。

  陆仁道:“那你还不算傻,昨天你要是敢举手,我肯定第一个跳出来,赶在魔族来之前先骂你骂个痛快,毕竟万一之后死了,就骂不了了。”

  话落,他余光忽然瞥见远处高空掠来的几道身影,其中一名红衣人影格外醒目,他“蹭”的一下拽着喻临站起,道:“不过,架还没打呢,我们也不一定会输,你怎么先垂头丧气上了?走,宣师兄他们赶回来了,我们去看看!”

  宣灵一落地,便被陆仁撞了个趔趄,对方哥俩好地揽上他的肩,“啧”了声,脱口而出:“宣小灵,你来得也太慢了,我还以为你要临阵脱逃呢!”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宣灵却是心知肚明,之前托白涟的“福”,跟他有关的人的记忆几乎都被篡改了,薛鸣轩他们恢复了记忆,沧澜宗的弟子自然也都恢复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感到奇怪的,而是自然而然地就接受了这些记忆。

  喻临也围上来,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道:“还好宣师兄你们赶回来得早,我们快去山门口吧,宗主和长老们都在那里等着!”

  宣灵几人跟着他们赶到山门,只见近千名弟子排成四方阵列,腰悬长剑,形容肃穆,气势十足,此外,其他几个出入口也各自安置了数百名弟子。

  辜平和苍衡等一众长老立在最前方。辜平看到薛鸣轩几人,免去行礼,也顾不上说客套话,沉声问:“其他几个宗门现在情况怎么样?”

  薛鸣轩在长辈面前,也收了点性子,道:“已经疏散好了,我爹娘说让您不用管,他们那边能应付得过来。”

  虽然爹娘这么说,但薛鸣轩仍是放心不下来,眉宇间都透着一抹急躁。

  他爹暂且不说,他娘就是个普通人,遇上魔族只有死路一条,可他这种时候却不能贴身保护,万一他娘出了什么事……

  肩膀突然被轻轻拍了拍,薛鸣轩一怔,回头对上宣灵认真的眼神,宣灵安抚道:“放心,薛宗主那么厉害,肯定能保护好你娘亲的,你娘亲现在肯定也很担心你,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保护好你自己。”

  薛鸣轩眼睛一热,立刻扭过头,道:“我当然知道,用你说!”

  宣灵习惯他这脾气,倒不觉得尴尬,只是觉得都到了这种时候了,小少宗主居然还这么嘴硬,也是没谁了。

  谢玄霖道:“我们宗是一样的情况。”

  符叙微微蹙眉,道:“我们宗也是,看来,这次袭击,主要还是冲着沧澜宗来的。”

  辜平颔首:“既然魔族打算拿沧澜宗开刀,那我们就更不能让他们成功。”

  随即,他毫无预兆地喊了一声:“宣灵,接着。”

  宣灵下意识伸手接过,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把剑,他迟疑道:“给我的?”

  辜平点了点头:“此剑名为白虹,与玉尘的青霜用同一块千年寒玉打造而成,原本便是要给你的,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他话音刚落,云玉尘腰间的青霜剑便像在回应他似的,激动地上下浮动着,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宣灵闻言立刻拔剑出鞘,手指在看似平平无奇的剑刃上一抹,血液流出,霎时间,耀眼的白光陡然大亮,差点闪花了宣灵的眼睛。

  不过还好这光只出现了一瞬,紧接着便暗下来,雪白的剑刃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白虹剑像活了过来似的,亲亲密密地往宣灵身上凑。

  “好剑!”

  宣灵眼睛一亮,握住剑柄,登时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打上三百回合。

  只是还没来得及试上几招,就听云玉尘冷声道:“来了。”

  他抬头一看,不远处天边浓烟滚滚,成百上千的血灵蝠扇动着巨大的黑色翅膀,载着魔族,直冲沧澜宗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