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平拍开宣灵的手,眉峰一压,沉声道:“没大没小。”

  宣灵反应过来,也心虚地把手一缩,见辜平没真的动怒,才松了一口气,道:

  “总之不是宗主您想的那样,我们真的就只是友好地互通了一下灵力而已!看来这布帛上的记载确实有误,不可信啊不可信!”

  辜平目光一转,看向云玉尘:“真的?”

  宣灵斩钉截铁道:“真的!”

  云玉尘垂着眼,片刻,淡淡“嗯”了一声。

  亲吻应该也确实够不上双修的范畴。

  辜平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道:“那或许你们可以试试,也许真的对增进修为有很大益处呢?”

  这点宣灵倒是感受很深,毕竟就那么亲了一下,就让他的修为直接从元婴境飙到化神境了,由此可见,这火灵晶确实不一般。

  但是,他可不是那种为了修为就出卖身体的人!

  宣灵打了个哈哈,道:“咳咳,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辜宗主,这个副作用大概还会持续多久?”

  辜平沉吟道:“等到玉尘突破了合体境,应该就好了,你们这段时间多注意。”

  多注意?注意什么?多来几次……吗?

  宣灵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赶在云玉尘开口之前尬笑道:“啊哈哈哈,看情况,看情况……”

  搞清楚云玉尘恢复修为的原因,没有什么大的影响,辜平便不打算再留两人,道:“行了,你们回去吧,之后首席大弟子的职务还是交给玉尘。”

  “弟子们那边既然都误会了,以为这是你们为了引魔族上钩然后一网打尽而设下的圈套,那就将计就计吧,不必告诉他们真相,以免引发恐慌,这阵子我要闭关,轻易不会现身,接下来的宗主事务已经交由苍衡管理,你们听他的就好。”

  云玉尘应了声,他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大概是还在想记忆的事。

  宣灵却是眼珠一转,他还有好些问题想找辜平当面对峙,但又不好打发走云玉尘,急得抓耳挠腮,视线在辜平和云玉尘身上来回乱瞟。

  辜平瞥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对云玉尘道:“这几日首席大弟子的职务积累了不少,你先去处理一下,宣灵留下来,我还有些话要和他说。”

  云玉尘迟疑一瞬,道:“师尊找他有什么事?”

  辜平淡声道:“难道我现在做什么事,还要向你汇报吗?放心,我又不会吃了他。”

  云玉尘一怔,低头恭敬道:“是弟子逾矩了。”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宣灵,便转身出了宗主殿。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殿外,辜平才继续道:“自从你一来,我这个弟子的性格倒是变了许多,优柔寡断,杂念颇多。”

  宣灵皱了皱眉,莫名不爽,咕哝道:“还好啦,是你要求太高了,你是培养弟子,还是培养冷冰冰只会修炼的工具人?”

  辜平淡淡道:“有什么不一样?只有无情无义,方能修得大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语气莫名夹杂着一丝微妙的怨恨,细微到宣灵甚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过辜平很快恢复了正常,道:“你留下来,是想问我什么?”

  不愧是一宗之主,果然什么小心思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宣灵清了清嗓子,抱着臂纠结地在宗主殿内环绕了一圈,张嘴又闭上,墨迹许久,总算下定决心,开口道:“辜宗主,我能问问,当年您为什么要把我带上沧澜宗吗?”

  从宣灵穿过来后,这个疑问便一直盘旋在他心中。

  当时他刚和云玉尘大婚完第二天,便从陆仁口中套出了弟子们广泛认同的这桩婚事的来由——

  因为辜平看他有缘,就把他带上了沧澜宗,然后他又对云玉尘一见钟情,不仅对他死缠烂打,还用跳河自尽来威胁辜平赐婚,见辜平不答应,最后还真跳了,闹大之后,辜平迫于宣家上门撒泼放刁,才答应了这桩婚事。

  宣灵一直觉得这理由站不住脚,辜平是谁?当今整个修真界唯一一个大乘期的修士,距离飞升仅一步之遥,如果他不愿意,谁能逼得了他?

  更何况就以他对云玉尘的培养态度来说,恐怕是万万容忍不得自己唯一一个亲传弟子身上沾染上这样的污点的,所以,这传闻更是不太可信了。

  后来,在秘境里的经历也印证了这一猜测。

  原主的身世并不简单,至少,真相肯定与传闻相去甚远。

  辜平闻言,眉宇间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道:“想起来了?”

  宣灵道:“一些,我记得当年你把我带上沧澜宗,每日都让我泡药浴……很疼。”

  辜平眉眼微微一怔,平日里古板严肃的脸罕见地多了一抹柔和,凝着宣灵道:“你长大了。”

  宣灵心底莫名泛起一抹涩然。

  他回想起来的记忆不多,但从这些零星的碎片里也能感知到,原主少年时,宣家对他不好,因而他一直把辜平当成是师长、父亲一类的角色,很是依赖。

  但他毕竟不是原主,宣灵收拾好情绪,不依不饶问道:“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辜平神色淡淡,道:“关照你并非我本意,而是故人所托。”

  他转身打开一处机关暗格,拿出一卷画卷,缓缓摊开在案桌上。

  画上画的是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粗略一看和云玉尘有五六分相似,宣灵登时吃了一惊,迟疑道:“这是……”

  辜平道:“想必你也猜到了,这是玉尘的母亲云溪,同时也是我的师妹。”

  他声音沉稳,娓娓道来:

  “二十年前,云溪将玉尘托付给我,在人魔两界之间设下界壁,功德圆满,立地飞升了。”

  “飞升前,云溪曾给玉尘算过一卦,玉尘虽于修炼一途上天赋极佳,但命途坎坷,他的未来,即便是即将圆满飞升的云溪,也看不透彻,只能看到一片阴霾的黑暗。”

  “但是,玉尘命中注定有一道机缘,能够改变他的命运,那便是你。”

  宣灵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辜平继续道:“当时你还未出生,云溪便将算出的你的信息告诉了我,让我多加留意。后来你出生了,生辰八字都与当时云溪推算得一致,我便注意到了你。”

  “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其实非常失望,因为你根骨驳杂,天赋平平,完全不是修炼的料子,怎么会是云溪要找的人?但我相信她的预言,便找上宣家,每年把你带上宗门几个月,照看你修炼,重塑你的根骨,硬生生把你提到了金丹期。”

  宣双目微睁,道:“这也是……云前辈的意思?”

  提起云溪,辜平眉眼不自觉柔和许多,道:“当然不是,师妹算出你不仅和玉尘,还和其他几个宗门的小辈连着姻缘线,她一向顺其自然,只是让我多照看你,其他的就看玉尘自己的造化了,但是,我和她不一样。”

  “玉尘身份特殊,哪怕是一点机缘,我也不想让他错过,更遑论你还会影响到他未来的命运了,因此,我没有听从云溪的嘱托,而是擅自把你带上了沧澜宗。”

  宣灵被他震得目瞪口呆,道:“所以,烧毁姻缘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辜平道:“不错。”

  宣灵简直佩服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因为一句拿捏不准的预言,甚至愿意逆天而行,对亲儿子恐怕也就这么好了吧!

  他无语片刻,忍不住为原主道了句不平,语气尖锐道:“所以,我就是你用来给你徒弟提供机缘的工具?哇,你还真是太抬举我了,我怎么觉得,没有我,云玉尘会比现在更好呢。”

  辜平望着他,平静地丢出了一记重磅炸弹:“若我说,这个机缘,和成魔后的玉尘有关呢?”

  宣灵:“……”

  不是,这种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对他一个外人说出来,真的没关系吗?

  他干巴巴地“啊”了一声,费力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道:“什么,云玉尘会成魔,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辜平就静静地看着他演,等他演完,尴尬地闭上嘴后,才道:“你已经见过云玦了吧。”

  宣灵:“……呃,嗯,是这样的……”

  他装不下去了,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所以云玦是怎么回事?他和云玉尘是一个人吗!?”

  辜平沉声道:“是,也不是。”

  “玉尘小时候,远不像现在这样,那个时候他太小,修为不足以压制体内的魔族血脉,时常展现出属于魔族暴戾邪性的一面,为了不让他被发现,我经常把他关在禁地,一关就是几个月。”

  宣灵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小,是多小?

  把一个几岁的孩童一个人关在阴森森的禁地,还一关就是几个月,辜平倒还真下得去手!

  辜平又道:“后来,我发现,即使关着他也没用,随着慢慢长大,他的魔性只会越来越强,杀欲也更加泛滥,远远超过修为能压制的程度,这样下去,不到成年,他体内的魔族血脉就会彻底觉醒,恐酿成大祸,所以,我翻遍古籍,终于找到了一个方法。”

  宣灵心底一紧。

  他好像隐隐猜到辜平要说什么了。

  果然,辜平道:“按照古籍上的方法,我将玉尘属于魔性的那一部分神魂分割出来,再设下封印将他拘禁在玉尘体内。”

  “这一部分神魂充斥着恶念,十分顽强,一直保留着记忆和意识,即便被我封印了,也还时不时出来兴风作浪,不过,直到玉尘突破了金丹期,自身修为也能很好地将他压制,他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宣灵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你还真是狠心……”

  辜平神色不变,淡声道:“你是这么想的?”

  宣灵道:“你这压根不是在养徒弟,分明是在打造一个合你心意的傀儡,分割神魂?你说得倒轻巧!”

  “神魂于修士而言,等同于生命,人死了或许还可以复生,神魂碎了便连投胎转世都做不到了!更何况分割神魂的痛楚远非一般人所能承受,这中间要是出了什么岔子,等待云玉尘的就是形神俱灭、魂飞魄散!”

  “而且照你所说,分割神魂后,云玉尘应当什么都不记得了,反倒是云玦还保留有意识和记忆,他被拘禁在云玉尘体内,什么都能看到,什么都能听到,在此之前,他才是你徒弟,在此之后,他却一直不见天日,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旁观,你有想过他的心情吗!”

  他说到这,声音突然一滞,喃喃道:“怪不得他叫云玦,原来是这个意思……”

  “玦是有缺口的玉的意思,你根本没把云玦当成云玉尘的一部分,对你来说,他就是云玉尘身上如同污点一样的存在,一个瑕疵品罢了,为了让你的徒弟‘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你还真是——”

  “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