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玉尘定定地看着宣灵,半晌没有开口。

  宣灵被他盯得心里发怵,刚想随便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云玉尘就拨下他勾在他脖颈上的手,嗓音淡淡道:“你不该回来的。”

  “我已经向苍衡长老提出了和离,即便现在他不松口,过段时间也会答应的,你要是回来,他反而不肯答应了,说不定还要罚你,你若是不想被罚,就尽快离开宗门吧。”

  宣灵微微一愣,语气莫名变得有些恶劣,道:“你说什么呢?我们为什么要和离?我既是你的道侣,也是沧澜宗弟子,想回来就回来,有什么该不该的?”

  “他要罚便罚就是,反正我也不会听的——倒是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们传得都是假的,什么我忘恩负义、暗中勾结……那么离谱,你不会信了吧!?”

  云玉尘道:“我没信。”

  宣灵刚要松口气,云玉尘便继续道:“与这个无关,你确实不应该回来。”

  他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凝视着宣灵,语气格外冷静,仿佛事不关己一般:“你还年轻,天赋也不错,二十岁便已达金丹期巅峰,值得一个更好的道侣,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宣灵忽地冷冷道:“我已经迈入元婴境了。”

  云玉尘顿了顿,片刻道:“恭喜。”

  宣灵气得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和离!?

  恭喜!?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他这一路上风尘仆仆、马不停蹄地去帮这人找碧血草,结果就等来一个和离?

  宣灵咬了咬牙,忍了又忍,低声喃喃道:“气死我了……”

  本想借此来平息心中的怒火,但是平息半天,也没能平息下去,最终实在忍不住,他恶狠狠地一把抓住云玉尘的手臂,一口咬上去,边咬边含糊不清道:“呜呜呜气死我了!!!”

  看上去凶狠的动作,实际上却是轻得要命,似乎连个浅浅的牙印都留不下来。

  宣灵低着头,维持着这个动作,半天没松口,直到云玉尘从怔愣中回神,轻松挣脱了这不算钳制的钳制,捏住宣灵的下巴尖,抬起人的脸一看,才发现,巴掌大的小脸上,赫然淌着两道清晰的泪痕。

  宣灵一点都不争气地哭了。

  他本来就不算坚强,原本一心只想当条咸鱼,苟住小命就好了,却莫名其妙被卷入主线剧情里,惹上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债,好不容易争点气,算做了件好事,对方却似乎压根都不需要,迫不及待地便与他划清界限。

  但是,宣灵也不是傻子,稍微想想,就知道云玉尘大概率是因为不想牵累他,才出此下策。

  站在对方的角度,宣灵离开他,除了让他沦为史上第一个因为修为尽毁而被道侣抛弃的笑柄外,别无好处。

  ——只是,他还是有点小小的委屈。

  宣灵下巴搭在云玉尘手心,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不知不觉就神游天外,胡思乱想得出了神。

  唉,他现在和云玉尘也算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了,对方不想着共患难也就算了,怎么还老想把他拱出去呢?

  等一下,他和云玉尘谁是夫谁是妻啊?

  嘶……

  宣灵小脸一垮,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持续性神游天外——

  直到云玉尘伸手拭去了他眼角残余的眼泪。

  云玉尘道:“想到哪里去了?”

  宣灵:“……”

  倒也不必这么了解我。

  他眼梢还洇着红,鼻尖也是红的,哭过一场,忽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慢吞吞直起身子,若无其事道:“啊?没想啊,我什么也没想啊!”

  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微不可闻的熟悉脚步声,宣灵眉头一皱,看向云玉尘,对方却好似什么也没察觉,依旧专注地望着他。

  想起对方修为尽毁,因此才什么也听不到,宣灵抿了抿唇,低声提醒道:“好像刚才来找你的那两个人又来了,他们来找你是为了什么啊?”

  云玉尘闻言,唇线绷直,不答,目光快速在禁室内逡巡一遍,伸手将宣灵推到屏风后,道:“被他们看到你会有麻烦,先躲起来,别出声。”

  话音刚落,门外的两人便进来了,连门也没敲一下。

  一进禁室,沐风便率先开口道:“不好意思,云师兄,我和喻临又来叨扰了,方才来的时候忘记了一件事,是有关于那个清剿魔族的任务的。”

  宣灵躲在屏风后,只能听见声音,看不到人,心道:原来那说话难听的矮个子叫喻临。这沐风好像还算有礼貌,他还以为会是那种一朝翻身就眼高于顶的类型,倒是误会了。

  不过,清剿魔族的任务是什么?难道界壁已经出现了漏洞,让一大批魔族流窜到了人界吗?

  云玉尘道:“不必客套,有话直说。”

  沐风冷冷清清道:“此次我带弟子们下山清剿魔族,需要一些防御法器,宗门内库存虽然还有不少,但是还不知道未来会有多少魔族流窜至人界,所以要节省着用——”

  他顿了顿,旁边的喻临立刻会意,笑着补上:“不知道云师兄可否借予一二……反正你大概也用不上了,不如给有需要的弟子,还能间接在清剿魔族中立下点功劳。”

  这话乍然一听仿佛有理有据,还挺有礼貌,像在为云玉尘着想,实际上,却是夹枪带棒,暗含挖苦与讽刺,宣灵反应过来,立刻窝了一肚子的火,恨不得马上踹倒屏风出去和那两人对峙。

  还说什么借予?直接叫白嫖不就得了!

  沧澜宗堂堂五大宗之首,还要从弟子手里克扣防御法器,要说不是针对,他第一个不信!

  而且——什么叫“反正大概也用不上了”?你礼貌吗你!?

  先不说到底用不用得上,就算是用不上,也凭什么要给你啊?

  但现在冲出去明显不太合适,宣灵只好攥紧拳头,勉强压住火气,静观其变。

  云玉尘道:“是苍衡长老吩咐的吗?”

  沐风淡淡道:“不是,是我自己这么想的。”

  喻临道:“沐师兄考虑全面,这样既对宗门有好处,也可以在其他弟子面前帮云师兄你美言几句。”

  宣灵磨了磨牙,心道:果然。

  那老头再糊涂也不可能做出这种决定。

  他现在算是回过味儿来了,原来这两人是打算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呢,能想出这种主意,这沐风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云玉尘闻言,倒也没说什么,下意识伸手摸向腰间乾坤袋,正准备找出些防御法器给他们,忽然手上动作一顿,片刻后直接将乾坤袋解下,递给站得近的喻临,道:“你自己找吧。”

  打开乾坤袋也需要灵力,他现在已经做不到了。

  喻临话说得虽不好听,却也没说错。

  喻临接过乾坤袋,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反倒是在手心里掂了掂,笑道:“云师兄,我能直接将这个乾坤袋拿走吗?反正你也打不开了。”

  云玉尘蹙了蹙眉,刚要拒绝,忽然一阵风经过身边,宣灵再也忍耐不住,一脚踹开屏风,三两步奔到喻临面前,一手拽住人的衣领,横眉怒目道:“你说的什么屁话!”

  喻临被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宣灵,一时间甚至忘了开口。

  宣灵现在的样子实在不太端庄,墨发披散,衣衫凌乱,脸上还有未褪去的潮红,喻临不由自主地朝他窜过来的方向瞄了一眼,倒下的屏风后赫然是一张红木雕花床,他眼睛瞬间瞪圆了,脑海里闪过无数种猜测,脱口而出道:“你们刚才干了什么!?”

  宣灵眉毛一拧,还没懂他什么意思,就听身后云玉尘沉声道:“宣灵,别冲动,到我身边来。”

  宣灵“哦”了一声,虽然不甘心,但还是乖乖听话,走到他身边,云玉尘侧身,不动声色隔开了他与喻临。

  沐风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几个,直到这一刻,才眉梢微动,面上古怪的神色一闪而过。

  他看向宣灵,一针见血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苍衡长老设下了结界,应当只有带着首席大弟子的令牌,才被允许进入禁室。”

  宣灵冷笑一声,面不改色地胡诌道:“苍衡长老什么事都要跟你汇报吗?我是云师兄的道侣,和他在一起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你就看这结界拦没拦我吧,苍衡长老要是想拦我,我能进来?”

  说罢,他迅速转移话题,对喻临恶声恶气道:“乾坤袋还我。”

  喻临迅速把乾坤袋藏到身后,道:“凭什么?”

  宣灵差点被他气笑,挥手一道灵力飞出,死死把喻临压制住,道:“凭什么?就凭这是云玉尘送给我的定情信物,只是因为带着麻烦所以我才放在他身上,既然他送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东西,是去是留取决于我,他说的话也不算数,我就问你,到底给不给?”

  一边说,他一边增加着灵力威压,喻临出了一脑门儿的冷汗,还是不舍得松开手中的乾坤袋,旁边沐风忽地察觉到什么,眯了眯眼,道:“你已经迈入元婴境了?”

  宣灵扯起唇角:“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