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异常凝固。

  宣灵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谢玄霖冷静下来,捡起碧血草,重新装进木匣里收起,道:“这里不安全,我们先出去。”

  其实最不安全的东西已经让系统给吞了,但宣灵不敢说出来,便乖乖地任由谢玄霖攥住他手腕,御剑将他带离了这里。

  飞出好一段距离,谢玄霖才松开他,找了个清静的地方落下,将手中木匣递给他,面无表情道:“你要的东西。”

  宣灵犹豫了一下,内心激烈地挣扎着,一方面,他大概猜到谢玄霖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将这株草带了出来,而且这株草按原剧情来说应该还是要送给白涟的,但是,另一方面,他又确实需要……

  纠结片刻,宣灵还是伸手接过了木匣,抿了抿唇,道:“谢谢。”

  谢玄霖垂眸凝着他的脸,须臾,不知为什么,淡淡笑了笑,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柄小铜镜,递给他,道:“与其谢我,倒不如先看看你自己。”

  宣灵瞄了一眼镜面,瞬间僵立在原地。

  方才在死火山底,他一心只想赶快找到碧血草,因而东摸摸西碰碰,弄了一手一脸的灰,活像是被黑心煤老板赶去煤矿里挖了三天三夜,整张白净的小脸鼻尖、额头都是灰印子,难为谢玄霖了,竟然能忍到现在才笑。

  他囧了囧,轻咳一声,道:“……我擦擦。”

  谢玄霖抱臂,好整以暇地往树上一靠,不咸不淡道:“嗯。”

  他好像忘了方才生气发怒的事,又恢复了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千年老狐狸样,但宣灵却悄悄松了口气,比起会发火、质问他的谢玄霖,他还是更适应那个风流轻浮、会开玩笑逗他的谢玄霖。

  三两下囫囵用袖子擦干净脸,宣灵又再次郑重地说了一遍:“谢谢。”

  观察了一会儿,谢玄霖直起身,淡淡道:“你好像真的不会。”

  宣灵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谢玄霖便掐了句诀,转眼间,宣灵身上的脏污消失了个干净,浑身清清爽爽,哪还有之前灰扑扑的样子。

  谢玄霖道:“你连只有赤霄宗内部才听过的碧血草都知道,这么简单的清洁术却不会吗?”

  宣灵:“……”

  原来是在试探他。

  他被问得哑口无言,徒劳地张嘴又闭上,开始眼观鼻鼻观心,兢兢业业地当起了哑巴,主打一个我不承认,就不算。

  谢玄霖却也好似根本不在乎他的回答,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刁难,而是道:“碧血草,你是要拿给云兄用吧。”

  他用的是肯定句,宣灵怔了怔,道:“你怎么知道?”

  谢玄霖挑了挑眉,反问道:“你还没听说?”

  他盯着宣灵的脸,见他真是一脸茫然之色,顿了顿,斟酌着用词道:“云兄被苍衡长老带回宗后,很快就醒了,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辞去首席大弟子的职务。”

  “因为……修为尽毁。”

  他缓缓道:“现在,云兄被苍衡长老禁足了,但外面的风言风语传得……十分难听,我之所以这么快赶回来,就是猜到你急着要碧血草是为了云兄,你要是有办法,就赶快带着碧血草回去,我担心再拖下去,事态会拖到控制不住的地步。”

  作为正道第一宗,沧澜宗的首席大弟子之位并不好坐,宗内有不少同是元婴期修为的内门弟子都眼馋这个位置,云玉尘能稳坐其上,不仅有他是百年来第一个十八岁突破元婴境的原因,更因为,他是宗主的亲传弟子。

  不过,显然,这个首席大弟子云玉尘做得非常好,他不仅天赋过人,心性也颇佳,既把宗门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自身的修为也从没有落下,从今年的宗门大比就可见一斑。

  但,把宗门管理得再好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倘若云玉尘失去了修为,别人不拽,他自己也会从这个位置上摔下来——从前站得有多高,如今摔得就会有多狠。

  弱肉强食这个道理,在修真界尤为适用。

  只是,宣灵没想到,云玉尘会自己主动要求辞去首席大弟子的职务。

  现在估计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他修为尽毁的事了,那他当初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宣灵垮下脸,撇了撇嘴。

  虽然嘴上说“没想到”,但他心里却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云玉尘就是这种人,他早就隐隐预料到了这一天。

  没想到的是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而已。

  思及此,宣灵摸了摸鼻子,诚恳道:“谢谢你把碧血草给我,我马上就回去。”

  谢玄霖“嗯”了声,又盯了他片刻,丢下一句“这株草就当做道歉礼了”,便转身御剑匆匆离去。

  宣灵:“?”

  怎么一个两个,都奇奇怪怪的。

  先有薛鸣轩说自己欠了他东西,后有谢玄霖不明不白地向他道歉……

  宣·无情·灵:不懂,不知道,不关我的事。

  ……

  不敢再多在路上耽误时间,宣灵即刻朝着沧澜宗赶去,一路东躲西逃地骑着系统,总算在第二天夜里抵达了沧澜宗。

  一入宗门,他立刻被那股死气沉沉的氛围给惊到了。

  一路避着人走到僻静处,他随手拦了一个路过的宗门弟子,压低声音道:“最近这几天,宗里发生什么事了?”

  说完,觉得有些不对,抬眼一看,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宣灵微睁大眼,低声惊呼:“这么巧?又是你啊陆兄!”

  陆仁:“……”

  他起先被拦的时候吓了一跳,刚想要叫看到宣灵的脸后就硬生生憋住了,惊疑不定地看着宣灵,脱口而出道:“你不是因为云师兄修为尽毁,便狼心狗肺、忘恩负义,跟别的男人暗中勾结、远走高飞了吗!?”

  这番指控简直振聋发聩,听的宣灵眼皮直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时间竟然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结结巴巴道:“什么……忘恩负、负义……暗、暗中勾结……”

  陆仁一脸痛心疾首地看着他,语气激烈道:“你还想狡辩!?不仅宗门上下都传遍了!就连其他宗的人也在看咱们宗的笑话,这几天苍衡长老开议事会的时候,脸色黑如锅底,弄得我们这些苦逼弟子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每天都战战兢兢的,今天我差点腿酸地给苍衡长老表演下跪了!”

  这话宣灵怎么听怎么耳熟,他重复了一遍:“其他宗……的人?”

  陆仁道:“对啊!外面早就传遍了,今天苍衡长老还气得当着所有弟子的面说要通缉你呢!”

  宣灵:“……”

  还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啊。

  一个词,绝了。

  他捏了捏眉心,抛去这些弯弯绕绕,总算想起来最重要的问题:“谁告诉你们我……暗中勾结的,不会是云玉尘吧……?”

  陆仁道:“当然不是……云师兄甚至还帮着你说话,跟苍衡长老说遵从你的意愿,打算和你和离,他甚至说的是和离!像你这种情况,云师兄就算是说要休妻都不为过!这些都是我们猜的,云师兄前脚没了修为,后脚你人就不见踪影了,不是跑了还能是什么?可怜云师兄,对你痴情一片,你却……”

  “停停停!”

  宣灵嘴角抽了抽,打断他道:“误会!都是误会!云玉尘现在在哪里?我有急事找他!”

  陆仁一噎,警惕道:“什么急事?你不会是要害云师兄吧!?就像潘X莲对武X郎那样???”

  宣灵抬手给了他一记爆栗,没好气道:“我有病啊?都远走高飞了还要冒险回来害他!?赶紧的,带路!”

  陆仁揉了揉脑门儿,嘀咕道:“也不是没可能啊,不是都说斩草要除根吗,话本里也是这么写的,万一你和那西X庆见云师兄现在修为尽毁,起了歹念,想抢云师兄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当怎么办!?”

  宣灵心道:如果家当是指那个乾坤袋里的东西的话,那你们云师兄早就强塞给我了。

  只是现在这么说,陆仁大概是不会信的,宣灵面无表情、一脸冷酷,想着既然越抹越黑,那就干脆不解释了,一脚踹上陆仁屁股,道:“少废话,带路!不然我现在可是有元婴期修为……”

  “好好好!我带!我带!!”

  识时务者为俊杰,陆仁深刻践行了这句话。

  他一面领着宣灵朝禁地走,一面絮絮叨叨、义愤填膺道:“你这几天不在宗里不知道,现在宗门里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云师兄的,一派不支持的,天天嚷嚷着要换首席大弟子,觉得云师兄‘德不配位’,还占着首席大弟子之位不公平,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之前每次云师兄带着他们下山做任务,明明基本上都是云师兄的功劳,云师兄却把奖赏都分给他们的时候,他们不觉得不公平,现在反倒觉得不公平了!?”

  宣灵听到这儿,停下脚步,转脸看着陆仁道:“那你呢?你是哪一派?”

  陆仁一愣,顿时一副被羞辱了的表情:“我当然是支持云师兄的那一派啊!”

  宣灵却缓缓道:“可是,另一派说得也有些道理,不是吗?如果修为尽失,云玉尘确实不适合继续担任首席大弟子之位了。”

  这也是他最担心的,即使有碧血草和千年妖丹,也最多只能将云玉尘的筋脉重塑而已,已经失去的修为,却是再也回不来了,纵使可以再重新修炼,也至少还要十几年——

  因为他,云玉尘一辈子也做不回那个天之骄子了。

  怔了怔,陆仁似乎也是被戳中了痛脚,一瞬间如同被扎破的气球似的泄了气,讪讪道:“你说的这些,我们也清楚,但是……”

  “这才过去几天啊?云师兄都做我们多少年的大师兄了,就算、就算他现在确实不适合继续当首席大弟子了,我们也不应该立马像现在这样落井下石吧?看到我们这样,云师兄就算表面不说,心里也会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