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 社戏就要开场了,人们都涌了过去,上至耄耋下至垂髫,无一不满心欢喜。

  社戏的戏台已经搭好, 戏台前的空地摆满了桌椅板凳, 都还不够坐的, 去得早的早早抢好了位置,去得迟的人只能站在后边看。

  重云和轻舟自是不必去跟人们抢位置, 直接飞身去了屋顶上坐着,旁边摆上各种吃食,就等着社戏开场。

  远处的山林田野被夕阳的余晖笼罩着,像是披上了一层暖橘色的纱, 人们的牛喝驴子偶尔传来叫声,被热闹的氛围所掩下。

  渐渐的阳光彻底褪去, 夜幕随之降临,火把绕场点了一圈,燃亮了夜。

  锣鼓声起, 戏便正式开场。

  唱戏的伶人身着极具特色的戏服, 像是做的土地神打扮,手中捧着如意道具出场。

  一出场扮演土地神的伶人就唱了一段词, 是说人间风调雨顺, 人们会在秋天丰收,安居乐业,正正是应的众人的所想所盼,一段好词唱结束, 便是掌声与激昂的喝彩声。

  轻舟也暂时放下了手里的糖葫芦,用嘴巴咬着使劲鼓掌。

  重云见状, 伸手把轻舟嘴里的糖葫芦给拿住:“我给你拿就是,至于自己叼着?”

  轻舟嘻嘻一笑:“顺嘴。”

  重云:那可真是太顺嘴了。

  戏接着往下唱,又有一名伶人出来,和方才的伶人打扮上相似,也是手捧如意,只是扮演的是一位女土地神。

  “民间除了供奉土地神,也为供奉土地神的另一半,人们把男土地神称为土地公公,把女土地神称为土地奶奶。”重云解说道。

  “连杜撰出来的神仙都有凑对啊。”轻舟抚掌。

  “大家总是期盼两全其美,不足为奇。”重云把糖葫芦还给轻舟。

  轻舟没管糖葫芦,拿在手上把玩:“那你呢?你是否也期待两全其美?”

  重云愣了片刻,旋即道:“若能够,天下谁人不想要?”

  “哦。”轻舟没再说什么,目光也转回了社戏上,扮演土地公公和土地奶奶的伶人在一片叫好声中咿呀唱着。

  一场戏就要唱上许久的时间,唱到中间,星空已然明朗,点点星子缀着,一闪一闪。

  “看来明天又是个好天气。”轻舟往下缩了一截,人往下一趟,手臂枕在脑后。

  重云笑道:“这么看也不觉得不舒服?”

  轻舟:“端坐久了,累。”

  他一直都没个正形儿,不像重云似的,随时随地都能端端正正。

  “要是累了,就回船上,社戏一般会连着唱好几天,明天还可以来看。”重云道。

  轻舟:“那倒也不必。”

  流沧江很长,他们可以游很久,下面也有很多好玩的,不必在此地过多停留。

  更要紧的是,他希望能够和重云一起,多去一些地方走走看看,在不同的城镇村庄留下脚印。

  没有旁的人在,只有他们二人。

  戏唱到了深夜,火把已经续了一轮,续上的火把也快要燃到尽头,今天的戏才落幕,人们乘兴而归。

  “走了,我们也回。”重云拍了一下轻舟的肩。

  “嗯,好。”轻舟起身,掸掸衣裳。

  两人正欲离开,却突然觉察到了有什么东西来袭,而那东西,绝对不是凡人能够抵挡的。

  “走,看看是什么作乱。”重云拉上轻舟的手掉头。

  从戏台这边出来,直奔危险来源,竟是在社庙。

  社庙此时早已经没有人了,不过白天的供品还在,重云看着一头野狼灵活地跃进了社庙的院子里,冲向了供品。

  供品有水果干果,还有一个猪头,野狼的目的正是那个猪头。

  “竟然是已经成精的野狼。”重云微微一惊。

  轻舟已经运功:“我一招杀了它?”

  重云把人按住:“不急,我们去问问那野狼怎么成精的。”

  这地方并非灵脉所在,野兽想要成精极难,重云很好奇,这野狼是怎么突破常理,修炼成了精。

  轻舟应了一声,改杀为抓,将那野狼给擒住,摁在地上。

  野狼被袭击后疯狂挣扎,口中也凶狠地咆哮,红彤彤的双眼,再加上留着口水的嘴,对于凡人来说的确怪吓人的。

  重云食指竖在唇边:“安静。”

  野狼对上重云的目光,瞬间就冷静了下来,再不动了,只是趴在地上嗯嗯呜呜,听起来好不可怜。

  “你可会说人话?”重云问野狼。

  野狼“嗷呜”了一声,道:“会。”

  轻舟吓了一跳:“重云,它居然能人言!”

  一只普通野兽,成了精就会说人的语言了,岂不是天资聪颖?

  哪怕是就住在灵脉上,也不至于有这等天赋。

  “既然你会说话,那便自己说说,是如何成了精的。”重云设下结界,暂时隔绝了社庙,免得吓着人。

  野狼趴在地上,呜咽了两声,好不可怜:“我以前在族群里是很弱小的,后来机缘巧合来到山下,看见许多人在这里祭祀,我当时饿了,就等人走后,把肉给吃掉了,只是来来往往的人多,我不敢出去,就在里边躲着。”

  这一躲,就躲了很长时间。

  人们供奉土地神,每天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供奉的食物,供奉过后会被人拿走自己吃也不足为奇,都是大家默认的罢了,所以社庙中的供品消失也无人在意,依旧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来上供,顺道再上个香。

  “我想着躲在这里就有吃有喝,只要不被人发现打死就行,便住了下来。”野狼说。

  重云:“……”

  轻舟:“……”

  “我能说它没个狼样吗?”轻舟小声在重云耳边道。

  重云正了正神色:“你可知,这里是用来供奉土地神的社庙?”

  野狼心虚地摇了摇尾巴:“世间又没有神。”它也不算是抢了土地神的吃食吧?

  “世间是没有神,可你实实在在吸收了凡人的愿力,不然你也成不了精。”重云说。

  野狼又开始呜呜了,爪子刨着地:“那我怎么办?以后不吃了行不行?”

  重云散去轻舟对野狼的压制,蹲到野狼面前,伸手摸了摸野狼的头:“你既已成精,就应该懂得因果的道理,你成精是果,人们的愿力是因。”

  野狼被重云摸得发出舒服的呼噜声:“那我要怎么做?”

  “以后,你便将你自己当作这里的土地神,食人愿力,护人平安,你可能做到?”重云问它。

  “能能能!”野狼用爪子抹了抹脸,“其实一直以来我也想过不白吃白喝,只是我也不敢去问大家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一头狼开口说话,还问你想要什么,得把人给吓死。

  重云指尖轻轻点在野狼头顶:“日后你若现身,会是人形的模样。”

  “真的?”野狼高兴得绕着重云直打转。

  轻舟把野狼给提开:“行了,别蹭了。”

  野狼:“哦。”

  重云无奈,轻舟怎么还跟野狼比?

  “既然你愿意守护这里的人,那就好好做。”重云道,“不要忘了,你是受人所愿而成精,得还清因果。”

  野狼认真地点点头:“我记住了。”

  “如此,我们便走了。”重云起身,轻舟也放了野狼,两人转身欲离开社庙。

  野狼忙道:“您能给我取个名字吗?”

  它成精的时间已长,父母兄弟姐妹都死完了,即便没有死也无法给它取名。

  重云侧首想了想:“既然这里叫新水镇,你就以此为名,取名新水如何?”

  “新水……好!我有名字了!”野狼高兴地在原地蹦跶了几圈,然后才挥着爪子目送两人离开社庙。

  出了社庙,夜已深沉,戏台上的火光早已熄灭,只剩点点繁星缀在夜幕上,流沧江的水声依旧悠悠。

  “走了。”重云道,转身往船上走。

  轻舟跟上,问道:“你真让它当这土地神啊?”

  重云笑道:“它愿意,且又受了凡人的愿力,又怎么不能?”

  轻舟摸了摸下巴:“你说什么肯定都是正确的。”

  重云心想,轻舟对他的盲目崇拜,是不是有点太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