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云在下界灵脉最丰盈之处开了山门, 立宗白帝山,开始收弟子,教他们各种本事。

  为了方便教学,重云还特意分了好几峰, 每一峰的弟子, 主攻不同的方向, 主峰占地最广,用作白帝山宗门事务处理的场地, 弟子们的大课也在主峰上,除了主峰外,仙乐峰主乐,昭壬峰主卜, 金鼎峰主器。

  还有玉雪峰,重云自己住在那里。

  白帝山各峰, 只有玉雪峰是重云自己取了名字,还是将玉雪山的名字给照搬来的,仙乐峰、昭壬峰、金鼎峰, 都是桑月给起的名字。

  “我不擅取名。”重云多次说明, 他是真的不会。

  桑月:“……”看出来了。

  “那仙人为何要在玉雪峰独居?您是白帝山的掌门,住在主峰不是更好吗?”桑月一边择药一边问。

  “弟子们都住在那里, 我若也在那里, 他们大抵会心中紧张。”重云解释道。

  桑月想了想,白日里弟子们都要听重云授课,下了课之后多半也是不想老师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确实难免会感到紧张。

  “仙人又不凶, 其实弟子们也不会真的害怕仙人。”桑月说。

  重云笑笑:“我不习惯那么多人热情地围在我身边。”

  他活的时间虽长久,但人际关系简单, 要应对上百上千个孩子,怕是连说什么都想不出来。

  桑月:“仙人做什么都好,我跟着仙人就是。”

  重云莞尔:“只要你愿意跟着我。”

  桑月跟重云很亲近,还有弟子猜测过,桑月会不会是重云的女儿,后来想想这个猜测太过离谱,只是大家也都说,重云待桑月,真的很想对女儿。

  重云在下界开宗立派的消息没多久便传回了上界,在上界惹起了不小的波澜。

  鉴于先前来下界找重云麻烦的人,死得悄无声息,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即便再气再恼,也没有人敢到下界质问重云,只是总得要个说法,时晖还是跑了一趟下界。

  时晖去了白帝山,报上了自己前来的目的,被白帝山的弟子客客气气请了进去。

  走在白帝山的石阶上,时晖有些恍然,离重云来到下界才过去了多久?重云已经把下界这些粗鄙野蛮不知礼数为何物的人,教导得知礼守法。

  每个白帝山的弟子都有重云的影子,穿着朴素淡雅,以剑为武器,腰间配玉,个个都像重云。

  白帝山整个宗门也都以简洁大方为主调,丝毫不见奢靡之物,连白帝山的主峰都是如此。

  时晖走在白帝山,内心五味杂陈。

  重云本在给弟子们授课,听闻时晖来了也没停下去见他,而是先将课给讲完,留了功课给弟子们练习,这才去见时晖。

  有底子给时晖上了待客用的茶水,时晖一口没喝,他的心思全在重云身上,无心品茗,重云踏入门中,他就迫不及待地起身相迎。

  “大人,多年不见,您可还好?”时晖跟重云打招呼。

  重云径直走到主位落座,抬手请时晖也坐下再说话。

  “很好,多谢挂念。”重云回应道。

  时晖喉头一哽,突然就接不下去话了。

  重云看时晖神色不太自然,又不说话,主动问起:“你来下界寻我,可是有事?”

  时晖深深呼了口气,缓缓道来:“上界众人都听说了大人在下界的举动,没有想到大人会开宗立派,还……”

  重云目光定定看向时晖:“还什么?”

  “还把地方选在了灵脉上。”时晖的脸色越发不好看,笑意维持得勉强。

  “原来是这个。”重云淡淡道,“你们不也是在灵脉上落的府邸?”

  时晖张了张嘴,本想说上一句“那如何能一样”,只是对上重云的眼睛,又生生给咽了回去。

  重云不管时晖究竟作何表情,有多不好看,他直言道:“我还有课,你若没有别的事,可自行在白帝山参观,弟子们会招待好你。”

  说着重云就要起身。

  “白帝大人请等一下!”时晖叫住重云。

  重云又堪堪坐回去:“请讲。”

  时晖握紧了拳:“大人已经决定了,要为了下界,抛弃我们,对吗?”

  重云十分不解地望着时晖:“上界倾颓之势不是你们自己造成的?”

  时晖瞬间睁大了眼睛:“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兴衰本就是天理,而你们也不曾善待上界的一草一木,便更加维持不住上界的稳定,崩溃也不值得奇怪。”重云道。

  时晖:“大人明知个中缘由,何故不加以劝诫?”

  重云:“我说了,你们便会听我的?”

  时晖沉默,确实不会,他们只会觉得重云是在多管闲事。

  “有因必有果,找谁都无用。”重云下逐客令,“回去吧,回上界去,若你们能舍得下,要保上界千万年不成问题。”

  重云的话,时晖没有听进心里,他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

  离开白帝山时,时晖心里想的是,如今重云一意孤行护着下界,他们想要动下界,难。

  时晖走了,重云回去继续给弟子们授课,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下界的疫病早已经消除,也渐渐的有了样子,逐渐欣欣向荣。

  重云日复一日地给弟子们授课,教他们本领,更要紧的是教他们道理,时不时的再去白帝山外走上一走,过得十分潇洒。

  潇洒了好几年,有人传说,在东方有妖孽出世,重云听闻后,决定去东方走一遭。

  他亲自坐镇,下界不大可能会有什么妖孽之物才对,许是人们道听途说,一传十十传百的就传错了意思。

  重云到了东方,便去人群中打听那个所谓的妖孽,提起妖孽,人们惶恐。

  “那妖孽是从一团黑气里走出来的!黑气看着就很不详,能从里面走出来的东西不是妖孽还能是什么?”

  “就是就是!肯定是妖孽!”

  “那妖孽还不穿衣裳,光天化日的到处晃悠,成何体统!”

  ……

  重云混在人群里听了听,大致得知了“妖孽”往何处去了,便追了过去。

  一路走一路打探,“妖孽”最后现身的地方是在山里,据猎户说,看见了一个全身上下只裹着一张兽皮的人在山里生吃野兽的血肉,就连他裹的兽皮也没有经过处理,血淋淋的,吓人得很。

  重云又往山里找。

  经过多日寻找,他找到了威名远播的“妖孽”。

  找到他时,他正在掏蜂蜜吃,被蜜蜂群起而攻之,身上蛰了无数的包也不知道躲。

  身上的确勉强裹着没处理过的兽皮,一头黑发乱糟糟的像松毛。

  重云初见他时,没忍住溢出了笑。

  “妖孽”在蜂群里抬头望了重云一眼,随即低下头,蜜蜂蛰蜜蜂的,他走他的。

  重云挥手,赶走了蜜蜂,蜂群散去,露出了一个脏兮兮的人来。

  “蜜蜂蛰你,你为何不躲呀?”重云问他。

  “我为何要躲?”那“妖孽”两只眼睛里都写着大大的疑惑。

  重云一愣,原来是不懂得要躲吗?

  见他身上裹了兽皮,又想到人们说他以前不穿衣服……

  重云眨眼,明白了,是个需要教的孩子。

  “我先给你上药。”重云失笑,拿出上好的灵药,“你全身是包,很不舒服吧?”

  “妖孽”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嗯。”

  重云拧开药瓶的木塞,将冰冰滑滑的药水倒进手心里,往“妖孽”的身上抹。

  “以后啊,可不能让蜜蜂蛰你了。”重云说。

  “哦,好。”他讷讷应道。

  重云又想笑了,怎么还是个呆子?

  “你都知道去掏蜂蜜吃,为何不知蜜蜂要蜇人?”重云好奇问道。

  “我见过别人掏。”

  重云叹服,人家掏的时候,也得趁蜜蜂不在家,你倒好,上门挑衅去了。

  灵药的效果极好,擦过的地方立即就消了肿,有些不方便帮忙的,重云便让他自己动手。

  等“妖孽”从一个大馒头变回来,其实还能看出是个很好看的人。

  “我带你去洗一洗,可好?”重云问。

  “妖孽”乖巧点头。

  重云便握住他的手腕,直接带人起飞。

  “!!!”

  “飞起来了!”

  重云把人带到了江畔,正是人间春四月,江水碧如蓝。

  “你就在此处洗,洗干净些。”

  “妖孽”听话,解开了只能遮到膝盖上的兽皮,走进了江水里。

  重云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出来,等人洗完了好换上,至于那张兽皮,还是不要了的好。

  “你可有名字?我该怎么叫你?”重云问道。

  “妖孽”摇头:“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妖孽。”

  重云:“你不是妖孽,大家只是不认得你,并非有心针对你。”

  他“哦”了一声,看起来对这件事不太在意。

  重云:“你既然没有名字,我替你取一个可好?”

  “好。”他故作镇定,实则胸口起伏,并不平静。

  春天的阳光透过江面上的水雾,洒在苍翠山峦,几叶渔船在江面上忙着,清风一拂,好像连远处的号子声都吹了过来。

  “轻舟,你觉得这个名字如何?”

  轻舟?

  他说好。

  轻舟为何意他不知晓,也不在意,他只知道,从此以后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来,我教你穿衣裳。”轻舟洗好后,重云拿着青色的衣裳走向他。

  “以后,我跟着你吗?”轻舟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愿意跟着我吗?”

  “当然愿意!”轻舟急忙表态。

  重云一件件衣裳给轻舟穿上,他的衣裳对于轻舟来说稍微小了点儿。

  最后,他把自己腰间的玉佩解下,给轻舟系上。

  “那你就跟着我,我会教你穿衣、读书、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