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帮我们？”迟殷微蹙着眉, 重复了一遍薄宴的话。
“嗯，但只是我的猜测。”薄宴点头，“我本来想, 只要能推进魔族权益保护草案, 就已经算是圆满。虽然我前后计划了这么多，但政策的事, 也没有十拿九稳。”
“你进入大学的事，原本也很难推进，但主要靠小乖自己争气。”
“至于柳家......它原本只是一个引子, 就算这次不成功也无关紧要，再找机会便是。”薄宴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缓慢地敲着, 深黑的眼眸晦暗不明, “可居然连这件事也成功了。”
迟殷从今天的喜悦中冷静了下来。
这确实很奇怪。
这三件事每件能够达成都已经足够幸运, 其中纵然有薄宴的谋略和他的天赋, 但政界如战场, 哪有如此事事顺意的？
谈起正事, 迟殷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起来。小魅魔双手放在膝头，身体不由自主地朝薄宴方向倾了倾：“现在想来，今天的面试有几个瞬间我也觉得怪怪的。不过当下太紧张了, 也就没有细想。”
“嗯，说说看。”薄宴不动声色地朝迟殷方向靠拢，“看看我们想得一不一样。”
迟殷身体轻颤了一瞬, 刚刚那一下，薄宴的膝盖和他的膝盖碰在了一起。
两人贴得很近, 松柏混合着体温的暖意温和地包裹着他。
迟殷悄悄抬眼, 餐桌的另半边两只魔族小朋友还在安慰趴在桌上大哭的柳明媚，他却和薄宴贴得这么近, 莫名有种偷偷摸摸谈恋爱的感觉。
不对，还没谈上呢。
只是谈个正事。
迟殷抿着嘴驱散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假装无事发生，别扭地坐直了身体，腿也往后缩了缩。
迟殷仔细回想着今天面试的全过程，有些不确定：“我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劳伦校长会和格安认识。”
“他真的很难搞，质疑柳明媚精神力提升的因果关系那里，我真的差点没法反驳了。”迟殷慢慢道，“但就算再恨我，也没必要费尽心思到这种程度，去挖出格安这样一个人吧？”
“或者...我们也可以遵循劳伦校长因果倒置的思维来逆转一下这个逻辑。”
迟殷撑着自己的下巴，慢慢道：“不是他恨我到找来了格安这样一个完美膈应我的存在，而是先有人把格安送到了他手上，让他觉得我德不配位，不够格进入大学深造。”
“不过也可能就是他就是想阻挠我也说不定。”迟殷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着，有点苦恼，“好复杂啊。”
“不是他想不想，而是他应该没有机会接触到格安。”薄宴沉声道，“那天宴会的事流传范围很小，劳伦是教育系统里的一个校长，和金融贸易界可以说是毫无关系。”
薄宴点开光脑：“面试中我让薄助理去整理了一下劳伦的社会关系，他的亲族中也没有能够可以接触到这个圈子的人。”
“更何况，劳伦如此厌恶魔族，很难想象他会主动接触魔族，如果他真的想要刁难你，帝国有那么多精神力受损的人，随便找一个便是。”
“......”迟殷无语，又一次对这个人的判断力和执行力有了新的认知。
“那......”迟殷歪了歪头，“所以现在有两拨人，一拨在帮我们，一拨在害我们？”
“大概率是。”薄宴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圈。
他想起那天宴会结束后，薄父把自己叫过去耳提面命的那一番话，莫名一顿。
“没关系，帮我们的人未必是真心，可能只是有相同的利益，等到时候自然会浮出水面。”
薄宴眸光缜密：“但害我们的人，恐怕却不会就此罢手。”
薄宴身上过强的气场让迟殷的脊背上都窜起了一小阵电流。
他因为自己曾经软弱，一度是非常慕强的，当时他会如飞蛾扑火般沦陷进名为龙君塔修斯的火坑，从根本上也是因为这个。
而现在，虽然迟殷已经不再认为自己是一个弱者，却还是会情不自禁地觉得这样运筹帷幄，如刀柄般冰冷锋利的男人极其有魅力。
小魅魔只能匆匆移开目光来掩饰自己眼中的惊艳。
恰在此时薄宴的终端响了起来，迟殷终于找到机会，兀自站起来匆匆道：“你接吧我不打扰了。我，我去和柳明媚说说话。”
薄宴看着迟殷仓皇离开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才控制住自己上前抓住小魅魔的冲动。
他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明明正说着正事迟殷怎么就想跑了。
但他也没有底气上前追问，生怕迟殷给出的是他不想得到的答案。
当真是拿不起也放不下。
薄宴轻叹了口气，走出餐厅去接视讯。
电话是薄助理打来的，今天迟殷的公开面试已经是爆炸性新闻了，现在又来了个柳明媚成为柳家家主，虽然还在新年假期期间，媒体们各个忙得不可开交。
薄宴、迟殷还有柳明媚三人，屡屡在政界商界创下奇迹，现在是个记者都钻破了脑袋想拿下其中一个人的独家访谈。
而外界唯一能联系到这三个人的方式只有通过薄助理，今天一天薄助理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我和迟殷这边的采访都先拒了。”薄宴说完又是一顿，立刻改了口，“联系迟殷和柳明媚的你整理一下，让他们本人判断吧。”
“辛苦了，之后看来要给迟殷和柳明媚各自配一个助理了。”
薄助理骤然松了口气，恭维得真心实意：“是最近三位的成绩都太过夺目，忙点很正常。”
薄宴轻笑了一声：“柳家那边反应如何？”
“柳家闭门谢客，但听说柳肃十分愤怒。”薄助理将终端上的评论展现在薄宴面前，“不过网上出现了很多关于您不好的传言。”
薄宴一目十行地扫过，只是答道：“我知道了。”
“另外两件事，都是关于魔族那边的。”薄助理继续汇报道，“从迟小少爷面试结束后，鸟族二皇族一直试图联系您希望能再见迟小少爷一面。”
“他们暂时找不到您的私人住宅，于是跑到了薄氏办公大楼下，正跪着哭天抢地呢，被不少媒体拍下了，需要处理吗？”
薄宴冷笑一声，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让他去发癫吧，当初得罪迟崽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天呢。”
“还有一件事......”薄助理的语气有些迟疑，“您还记得当时......迟小少爷出事后，有一位魅魔一族的领主来找过您吗？”
薄宴怎会不记得。
那一夜就是这位魔族领主的出现彻底打碎了他的自以为是。
“我记得当时他们以为迟殷是擅自逃跑惹怒了我，第二天就忙不迭地上赶着来和迟崽割席了。”薄宴的眼中凝着寒霜，“现在又来找我做什么？”
“......”薄助理自然也记得这一茬，也料到了薄宴的不快，正因为如此他接下来的话很难说出口。
他措辞了片刻，才说道：“那位领主来向您要人，希望能接迟殷回到魅魔一族。”
这确实是那些被救助后的魔族的常见去处，超过大半都回到了自己的原族中和族人团聚。
只有一小部分还留在薄宴名下的慈善基金会中，等待在人类社会中安身立命的机会。
“他们说既然现在魔族已经可以在人类社会立足，迟殷再待在薄小公子身边就太过叨扰了，他们魅魔一族也于心不安，希望薄小公子能成全他们全族想和迟小少爷重聚的心。”
薄宴脸色郁沉，默然了好一会儿，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字一顿的低斥：“他们怎么敢的？”
“我记得我当时清楚地说过，我保证，从今以后，迟殷和魅魔一族再无一点关系，他们当我说的话是放屁？”
薄宴难得爆了粗口，连胸膛都有些起伏。
当年牺牲迟殷来谋求全族的荣华富贵，用完即弃，现在又趋炎附势，巴巴地贴上来。
如果那个魔族领主在薄宴面前，怕是早就被他森寒的目光杀死了千百次。
“你回他，想都......”薄宴刚要说想到不要想，却在半道止住了话音。
......他自然是不愿意迟殷回到原族的，这群只会吸血的老东西在他看来一无是处。
可万一迟殷想呢？
在龙窟的时候小魅魔喊了许多次妈妈。
薄宴默然片刻，原本蒸腾的怒气在沉默中逐渐消弭，最后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连手指关节都被他攥到发白。
如果魅魔一族执意想要要人，如果迟殷也想回去，那他似乎没有立场阻止。
“算了。”薄宴声线沙哑，“先晾着吧，我之后再联系你。”
薄助理脸上一闪而过了一丝讶异，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答了是。
薄宴捏了捏自己的山根，挂了视讯准备重新回到餐厅。
他刚刚走的快，餐厅的门没有完全关好，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四个小朋友叽叽喳喳的声音。
柳明媚大概是终于从茫然中恢复了过来，和木沐勾肩搭背着笑嘻嘻地问道：“之前就说了吧，姐姐罩着你们。”
“认真的，你们要不要来公司帮我。”柳明媚正色道，“我根基不稳，需要能够信任的自己人。”
“而且，柳家多少算是个大企业，有这段履历，你们之后想去别的地方也会容易一些。”
兔耳少年耳朵抖了抖：“我，我愿意的。柳小姐不嫌弃我就好。”
“我还没想好诶。”尼雅想了想，“能帮到柳小姐肯定很好，但我们精灵一族尤其擅长制药，如果有机会能去高校里学习也很好。”
“好啊好啊。”柳明媚没有强求，“柳家的员工福利包括单人宿舍，你们来的话给你们安排到一块儿，我们还能时常串门。”
说到这个，尼雅有意无意地瞟向迟殷的方向：“那......迟殷你呢？”
小魅魔歪头：“怎么啦？”
尼雅话音一顿，最后还是问出了口：“你有想好要去什么学校吗？”
“如果去上学的话......你还继续住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