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竟是在拍卖行时和迟殷一起被关押的两个类人。

  嗅到兔耳少年身上熟悉的气味, 迟殷紧绷着的身体才慢慢放松。

  “迟殷,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兔耳少年用软绵绵的耳朵抹着眼泪,抱着迟殷号啕大哭。

  一向较为冷静的精灵少女也红了眼眶:“好久不见。”

  心中的震惊退去, 迟殷分别回抱了他们, 闪着泪光的眼神清澈而明亮,嘴角微微上扬, 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嗯!好久不见。”

  三人在餐桌旁坐下,迟殷给精灵少女和兔耳少年倒了茶:“说起来,你们是怎么......”

  还没等他问完, 两人已经叽叽喳喳抢先说了起来。

  “前两天那个黑心行长突然把全部的魔族都送走了,狠狠吓了我们一跳呢!还以为我们要被送去什么变态富商那里了, 没想到是被送来薄小公子这边。”

  精灵少女一针见血地吐槽:“知道是被送来薄小公子这里的时候你明明更紧张了吧。”

  “啊啊尼雅, 你干嘛戳穿我。”木沐用兔子耳朵狠狠打了一下精灵少女的肩, 小声嘟囔道, “但那个时候也没想到薄小公子是这样的人嘛, 在我印象里他还是那个变态虐待狂呢。”

  “这样的人。”迟殷的话音有些迟疑:“薄宴......是什么样的人?”

  “唔......”兔耳少年思考道, 随后眼睛亮亮的,“出乎意料地耐心绅士吧,不仅让我们不要害怕, 甚至还给我们准备了甜点,”

  根本就已经是薄宴夸夸团的一员了。

  迟殷把目光转向精灵少女:“尼雅觉得呢?”

  “我也觉得他人挺好啊。”精灵少女目光有些欣慰:“他还问我们你喜欢什么,他好去准备。”

  迟殷有些怔愣, 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茶杯。

  那些花,那些玩偶, 原来是这样吗。

  迟殷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法对两人的看法做出反驳。

  薄宴对他实在是无可争辩的好。

  如果说柳明媚还有一点帮薄宴说话的意思, 但这两人的态度呢?

  两个月前他们还在因为买家是薄宴而忧心忡忡,如今的评价却已经是“他人很好”。

  甚至在他心中, 评价的天平也在一点点倾斜。

  ......迟殷不得不承认,薄宴是一个很好的人。

  但是这样的承认,却让他无比痛苦。

  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迟殷的呼吸变得急促且浅,白皙修长的手指因为用力泛出淡淡的粉色,身体因为警惕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怎么了迟殷?”精灵少女敏锐地发现了迟殷的异样,她放下杯子关切道,“是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尼雅。”迟殷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刚刚有一点头晕......”

  “是不是低血糖了呀!”兔耳少年凑到迟殷旁边,塞给他一勺布丁,“都快七点了,快吃饭了嘛!”

  迟殷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望了望四周。

  餐厅内已经没有了薄宴的身影。

  不知何时男人已经悄悄退出了餐厅,甚至贴心地帮他们关上了门。

  迟殷嘴唇微抿,绯色的目光晦暗不明。

  精灵少女注意到迟殷的动作,拿着餐具的手一顿,问道:“要叫薄小公子来一起用餐吗?”

  “不用了。”迟殷低下头,话音间有些赌气,“我们先吃吧。”

  迟殷胡乱地用叉子叉着碗里的沙拉。

  ......又是这样,体贴得挑不出任何错处。

  薄宴越是如此,迟殷心中越是燃起了一簇无名火。

  他也知道这样的生气毫无道理,甚至是一种迁怒。

  但这样溺死人的温柔已经快要把他逼疯。

  迟殷盯着刀叉的尖锐目光深沉,却没人听到此刻小魅魔在心中的无声尖叫。

  什么也好,发生点什么让薄宴主动放弃他吧。

  这样的温柔,这样的好意,他一秒都要消受不了了。

  听出迟殷话中的暗含的情绪,精灵少女没有多说,把话题转到了别的地方。

  尽管迟殷尽力伪装,努力跟上两人的话题,但精灵少女和兔耳少年还是多少发现了迟殷的心不在焉,主动提出送迟殷回房间。

  迟殷自己也意识到了有些失礼:“抱歉,我状态不是很好,不是不欢迎你们的意思.......”

  心里多少有些愧疚,迟殷邀请两人来自己的房间内坐坐。

  软绵绵的云朵抱枕果然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兔耳少年一个飞扑抱起了一个云朵抱枕,白色的兔耳几乎和抱枕绒毛合为一体:“好软好可爱,你自己买的吗?有没有链接呀!”

  迟殷抿抿唇:“......是薄宴挑的。”

  精灵少女和兔耳少年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诡异地沉默了一秒。

  “那......薄宴还挺上心的。”

  迟殷摸了摸鼻子:“嗯......不过链接可以发你。”

  气氛有些尴尬,精灵少女的目光在房间内逡巡了一圈,终于在墙角找到了对象可以另起一个话题。

  尼雅走到墙边的那盆鲜花旁边,戳了戳已经有些蔫了的叶子:“这个花好像有点枯了,要不要帮你换水呀?”

  然而迟殷的反应却有些出乎意料。

  小魅魔下意识地上前想要阻止别人碰到花瓣,但很快理智回笼,重新垂下了手:“......是有点,没事,一会儿我自己来好了。”

  “哦,哦。”精灵少女察觉到迟殷一瞬间的情绪,赶紧缩回了手。

  迟殷肉眼可见地心不在焉,精灵少女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什么花呀?”

  “......”沉默了一会儿,迟殷才轻轻答道:“桔梗花,这是桔梗花。”

  精灵少女与兔耳少年面面相觑。

  “抱歉。”迟殷捏紧了衣襟,“我最近确实有点心神不宁,等我好一点......”

  “没关系哦。”精灵少女揉了揉迟殷的头发,“反正我们现在也从拍卖行脱身了,能再次见到你就是最大的惊喜了。”

  房间门咔嚓一声关上。

  送走了两只小朋友,迟殷刚转过身,放在墙角的那束桔梗花不可避免地落入了眼帘。

  经过了一个星期的,原本艳丽夺目的花瓣已经有些发皱,变得暗淡的花朵倒影在迟殷的眸中。

  看了半晌,小魅魔走向花束,静静蹲下,捻起花瓣边缘的褶皱。

  “......都枯了啊。”

  一阵细细密密的疼痛从胸口蔓延而来。

  在龙窟时,成片的桔梗花是他最熟悉的景色。

  龙族喜独居,以山脉为界,其中龙君栖息的山脉更是重峦巍峨。

  年幼的小魅魔躲在龙君身后,怯怯地抬头看着由崖壁向外延伸的房檐楼阁。

  在魔族时所有人只能挤在一个大通铺里,而现在这个人告诉自己这座山脉都是他的领地,目光所及之处都可到达。

  龙族各个领地意识都极强,难得见龙君带人回来,门前理事的侍从谨慎问道:“需要给这位小朋友安排什么差事吗?”

  龙族的少君主微微蹙眉:“一定要安排?”

  “这个......”侍从自然是认出了迟殷就是新被送来的杂役,斟酌着措辞,“一来偌大的洞府,这位小友没有事做难免寂寞,二来与小友同期来的各族子弟都被分配了差事,若是小友一人特殊,难免落人口舌,三来......”

  “好了,我知道了。”龙君打断了这人的长篇大论,弯腰随手拈起一朵赤色花朵。

  这个动作让他梳得一丝不苟的长发微微散出几丝,反而显得有几分潇洒和不羁。

  身姿高挺的少年抬直手臂,将花朵举到迟殷眼前。

  迟殷有些不知所措,他正局促在原地,却看见塔修斯金色的眸子亮了亮。

  随即这位龙君的少君主唇角扬了扬:“嗯,果然和你的瞳色很配。”

  小迟殷怔了怔。

  除去一开始的严厉,龙君......竟然是这样的性格

  另一边塔修斯已经单方面和侍从达成了共识。

  龙族的少年君主一点架子都没有,一边揽着迟殷向前走去,懒洋洋地抬起另一只手挥了挥:“就说是请来专门照顾桔梗花的好了,就这样。”

  刚说完,塔修斯就低头笑道:“不用管那个老古板,在这里想干嘛就干嘛。”

  虽然这么说,但小迟殷还是默默把这个定位记在了心里。

  在龙窟的第二年,给塔修斯种出了满山桔梗花海。

  迟殷的目光落在眼前蔫叽叽的小花上。

  他耐心地换了花瓶里的水,又重新剪切了茎部。

  迟殷拿着剪刀半跪在花朵面前半晌,突然缓缓躬起了身子,用力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脸被打得向一边倒去,毫无征兆的,豆大的泪滴从小魅魔的眼眶中落下,一滴滴打在花瓣上。

  他做这一切都没有用。

  枯萎了的花瓣终究没法复原。

  龙君也确实是已经离开了。

  迟殷又一次深刻地意识到这点。

  然而让他落泪并非这个事实,而是这一周以来他的疏忽。

  明明从看到桔梗花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想到了龙君。

  但这一周,他竟然完全被别的什么吸引了注意,丝毫没有注意到这束花的状态。

  究竟是什么时候起,龙君在他的心中,已经不是第一优先级了?

  遗忘意味着背叛。

  他的抵抗只是自欺欺人,在他没意识到的时候,他早就已经被薄宴的温柔牵着鼻子走了。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迟殷自欺欺人地把花瓶藏在了墙角一堆毛绒玩具背后,眼不见心为净。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恐慌中镇定下来。

  小魅魔赤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闪烁。

  这样不行,得找个方法......

  让薄宴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