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岁年毫不留恋地回了池家。
陆知野刚才说的真相太离奇,他需要验证,下意识想打电话,忽然想起自己手机扔了,而且这时候,他也没有一个可求证的朋友。
汤烬、陆横、秦绥天,他身边熟悉的朋友都是陆知野的爪牙。
想知道真相,他只能自己去查。
池岁年满脸烦躁地洗了个澡,出来时,整栋房子都安静得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窗外连虫鸣都没有。
自从爷爷奶奶去世后,池岁年就一直独居,从前也没觉得孤独,但今天他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忽然觉得有点不自在。
池岁年头发还没干就躺进大床里,明明脑袋昏昏沉沉的,还喝了不少酒,但他就是睡不着。
心里燥得很。
躺了几个小时还睡不着后,池岁年干脆从床上爬起来,从酒柜里拎了瓶酒出来,气势汹汹地到隔壁游戏房里打了一晚上游戏。
···
第二天一早,池岁年被冰冷的地板冻醒,手边扔着游戏手柄和喝了一半的酒。
地板冷硬,他睡得脖子肩膀都僵硬了。
他简单洗漱完,带上银行卡出门。
昨晚手机溺死在了游泳池里,现代人手机就是第二生命,没有真不方便。
刚出门,一辆车就从拐角驶来,降下的车窗里露出陆知野的脸:“去哪儿,我送你。”
池岁年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陆知野就把车速降下来,不紧不慢地在他身边跟着:“吃早餐了吗?我给你带了自己做的小笼包,我尝过了,味道还不错,吃一个?”
“……”
“你电话怎么打不通了,把我拉黑了?”
“……”
“岁年……”
池岁年快步迈出小区,脸色铁青地拐进了一家早餐店。
老板是个中年妇女,把店面打扫得很干净,一见有客人进来,高声道:“吃点什么啊帅哥。”
池岁年道:“菜单前三样给我来一份。”
这家店就开在小区对面,池岁年以前常来光顾,他本来不饿,但被陆知野气进来了之后,闻见香味,又饿了。
从前的菜品名称他早已经记不清,只记得写在菜单前三。
后厨的老板娘听见这声音,顿了顿,然后惊喜道:“小池?真是你啊?你都好久没来吃早餐了,是不是出国了?”
对面别墅区里的住户非富即贵,经常国内国外的跑,池岁年消失一年多,老板娘下意识以为他也出国了。
池岁年没解释,找了张桌子坐下,“好久没来了,还真想这味道。”
老板娘笑着擦了擦手,絮絮叨叨地道:“等着啊,我这就给你拿,还是以前那几样吧,我家菜单啊去年换过一次,前三样不是你爱吃的了。”
池岁年道过谢,余光里有人影攒动,他撑着下巴往门外看了一眼。
下一秒,陆知野好整以暇地走了进来,在他对面坐下,笑得一脸欠揍:“好巧,又见面了。”
池岁年:“……”
他下意识皱起眉:“你没完没了了是吧。”
陆知野挑眉:“我来吃早餐。”
池岁年盯着他手里的食盒:“你骗鬼呢?”
这时,老板娘把池岁年刚点的早餐端上桌,看到又多了一位客人,她热情道:“您吃点什么啊先生。”
陆知野笑了下,指着桌面,“谢谢老板娘,我自己带了。”
老板娘大概是第一次见有人往早餐店里带早餐的,噎了好一会儿,就在池岁年忍不住开口赶人的时候,老板娘忽然盯着陆知野道:“你来过我店里吧?”
池岁年:?
“我这人记性好,在我这店里多来几次的客人我都有印象……我想起来了。”老板娘声音猛的抬高:“前几年你是不是总在我店里等人来着?那人就住在对面别墅。”
陆知野一笑:“老板娘记性真好。”
池岁年:……?
老板娘说的陆知野等的“那人”,不会就是他吧?
但他很快就摇头,把这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脑海。
陆知野爱等谁等谁,跟他屁关系没有。
“对!”老板娘彻底想起来了,两只手掌拍了拍:“每个周末你都来,一待就是一天,那会儿我还以为我们家早餐滋味这么好,把你留这了,后来才知道你在等人。”
老板娘盯着陆知野:“我还想问你呢,等了这么多年,那个人你等到了没有?”
陆知野温声笑了下,视线若有似无地在池岁年身上打转:“等到了,但是又弄丢了。”
老板娘一听有八卦,兴致勃勃地拉着椅子在陆知野身边坐下,“那人是你对象吧?”
陆知野垂了垂眸,“对。”
池岁年:“……”
对象你个头,老子早就跟你分手了。
老板娘试探道:“你们分手了?”
陆知野沉默着点点头,点完,还一脸沉重地叹了口气。
池岁年一口咬掉一只包子。
老子就静静地看着你演。
老板娘母爱一下就泛滥了,“怎么会分手呢,你当初可在这儿等了她那么久呢,闹矛盾啦?”
陆知野道:“我犯了错,他不原谅我。”
“哎呀,女孩子嘛心都很软的,你再多哄哄她就好了呀。”老板娘道。
陆知野一脸为难:“他是男孩子,很难哄。”
池岁年:“……”
老板娘意外地啊了一声,这些年见识的怪事多了,她也不觉得奇怪:“男孩子怎么了,那也很好哄的,是吧小池?”
池岁年埋头喝粥,一声不吭。
“阿姨,您能教教我吗?”陆知野道:“该怎么哄人?我不太会。”
“这简单啊。”老板娘道:“你知道他家住哪儿吧,去他家门口,拉横幅,写情书,把自己捯饬得邋遢一点,惨兮兮地坐在他家门口哭,保准儿他心软。”
“咳……咳咳咳……”池岁年一口八宝粥差点呛死自己。
陆知野:“……”
池岁年设想了一下陆知野坐在他家门口哭的样子,莫名从这种氛围里感到一点喜感,嘴唇都忍不住弯了弯。
但在陆知野视线挪过来前,他很快恢复了一张欠债还钱的大爷脸。
陆知野视线在池岁年唇角停留片刻,转头问老板娘:“您确定真的有用?”
老板娘笃定道:“当然啦。”
看了真这么多偶像剧,情侣吵架她还是很有点劝和心得的。
老板娘:“反正你照着做肯定没问题,对了,你可不能就这么去啊,还有几个秘诀,我跟你说……”
池岁年唰地从椅子里站起,椅子在地板上滑出刺耳的怪声。
老板娘和陆知野一道转头看过来。
池岁年抽了张现金放桌上,没走两步,又转回头来,脸色很臭地踢了踢陆知野屁股下的椅子腿,“滚出来。”
老板娘:“?”
老板娘:“你们认识啊?”
陆知野笑道:“嗯,认识。”
老板娘意外道:“我看你俩一句话也不说,还以为是拼桌呢。”
“他在生我气。”陆知野道:“我正在哄。”
老板娘呆愣了一会儿,看看池岁年,又看看陆知野,惊讶道:“小池是你对象啊?”
刚走到店门口的小池一个趔趄。
“……”
池岁年闷头走了几分钟后,陆知野快步追了上来,“小池?”
池你大爷。
池岁年不是很爽地道:“陆知野,你再在外人面前把过去的事情拿来乱舞,我明天就砸了你的家信不信?”
自从池岁年苏醒以后,放过的狠话没有一火车也有卡车了,但真正实行的却几乎没有,全是池少爷气急败坏下的口不择言,有种虚张声势的感觉。
然而此时,陆知野却有点期待池岁年言出必行——真要砸了他的家,他就有借口赖在池家借宿,不回去了。
可惜。
池少爷面硬心软,干不出来这种事儿。
池岁年本以为陆知野怎么也要跟他拌几句嘴,但一通话骂完,陆知野却一声不吭。
忽然像是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昨天他还和陆知野在陆家客厅里打游戏,无话不谈,二十多个小时过去,他们并肩走在路上,却还不如陌生人,貌不合神更离。
“别跟着我了。”池岁年冷声道。
正好路边有出租车经过,池岁年招手上车,一个眼角都没留给陆知野。
出租车是新的,坐垫上还包着塑料薄膜,池岁年撑着窗户,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陆知野越来越小的身影。
池岁年眨了眨眼,皱着眉收回视线。
他怀疑自己瞎了,刚才居然会觉得陆知野有那么一丝可怜。
受害者同情施害者。
他真有病。
池岁年先去商场里买了支手机,又找营业厅补办了电话卡。
原本他是想舍弃原来的号码的,但转念一想,号码绑定的东西太多,一一去更改太麻烦,还不如直接用原来的。
手机卡刚放进去,电话、微信和短信一个接一个的跳出来,新手机没静音,足足在柜台上又叫又跳的舞了十分钟。
工作人员看他的目光都是怪异的。
池岁年大概扫了一眼,几乎全是他身边那三个背叛者发来的信息,他一条没看,全不奉送了拉黑服务。
离开商场后,他打车去了附近的医院,想去调一下自己的病历——如果陆知野说的是实话,那么,医院里应该有他住院留下的资料。
本人查看病历是非常简单的事,拿上身份证到服务中心一刷,十分钟内就打印出来了。
医院花园里,池少爷左坐在少有人来的角落,慢慢翻开了病历。
【患者:池岁年,23岁,于20xx年x月x日入院……
连环车祸导致重伤……
身体多处骨折,颅脑损伤……
失血性休克……
20xx年x月x日,病人30天脑电图完全平坦,宣布进入植物人状态……】
充满学术性的词语池岁年看不懂,但从这些用词来看,他当时的伤应该很重。
三甲公立医院的病历,外人没可能造假,池岁年呆呆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字,只觉得不可思议。
他还真是在床上躺了一年。
一直以为是失忆的那一年,现在全变成了几张没有感情的病情诊断,还真是世事无常。
池岁年叹了口气,捏着病历浑浑噩噩地往家走。
路上接到了韩利的电话,池岁年才想起来过几天他就要结婚,“婚礼现在给我发个位置,请柬不小心丢了。”
其实没丢,只是落在陆家了,他不想回去拿。
韩利啧啧地可惜了两句,微信上给他发了位置,“要不是我今天打电话过来,你是不是就忘了这事儿了?”
“不会。”
池岁年顿了顿,忽然问道:“老韩,你跟陆知野……熟吗?”
其实他是想问,韩利有没有参与一起骗他。
“他?”韩利道:“你们中学毕业后就没见过,要不是上周你带他来,就他那个阶级我哪儿够得着啊。”
池岁年:“中途没见过?”
“肯定没有,我还能骗你咋的。”韩利道:“怎么了?”
“没事。”池岁年道:“新婚快乐啊,当天给你包个大红包。”
“知道你有钱,那我就不客气了。”
挂断电话,池岁年直接打车回家。
刚到家门口就下起下雨,池岁年顶着病历本跑进院子里,一抬眼,就看到陆知野可怜巴巴的坐在大门外。
那一刻,池岁年忽然想起老板娘的那句话:
“拉横幅,写情书,惨兮兮地坐在他家门口哭。”
“……”